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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丽宏:写作要让人在困厄中也能看到希望

http://www.newdu.com 2017-10-14 青年报 newdu 参加讨论


    
    导读
    年轻时的赵丽宏在插队时,干过最脏最累的活、挨过饿、受过冻,可每当他在油灯下打开书卷时,这一切的压力都不复存在了,是书为他指引了一条走出困境、走向希望的路。他以对生活的热爱和对未来的希冀,将他曾经历过的苦难,都转化成犹如清泉般温润的文字。面对世界对中国文学的期待与挑战,他说,只要用一颗真诚的心,脚踏实地、大胆创造,中国的文学大树将会越来越繁茂挺拔。
    赵丽宏, 1951年生于上海,上海作家协会副主席,《上海文学》杂志社社长、《上海诗人》主编,交通大学、华东师范大学兼职教授。著有诗集、散文集、报告文学集等各种专著共八十余部,有十八卷文集《赵丽宏文学作品》行世。十多篇散文被收入国内中小学和大学的语文课本,有多篇作品被收入中国香港和新加坡的中学中文语文课本。代表作有诗集《珊瑚》《沉默的冬青》《抒情诗151首》等,散文集《生命草》《诗魂》《人生韵味》等,散文诗集《人生遐想》《心魂之恋》等,长篇小说《童年河》《渔童》。作品曾数十次在国内外获奖,散文集《诗魂》获新时期全国优秀散文集奖,《日晷之影》获首届冰心散文奖。2013年获塞尔维亚斯梅德雷沃金钥匙国际诗歌奖,2014年获上海市文学艺术杰出贡献奖。
    本期对谈嘉宾 赵丽宏
    青年报特约对谈人 舒晋瑜 陈仓
    我曾经将对文学的追求比作困苦之中的“救命稻草”。人生经历中的苦难,可以孕育催生高雅的文字。
    陈仓:您的老家在崇明对吗?在这个地理上发生过什么至今让您无法忘怀的故事?
    赵丽宏:崇明是我祖籍,是父辈和祖辈生活的地方。我出生在上海市区,在城市里长大。但在我的童年时代,有很多和崇明岛有关的美好记忆。崇明岛使我认识自然,认识乡村,也认识了善良的人性。上小学时,常常在暑假和寒假去崇明岛,那里的田野、河流、芦苇荡,独轮车的咿呀声回荡在乡间小路上,最美妙的是在辽阔的江滩上,满地爬行的小螃蟹密密麻麻,一抓就是一把,犹如无数透明的小蜘蛛,还有在江滩水洼间蹦跳的“天螺郎”,那是一种奇怪的小鱼,我只能远远地看它们在水面飞跃,却永远也无法走近。我在故乡的小河里钓鱼抓蟹,还学会了游泳。有一次,我和两个镇上的孩子一起去探访曾经在我家里生活多年的老保姆,走了十几里路,问了无数人,在饥渴难忍几乎迷路的时候,竟然在一个偏僻的小村庄里找到了独居在一间草屋中的老保姆。她是一位信佛的居士,我们都叫她“华法妈妈”。老人见到我,抱住我高兴得直流眼泪,那种激动,是人间最动人的表情,一生难忘。那天她从地里现摘了黄瓜和番茄,从鸡笼里找到新鲜的鸡蛋,用最快的速度为我们做了一顿美餐。
    在故乡,我也第一次见识了死亡。那次去故乡,镇上死了个产妇,很多人都去看,我也跟着大人去看。产妇仰躺在一块门板上,身穿一套黑色的衣裤。她才二十多岁,是难产流血过多而死,孩子却活下来了。她的脸色苍白,但神态安详,像一尊雕塑。很多人围在她身边哭。她却毫不理会,只是默默地躺着,平静地躺着,没有一点痛苦和忧伤的表情。我第一次在这么近的地方看一个死人,却没有一点恐惧的感觉。当时留给我印象最深的,除了产妇苍白而美丽的面容,还有她的丈夫,一个痛苦欲绝的年轻男人。他手中抱着刚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坐在产妇的身边,别人号啕大哭时,他却只是无声地凝视着自己的妻子,他的脸上布满了泪痕。他的目光,除了看死去的妻子,就是看手中的婴儿。看妻子时,他的目光悲凄哀伤,看婴儿时,他的目光就非常复杂,既有爱怜,也有怨恨……这段生活,我曾在《岛人笔记》和《在岁月的荒滩上》两本散文集中详细地描述过。
    舒晋瑜:您其实是在崇明插队落户,其间开始写作诗歌散文。想必也是受过很多苦,但是您的散文格调却非常高雅。为什么?
