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身体本能反应告诉我,四季更迭并不一定是按照常理出牌的--从夏季直接跳入冬季。2014年11月7日,节气立冬,广州便是如是。凛冽的北风呼啸而来,夹杂着毛毛细雨,天空异常阴冷,“全副武装”的路人,行色匆匆。思绪随着阴冷的北风肆意飘荡,突然想起,再过一个月就是女姐(粤剧泰斗红线女)逝世一周年。 荔枝“周游”海外 女姐功不可没 “卖荔枝,身外是张花红被,轻纱薄锦玉团儿,入口甘美,齿颊留香世上稀”。这是被周恩来总理称为"南国红豆"、有“鬼音”之称女姐的经典代表作《荔枝颂》中的唱词。岭南佳果--荔枝,经过歌曲的传颂,人流动过程中不自觉地传播,如今早已被全世界各国人民所熟悉了解,就连迪拜七星级豪华酒店内,都能实现一年四季尝此鲜果,以满足客人的需求。荔枝,早已是超级富豪的“心头好”。听着荔枝曲,很容易让人们脑海中浮现,曲中卖荔枝姑娘的天真、活泼,她对岭南佳果--荔枝那份自豪,那份赞赏之情。一腔一板之中,折射出岭南人对生于斯而长于斯的幸福感。 众所周知,女姐在粤剧界的“江湖地位”无人可及;在粤港澳乃至全球范围内有华人之处,都有着深远而广泛的影响力。在纽约下城区的唐人街,平日里酷爱参加私伙局的爷爷奶奶们,有意识地让孙子辈培养对粤剧的启蒙。当“竹升仔”、“竹升妹”们(竹升是空心的,意指心里没有中国文化的思维,男性称竹升仔,女性称竹升妹)还在襁褓时,耳边听到的就是平喉、子喉、霸腔;身边晃着的就是花旦、青衣、文武生;眼里看到的就是粤剧动画片《刁蛮公主戆驸马》里的鹦鹉和八哥。爷爷奶奶的良苦用心,意在不让后代忘本忘根,对中华传统优秀文化一无所知。即便是吃着汉堡长大,也要会讲中国话会欣赏粤曲。一叶知秋,女姐在粤剧领域的艺术造诣无须多言,光是传承和发扬优秀岭南文化,就足以高歌颂扬。国务院侨办的一位分管美洲事务的司长曾这样说过,凡是有粤韵飞扬的地方就有华人。的确,由于地缘关系,广东人是大陆较早漂洋过海“走出去”的族群,星马泰、美洲大陆等等海外处女地的开发建设过程中,埋藏了多少广东先民的尸骨。靠着聪明、智慧、运气而生存下来的自然是当地精英,粤剧作为精英文化的一个代表符号,在百多年的华人华侨历史中占据着不可替代的地位和作用。 对生活坚强 对艺术执着 尽管我不是女权主义者,但对于女姐在婚姻和事业中的独立自主相当敬佩。当爱已逝去时,她毅然选择了悄然离开,未曾一丝一毫留恋当时相对繁华和安逸的香港,而是返回广州这片热土。凭着一颗对生活坚强、对艺术执着的心,孤身闯荡江湖,尽显英雄本色。正是在这片沃土孕育下,她 不断地攀登艺术生涯的高峰,成就了她自成一派的独特声腔“红腔”,在粤港澳三地拥有成千上万的“红粉”(忠实戏迷)。对于拿奖拿到手软的女姐而言,她并没有居功自傲,而总是认真仔细地观察和留意身边的一切人和事物,敏锐地善于发现当下的新鲜事物,谦虚学习,乐于与年轻人交谈学习、做朋友。 四年呕心沥血 力促粤剧新发展 久演不衰的历史传统剧目《刁蛮公主戆驸马》,是由粤剧大师马师曾70多年前创作而成。该剧目既是女姐的成名经典代表作,也是半个世纪前她与马师曾的定情之戏。进入21世纪,如烟的往事常常浮现女姐脑海,心中萌发将《刁蛮公主戆驸马》“与时俱进”的想法。如何能通过更活泼、更简明的方式传承,让年轻一代了解熟悉并“爱”上粤剧?2000年12月,已是76岁高龄的女姐,首次提出改编该剧成动画电影的构想。粤剧的梦工厂一旦发动,在路上一走便是四年。 四年来,她带领主创人员,历经艰辛制作的摸索,终于完成世界上第一部用卡通形式结合历史传统粤剧唱腔的影片。红线女身兼数职,担任剧本改编、导演、艺术总监,亲自为剧中凤霞公主配音配唱。