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唐 李唐被称为是“90后”作者中发表文章层次最高的作者,这大约是因为1992年出生的他已经在《人民文学》《上海文学》《锺山》《小说界》等重要期刊上发表了作品。这个在14岁时像懵懂的动物一样闯进文学天地里的青年,以纯粹洁净的语言、奇异的想象,写城市里孤独漫游的灵魂。 作家邱华栋说,李唐的小说擅于将想象力穿透当代城市生活的现实,创造出一个变形和有趣的世界,人就像变形的镜子所折射的那样让你熟悉到亲切,又陌生到哈哈大笑,阅读李唐,需要本身具有敏感的天性和对人的深刻理解。其实李唐的小说从来没有在结构上玩什么花样,大部分都是线性的结构,最多穿插一些回忆或者幻觉,但他对于日常生活细节的触摸与感受既敏锐又深透。 与前代作家相比,“90后”面临的时代截然不同。“‘时代’这辆车就这样一路奔驰下去,不知道前方迎来的将是什么。统一的价值观像一面大镜子被砸得粉碎,镜子的无数碎片变成了一个个多元而又彼此对立的价值观。当科学使最初混沌的世界变得逐渐明晰之时,相反地,人性的内部却愈加幽暗不明起来。”这些幽暗不明的人物,在李唐的笔下是《艳阳天》里踩着汽车的女孩,是《雨中婚礼筹备》里等待鲸鱼到来的年轻人,他们的出现是日常生活的遐想,他们本身的意义也是模糊的、不可把握的,然而却给单调贫瘠的生活以慰藉。 近期李唐出版了中短篇小说集《我们终将被遗忘》,仍然以当代青年的日常生活为题材,写那些普通却并不乏味的年轻人,他们试图将这个时代的生活变得有趣、丰富。 记者:你的小说里,很多都是青年人在城市里游弋,在游弋的过程里一个变形的世界和意识流的空间被建立了,人在这里随意流动,思维无限。这些人本身都没有特别清晰的面目,在日常生活里遐想,然后一瞬间又落回现实。为什么总是塑造这样的青年人主体? 李唐:我只能写自己熟悉的东西。我出生在城市里,并且一直生活到现在。我对城市的印象就是每个人都是隔绝的,就像是单元楼一样。小时候,因为老一辈人还残留着群居的记忆(比如说胡同、单位宿舍楼),所以跟邻居们还有一些接触,但是慢慢地,邻居也变成了陌生人,整栋楼里再没有认识的人,大家关上门,就成了一个独立的世界。 我很喜欢大卫·林奇的电影《蓝丝绒》,“蓝丝绒”指的是窗帘的颜色,这个寓意代表了每一扇窗子后面,可能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我对这样的意象非常着迷。还有就是,如果经常看日本电影或日剧,就会发现导演很喜欢对准东京繁忙的十字路口,人们从四面八方汇聚又匆匆分开,每个人都是低头赶路,虽然看上去很拥挤,但其实彼此之间是不会发生什么联系的,只有不停地流动、流动。这样的镜头对我来说太熟悉了,看着一张张陌生的脸,我总忍不住想他们的目的地在哪里?他们都经历了怎样的生活?而我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对别人来说,我也不过是匆匆晃过的一张脸而已。 因此我喜欢在城市里漫游,但因为性格原因,我并不想与他们发生实质联系,联系只发生在想象中,仿佛是《尤利西斯》中那永恒的一天。城市会让人感到渺小,面目模糊,但同时也蕴藏着无限的想象空间,就像是水泥缝隙中偶然生长的植物。 记者:这个问题的另一重意思是,“90后”面对写作时,他们能从现实里获取的生活素材与前代作家不同,时代可供获取的东西也发生了变化,写作时会更关注个体在时代里的幽暗不明。他们游弋在时代里,用不一样的眼光打量它。你在小说里怎样打量这个时代,表达这个时代里的自己? 李唐:确实是有很大的不同,比如说大卫·林奇,如果我早出生二十年或三十年,在现在这个岁数估计是很难接触到的,但放到当今,只要你有意愿,这样的资源几乎是唾手可得。但是另一方面,时代变化太快,曾经的价值观开始解体,你曾经非常在乎的东西,可能在今天已经变得一文不值,你曾经坚守的东西,也开始变得疑虑重重,你认为的“真理”,正在被新一代抛弃……许多人无法接受,他们注定要经历一次次精神的幻灭,这无疑是非常痛苦的过程,就连我这个涉世未深的年轻人也能清楚地感受到这里面的痛苦。 所以时代对我来说是晦暗不明的,没有人能够预测未来的发展。就像我小说中的人物,他们总是在思索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有时似乎发现了一条路,但很快就会被自己否定,因为这个时代没有人真的能为你指明前方的道路。你所谓的“对”与“错”,没有人知道在明天会不会调换位置。因此不管处于什么样的社会地位,每个人心里多多少少都会感到不安。在大卫·林奇的电影,残雪的小说和培根的画中,我感受到了这种时代的不安。他们也成为了我写作的众多老师之一。 不过即使这样,我仍信奉文化的多元性。只有在真正充分的多元文化中,才能使每一个人得到发声的渠道。每个人都能公平地彼此对话,我们也才会更安全。 记者:想象力是人们评价你小说的一个关键词。你也认为想象力是通往写作自由之路的钥匙,你推崇轻盈得“飞”起来的小说,而它需要的正是想象力。 李唐:我推崇有想象力的小说。日常生活是一种重负——不是说有多么艰难,而是它像是推石头的西西弗斯,像是工厂的流水线,看不到出口。想象力对我来说就是脱离日常重负的某种可能性,现实中我们无法飞翔,但在想象中一切皆有可能。或许有人说这是逃避现实,但现实生活到底是什么?你真能保证现实生活不是更大的虚幻吗?所以,想象更像是通往另一种现实的途径,在这里,我可以感到自由,沉浸,并且看到更加真实的自我。 记者:你曾说,写诗的经验是促使你将小说处理得“不现实”的原因之一,你想写出的“诗性”小说,像诗歌一样具有广博的维度和深度,叙述你面对的这个世界。诗歌写作与你小说里看待世界有些什么联系? 李唐:诗歌极大地改变了我的视野,夸张点说,就像是从三维世界到四维世界的区别……看待世界的方式自接触到诗歌后就完全不一样了。其实“不现实”只是通常意义上的说法,我认为我的小说是很现实的,因为它写的就是我的生活,我的所思所想。 事实上,诗歌给予我的更多的是语言上的启发。对于一首诗来说,它的思想并不是第一位的,第一位的永远是语言。从好的语言中也可以诞生出崭新的思想。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