    赵丽宏:是的,我曾在崇明岛插队落户多年,那是一段孤苦艰难的岁月。因为有书相伴,因为有对文学写作的兴趣,使我在孤独无望中找到了一条能够走出困境,走向希望的出路。那时确实受过很多苦,干过最脏最累的活,挨过饿,受过冻,在风雪中赤着脚在海滩上挑土筑堤,在烈日下割麦插秧挑大粪,经常是蓬头垢面,一身臭汗。然而每天晚上,在一盏油灯下,打开书卷,沉浸在那些美妙的文字中,我会忘却身处何境,进入一个使精神丰富升华的世界。我曾经将对文学的追求比作困苦之中的“救命稻草”。人生经历中的苦难,和行文的雅俗,其实并无直接关联,关键是看行文者的精神状态,看行文者对人生和文学的态度。苦难的人生,可以孕育催生高雅的文字,有些人享尽荣华富贵,却有可能庸俗附身,终生无缘高雅。
    陈仓:文学地理对小说家来说至关重要,那么对于一个诗人和散文家来说,具体会有什么样的影响?
    赵丽宏:一个作家生存的土地、生活的环境,以及他成长的经历和过程,这也许就是你说的“文学地理”,这是他从事写作的一个起源和基础。这种影响,深入骨髓,融入血脉,不管后来他又去过什么地方,哪怕是天涯海角,都无法驱除改变这种影响。这对所有的写作者都是一样的,无论是小说家还是诗人。具体的影响,三言两语讲不清,也许,在他所有的文字中,在他一生的创作生涯中,这种影响都潜移默化地存在着,成为他有别于他人的一种标识。
    陈仓:近几年上海许多作家在以江南语态写作,尤其是您的同事金宇澄的《繁花》,获得了非常好的评论和收获,请问一下您对江南语态写作持什么态度?
    赵丽宏:文学作品贵在独具个性,这种个性很大程度上要用语言来表现。南方的作家相比北方的作家,在语言上处于劣势,北方作家的语言更接近普通话,更接近大众习惯的书面文字,他们可以顺着习惯和思路信手写来。南方的方言很难用文字表达,很多南方作家在写作时其实是放弃了方言,而是用普通话来写作,这和他们平时说话不一样。南方方言中一些特殊的语汇难以用文字表达。如果硬要将其文字化,则北方人将会读得一头雾水。但南方的作家并非因此就要放弃自己的语言习惯和风格,关键的问题是要把持好一个度,既表现了南方语言的特点和魅力,又不至于让人费解甚至不解。上海的很多作家在这方面作了努力,前些年王小鹰的长篇小说《长街行》,曾有成功尝试。金宇澄的《繁花》,是一部尽显沪语魅力的小说,他非常恰当地掌握了方言运用的度,北方读者读来没有障碍,但能明显感觉这和他们的语言有很大区别,是上海的方言。《繁花》的成功,也是方言文学表达的成功。多年前,我也曾在散文中尝试过用方言,如三十年前发表在《上海文学》的《鸟痴》,但只是偶尔尝试,属于浅尝辄止吧。
    陈仓:吴侬软语的优美和委婉,是我这个读者十分喜欢的也是十分期待的,请问江南语态对诗歌创作有效吗?在上海这样一个国际化大都市,我感觉大多数诗人是在使用普通话写作,所以感觉没有产生这方面的代表性作品,是不是江南语态是很难运用在诗歌当中的?
    赵丽宏:用江南的方言写诗,成功的例证不多。也许可以在越剧、沪剧、锡剧和评弹的唱词中找到一些不错的文字。我自己在这方面没有尝试,觉得方言和新诗不搭调,但这种看法未必对。我也读到年轻诗人将方言植入他们的作品,但感觉是用来作调料,有时还给人搞笑的感觉。《繁花》的成功,会对江南的诗人有所启发。期待有睿智聪颖的诗人在他们的诗作中展现江南语态,并得到不同地域的读者的认同。
    舒晋瑜:您的散文集《诗魂》获新时期全国优秀散文集奖,《日晷之影》获首届冰心散文奖。能否谈谈您的散文风格和语言风格吗?您写散文,秉持怎样的文学追求?