80大寿前夕,2004年7月15日上午,动画电影《刁蛮公主戆驸马》在广州的中华广场电影院举行了盛大的首映式。我作为当时的新闻媒体记者参与了首映仪式,女姐兴致盎然地接受了我的独家专访。在我的印象中,现场座无虚席,年纪最小的才两、三岁,年纪大的是近百岁的老人。片中两只小鸟(一只鹦鹉和一只八哥)传情,既是剧中公主和驸马,更是生活中她和马师曾的生动写照。难怪晚年的女姐对于此剧情有独钟、亲力亲为,饱含沉甸甸的感情之余更是“唱曲思人”。 十年后的今天,我依然记得,动画片中体现了女姐的创意和心血:她本人捏着鼻子,抬高口腔后腭所模仿出来的鸟声,“鸟叫”自然为影片增色不少。在影片播放结束时,女姐主动请缨,上台演唱她最拿手的《荔枝颂》。一身红裙的女姐,神采飞扬、兴奋不已,步履如同少女般轻盈。最后一 句“卖荔枝”,她借鉴花腔女高音,把“枝”字无限延伸,由强至弱,欲断还连,兀地翻起一个高腔滑音,随即戛然而止,余音袅袅,曲终韵存、绕梁三尺。我顿时觉得很好奇,八旬老人怎能哼出如此高亢悠长的声腔,如果不是LIVING,简直难以置信。这大概是我十年后仍然记得这一幕的主要原因。 在没有拐杖、无人搀扶之下,八旬老人向现场所有观众证明,何为是专业?何为敬业?在300多名“红粉”中,前广州市前领导黎子流主动走上舞台,双手握着刚清唱完《荔枝颂》的女姐,连声称赞“有谂头”(粤语,有想法的意思)。女姐掷地有声地说,动画片是一种电影、粤剧、动画三位一体的艺术表现形式。粤剧有广泛地群众基础,光有粉丝是不够的,粤剧工作者一定要奋发图强、与时俱进,方能将粤剧艺术发扬光大。 照花前后镜 花面交相映 在马场附近,有个红线女艺术中心小剧场。一次偶然的工作机会,我在小剧场后台的化妆间,对女姐进行了一次近距离的观察。可以这样描述,化妆间对于女姐而言是二度创作空间的一个载体,更是心灵沉淀、放空自我、投入角色的造梦空间。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女姐在肌肤上细心雕 琢,严谨而洒脱。每一笔都是对岭南传统文化的深解与敬意,每一笔更是对角色灵魂的感知。她告诉她的徒子徒孙们,化妆是用精湛的手法再现粤剧人物的传神形象,以助曲者触碰艺术灵魂的第一步。近乎偏执和苛刻的要求,造就了女姐完美无瑕的妆容,体现对观众和舞台的敬畏和尊重,是借以达到细腻圆润、刚柔并济、情景交融的舞台效果的必要条件。女姐那双坚定的眼神,看着镜中的自己,似在进行前世今生的心灵沟通。梳妆之余,静静远离浮沉,沉淀内心,静候舞台上的惊艳亮相。我默默地看着女姐那炯炯的眼神,那一颦一笑,充满着自信洒脱。恍然大悟,台上光鲜亮丽的女姐,亦是个凡人。正是在台下付出着鲜为人知的辛酸,当大幕即将拉开,她的戏之初衷才吐露芬芳,戏之灵魂才得以升华!女姐,永远的舞台精灵。 每个周日,女姐都会和她的亲人、徒弟在亚洲大酒店喝早茶。一来是习惯,二来是叙旧,三来是了解更多关于粤剧界的讯息。风雨无阻,这个不成文的约定,也早已成为热爱女姐的人多年的习惯。亚洲大酒店内一名部长曾回忆到,不少“红粉”知道这个规律,于是他们慕名而来,或静观或索要签名,女姐与“红粉”之间的互动,成为茶楼的独特风景线。 以前,每次经过环市东路的华侨新村,我总会对身边的友人“显摆”一番,指着围墙和铁门,女姐就住在这墙后面。今天,每当我散步至此时,不自觉地驻足片刻,希望能在周边的蛛丝马迹中寻找女姐曾经的印记。逝者如斯,相信天堂里,依然粤韵飘扬,南国红豆--女姐风采依旧,心爱的粤剧事业常伴其左右。 作者:刘妍 《广州文艺》报刊社 编辑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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