    赵丽宏:评价自己的文字,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自我评价,也未必准确。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一个作家的创作风格,应该由读者来评价。不少评论家评论过我的散文,有些评论使我心生共鸣,也有些评论使我产生困惑。我想,一个写作者,还是应该随心所欲。散文是非虚构的文体,写作者必须有真诚的态度,真诚是散文的灵魂。至于语言风格,也许有一个变化的过程,年轻时曾经讲究文采,追求过绮丽的文风,曾经不断地求变求新,希望在文体上有所创建。写了几十年,回头看看,是一条曲折迂回的路。现在的写作,越来越归于平淡质朴,用简单平实的文字,可以抒发深挚的情感,也可以表达曲折的思想,我想,这应该是一种可以持之以恒的追求吧。
    人人心中都有一盏灯,尽管人世间的风向来去不定,只要你心里还存着爱,存着对未来的希冀,这灯就不会熄灭。
    舒晋瑜:2013年,您荣获塞尔维亚斯梅德雷沃城堡金钥匙国际诗歌奖。这个诗歌奖对诗人和诗歌有什么要求?
    赵丽宏:这个奖是塞尔维亚最高规格的诗歌奖,起始于1970年,每年从全世界范围内评选出一位有影响的诗人颁授此奖,是欧洲著名的国际诗歌奖。能获得这个奖项,当然有一个前提,获奖者的诗歌在塞尔维亚文有翻译介绍,否则不可能进入评委视野。获奖其实也是运气吧,你的诗被翻译了,被评奖者关注并器重了,一顶桂冠突然就从天而降。文学评奖总是挂一漏万的事情,有多少优秀的作家一生和奖无缘,这并不影响读者对他们的喜爱。这个诗歌奖的获奖者大多是欧美诗人,据我所知,除我之外,还有两位亚洲诗人曾获得此奖:1992年,中国诗人邹荻帆获奖;2010年,日本女诗人白石嘉寿子获奖。
    陈仓:莫言获诺贝尔文学奖,是世界对中国当代文学的一种肯定。您获得塞尔维亚这项诗歌奖,值得祝贺。您如何评价新世纪以来的文学发展?您个人是否有什么目标?
    赵丽宏:世界对中国当代文学的重视程度,是前所未有的。这很正常,因为中国的发展和崛起,使西方世界关注并重视中国发生的所有一切,当然也包括文学。莫言获诺贝尔文学奖,使世界文坛对中国当代文学刮目相看。最近几次去欧洲访问,在荷兰和丹麦,在法国,我都在那里的书店中看到不少被翻译出版的中国当代文学作品。莫言的小说,以显赫的地位陈列在书店的最显眼处。说中国人的情感和精神面貌正在通过文学被世界了解,当然没有错。最近几十年中国的文学创作成果是丰硕的,改革开放带来的生活多样性,为中国作家提供了取之不竭的创作源泉。可以说,中国的文学在当今世界的文学之林是一棵生机勃勃的大树,花果满枝。但是,必须指出的是,和中国对西方文学的翻译推荐的规模和深度相比,西方世界对中国当代文学的翻译介绍是极不对称的。西方对中国文学的了解,还非常粗疏浅薄,还局限在一些所谓“汉学家”的书斋里。对中国文学的这棵大树,很多人并不认识,甚至视之为草芥。我想,我们也不必为之焦灼烦躁,只要中国的文学家都能沉下心来,脚踏实地,大胆创造,用我们引以为骄傲的文字,写属于我们自己的故事,抒发真挚的感情,表达我们世界的思考和憧憬,中国文学这棵大树会越来越繁茂挺拔,中国文学和世界的不对称,一定会逐渐得到改变。
    舒晋瑜:很多人认为,诗歌是年轻人的事情,您从60年代开始写诗,写了40多年,还在继续写,为什么您的诗歌创作能保持这么久的生命力?
    赵丽宏:我最初的诗作,是在“插队落户”的岁月中写的,还不到二十岁。那些在飘摇昏暗的油灯下写的诗行,现在读,还能带我进入当时的情境。油灯下身影孤独,窗外寒风呼啸,然而心中却有诗意荡漾,有梦想之翼拍动。可以说,诗歌不仅丰富了我的生活,也改变了我的人生。诗歌之于我,恰如那盏在黑暗中燃烧着的小油灯,伴我度过长夜,为我驱散孤独。人人心中都会有一盏灯,尽管人世间的风向来去不定,时起时伏,只要你心里还存着爱,存着对未来的希冀,这灯就不会熄灭。和诗歌结缘,是我的幸运。我写诗的数量,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减少,这并非说明我对诗歌的热爱在消退。诗是激情的产物,诗的激情确实更多和青春相连,所以诗人的特征常常是年轻的。然而这种年轻应该是精神的,而非生理的。只要精神不老,诗心便不会衰亡。
    舒晋瑜:有评论认为,“赵丽宏具有诗人的敏感、敏锐……在表达上,他善于想象和联想,也善于提炼思想,使作品具有高远的情怀和饱满的内涵。”您如何评价自己的诗歌特点?
    赵丽宏:这对我又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作为一个写作者,只是把自己感受到的,希望表达的思想和情感,用自己认为合适的方式写出来,写诗和写散文,道理是一样的,当然希望道人所未道,言人所未言,希望自己的表达方式与众不同。至于有什么特点,不是自己能说清的,还是要让读者来评说。
    舒晋瑜:诗歌评论家唐晓渡评论您的新诗集《疼痛》是“心灵之痛。人生之痛。岁月之痛。语言之痛。”三十五年前,您悟及“痛苦是基石”为自己刚刚出港的文学之舟压舱,如今又出版《疼痛》,“痛”在您的创作中是否有特别的意义?
    赵丽宏:《疼痛》是我最近出版的诗集,收入其中的都是近年的新作。其中只有一首旧作《痛苦是基石》,写于1984年。在编这本诗集时,我浏览了年轻时的文字,发现这首当年曾经无法收入诗集的旧作,现在读来依然心生共鸣,时过三十多年,那种来自生活的感受一脉相承。这本诗集中的诗歌排序是由近而远,近作在前,旧作在后,《痛苦是基石》是最后一首。唐晓渡是一位概括能力非常强的评论家,他总结的这四个痛,也引起了我的思考。诗中出现“痛”的意象,并非仅是生理之痛,更多来自精神层面,源自生命流逝的沧桑,也发自对世道曲折的感慨。“岁月之痛,语言之痛”,是评论家的妙语,对诗的意境是一种独特的提示。
    舒晋瑜:据说您有几首诗完全是梦中出现的。比如《重叠》,一句一句都是梦中出现的,而且非常清晰。这对作家来说,也是可遇不可求的一种状态吗?
    赵丽宏:是的,诗集中有好几首诗写到梦,展现了梦境。我是一个多梦的人,从小就喜欢做梦,常常有非常奇特的梦境。有时候现实的生活会在梦境中以异常的方式延续,有时候会在梦中走进天方夜谭般的奇境。梦境一般醒来就会模糊,会忘记。但如果一醒来就赶紧写几个字记下来,梦境便会围绕着这几个字留存在记忆中。有时写作思路不畅,睡梦中会继续构想。《重叠》这首诗,确实是梦中所得,混沌的梦境中,有一个清晰的声音,一句一句在我耳畔吟诵回萦,吟毕梦醒,我用笔记下了还能记起的这些诗句。《迷路》是写在梦中遇到去世多年的父亲,整首诗,是对一场奇异梦境的回顾,也是对父亲的思念。这当然是几个偶然的特例,可遇不可求。写诗不能靠做梦,但是诗的灵感如果在梦中降临,那也无法拒绝。
    舒晋瑜:写了这么多年,您觉得自己的诗歌在形式和意境、内涵上有何变化?
    赵丽宏:《疼痛》出版后,有评论家和同行认为这是我的变法之作,和我年轻时代的诗风有很大改变。一位评论家说我“以一个完全陌生的诗人形象重新站立在读者面前”,说得有些夸张,但确实是很多读者的看法。其实我还是原来的我,只是写诗时改变了原来的一些习惯。年轻时写诗追求构思的奇特,形式的完整,语言的精美,诗作吟咏的对象,大多为我观察到的外在天地,写我对世界对人生的实在的感受,每写一首诗,都要力求清晰地表达一种观点,完成一个构思。而这几年写的诗,更多是对人生的一种反思,也是对我精神世界的一种梳理。经历了大半个世纪动荡复杂的时事,追溯以往,来路曲折,并非一目了然。这本诗集中的作品,不求讲明白什么道理,只是通过各种意象片断地袒示自己的心路历程,也许不是明晰的表达,但是是对内心世界的真实开掘。我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如果说,年轻时写诗是对外开放,现在的诗,更多的是向内,向着自己内心深处的灵魂所在。每一首诗的孕育和诞生,都有不一样的过程,有灵光乍现瞬间完成,也有煎熬数年几经打磨。一首诗的完成,也许源于一个词汇,一句话,一个念头,也许源于一个表情,一个事件,一场梦。但是一定还有更深远幽邃的源头,那就是自己的人生和精神成长的经历。
    舒晋瑜:《疼痛》海外版同步推出,这在当下的诗歌创作中是极为少见的,有何契机吗?
    赵丽宏:谈不上什么契机,是因为近两年诗集中的部分作品,包括英译陆续在国内外报刊发表,引起一点关注。《疼痛》的英译近日已由美国Better Link出版社出版。翻译者是年轻而有才华的加拿大华裔女诗人Karmia Chao Olutade,哈佛大学著名的汉诗翻译家Canaan Morse是这本诗集的特约编辑。《疼痛》的塞尔维亚、保加利亚和西班牙语的翻译出版也在进行中,今年可望在不同的国家出版。塞尔维亚翻译这本诗集,是因为我曾在那里获诗歌奖,有不少同行关注我。保加利亚前几年曾翻译出版过我的诗集和散文集,那里有我的读者。
    陈仓:近几年来,诗歌似乎逐步在恢复热度,涌现出了许多诗歌事件和热点诗人,您觉得是不是一个诗歌时代又回来了?和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诗歌热潮有什么差别吗?
    赵丽宏:我觉得这反映了社会对文学的关注,这和这几年全社会都在倡导文化、推广阅读的努力有关。当然是可喜的现象。但我不认为是进入什么诗歌时代,诗歌从未离开过我们的生活,只是不同的时代会发出不同的声音。
    应该向读者展现人间的真善美,让孩子领悟生命的珍贵,即便在困厄中也能看到人生的希望。
    舒晋瑜:2015年,您出版了儿童文学作品《渔童》。这是您的第二部儿童长篇小说。为什么会涉足这一领域?
    赵丽宏:《渔童》是我构想了多年的一部儿童长篇,以孩子的视角正面写特殊的年代。这也许是为自己设了一个难题。三十多年来,这一直是我作品中经常涉及的题材,譬如我的散文集《岛人笔记》。有些人用历史虚无主义的态度对待,选择遗忘,这是让人担忧的事情。我一直在思考,如何用文学的方式,将那段历史记录下来,让孩子们了解。虚构的小说,不能仅止于展示黑暗,渲染罪恶,不能止步于人性的堕落和生命的毁灭,儿童小说,更是如此。如果作者的目光只是停留在黑暗和恶行,满足或者沉浸于渲染揭露,向读者描绘一个看不到希望和前途的绝望世界,那不是文学的宗旨和目的,真实的历史也并非如此。儿童小说,应该向小读者展现人间的真善美,让孩子领悟生命的珍贵,即便在困厄中也能看到人生的希望。《渔童》这部小说,就是我在这方面的尝试。
    舒晋瑜:在已经出版的两部儿童长篇小说《童年河》和《渔童》中,都有您童年和少年时代的生活影子。这样的写作,对您来说有何意义?您认为对当下的孩子们来说,会不会有些隔膜?在语言和故事上,您是否会考虑刻意迎合现在的孩子们的趣味?
    赵丽宏:儿童小说用什么样的语言,用什么样的故事结构?是否会要和我以前的创作做一个切割,用截然不同风格和方式来叙写?是否要俯下身子,装出孩子腔,以获取小读者的理解和欢心?我觉得没有这样的必要。我相信现在孩子的理解能力和悟性,真诚地面对他们,把他们当朋友,真实地、真诚地向他们讲述,把我感受到思想到的所有一切都告诉他们,他们一定能理解,会感动,使我不至于白白耗费了心思和精力。诚如写了《夏洛的网》和《精灵鼠小弟》的E·B·怀特所言:“任何人若有意识地去写给小孩看的东西,那都是在浪费时间。你应该往深处写,而不是往浅处写。孩子的要求是很高的。他们是地球上最认真、最好奇、最热情、最有观察力、最敏感、最灵敏,也是最容易相处的读者。只要你创作态度是真实的,是无所畏惧的,是澄澈的,他们便会接受你奉上的一切东西。”
    陈仓:茅盾的《子夜》对上世纪二三十年代上海城市生活的描写,以局外人的身份看待城市,对城市生活给予批判。这种批判,体现出作家本人的生活经验和成长记忆。你出版的儿童长篇小说《童年河》和《渔童》,引发很多好评,这是你对此作出的相应的文学表达吗?
    赵丽宏:很多作家在他们的小说中对城市生活表现出一种极为复杂的感情,城市把各种不同地域的人集中在一起,凸现了贫富的差别,在泛滥的欲望中,也泛滥着人性中的贪欲和丑恶。拥挤,压迫,浑浊的空气,被排挤和放逐的自然和天籁。文学家的目光决不会放过这一切,去表现这些。也不能说是对城市生活的批判,城市生活中也有美好的人性闪光,也有诗意的温情。生活在城市底层的人群中,有艰辛的拼斗和扎挣,也有憧憬和追寻,形形色色的人群,酸甜苦辣的生涯,融合成城市生活的五光十色,谁也无法对城市生活一言以蔽之。《童年河》是我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因为是些童年生活,小说的主人公也是孩子,所以被归入儿童文学。小说写的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上海城市生活,我没有想到过要批判城市生活,只是写我曾经在那个时代感受到的人间真情。城市在变化,生活也在变化,但人心中有些东西是不会改变的。我写的是那些不会改变的东西,所以和我同辈的读者也许会产生共鸣,而这个时代的孩子,也不会感觉遥远和陌生。正如我在小说后记中所说:“不管我们所处的社会和生活状态发生多大的变化,有些情感和憧憬是不会变的,譬如亲情,譬如友谊,譬如对幸福人生的向往。童心的天真单纯和透明澄澈,也是不会改变的。”
    舒晋瑜:创作诗歌和儿童文学作品,都需要纯净的童心。我想,您在这样的年纪,写这样的作品,应该不会是偶然的。您自己认为呢?
    赵丽宏:其实,作家写儿童题材的作品,是很自然的事情,这并不是赶时髦凑热闹。每个作家都有童年,几乎所有的作家都以不同的方式写过自己的童年生活。有些作家的童年回忆,并没有被人看做儿童文学,有些作家写童年生活,就被看成了儿童文学。这里大概有一个分界。有的作家写童年回忆,并不是为了给孩子看,只是以一颗历尽沧桑的成人之心回溯童年时光,传达的还是成人的看法和感情,即便是虚构的作品,也是如此。这类文字,适合成人看,不被看做儿童文学很自然。有些作家写童年生活时,老去的童心又复活了,写作时,一颗心又回到了童年时光,作品的视角是孩子的,文字中的情感和趣味也是孩子的,人生的喜乐悲欢,在童年的生活中都可以得到体验。这样的作品,成人读者有共鸣,孩子也喜欢读,这大概就是被人称为“跨界”的写作吧。
    陈仓:您平时具体在读什么类别的书籍?您读书的主要动力是什么?
    赵丽宏:我读书很杂,文学类的,艺术类的,哲学文化类的,甚至是科学类的,只要有趣,有价值,都乐意阅读。对一个从事文学创作的人来说,任何知识都不会是多余的。我写过一本书,书名是《读书是永远的》,对我而言,所有的身份和职务头衔,都是临时的,都是过眼烟云,只有读者这个身份,永远不会改变,这是伴随我一生的乐趣,一卷好书在手,心神愉悦,宠辱皆忘。读书犹如衣食住行,是我生活方式中重要的一部分,只要一息尚存,读书便是我每天的功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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