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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银:汉语是我诗歌创作的另一个源头

http://www.newdu.com 2017-10-14 深圳特区报 杨媚 参加讨论


    
    
    “那大海/一定是渴望成为天空/否则怎会/日复一日无始无终地/澎湃汹涌……”
    这首掺杂丰富人生况味的《少年的歌》,属于一位年过八旬的韩国诗人——高银。
    他出生在朝鲜半岛被日本殖民统治时期,16岁时因为捡到一本诗集而开始创作。他一生经历战争、死亡、病痛、出家等坎坷,由此催生了《万人谱》巨制。有人说,阅读他的诗歌,就像是阅读一个国家的起承转合,阅读一个民族的兴衰荣辱。
    他从小在私塾习识汉字,深谙中国传统文化,至今还经常吟诵苏东坡的“一恸送余伤”,甚至被称为“韩国李白”。然而他却说,自己至今仍是一个混沌未开的“太初诗人”——“诗在彼岸,悠然独步”。
    在即将到来的11月25日,这位83岁的韩国诗坛泰斗将首次来深登上第十届“诗歌人间”的舞台。在翻译家金丹实的帮助下,记者日前通过邮件对高银进行了专访。长达3500字的回复,袒露了一位长者的拳拳赤子心。
    韩国新诗与中国新诗是同时诞生的“双胞胎”
    记者:关于中国新诗的诞生标志,学界大都认为是从胡适发表(或创作)第一首白话诗开始,至今已有百年历史。韩国在新旧诗上有没有什么年代划分?
    高银:韩国新诗与中国白话诗几乎在同一时期宣告诞生,可以比作一对双胞胎。日本的新诗则早于中韩两国约十多年,三国存在微妙的时差。
    韩国的第一首现代诗,是崔南善发表于1908年的《大海寄语少年》,而我本人步入诗坛是1958年,正是波澜起伏的韩国新诗百年的中间点。不过,我与崔南善以及与之并驾齐驱、开启韩国文坛双雄时代的李光洙夫人等都交情甚笃,得以间接介入韩国近现代诗的百年流变历程。
    记者:韩国现当代诗歌发展状况如何?
    高银:韩国的现代诗迅速摆脱对西方诗歌的盲目模仿,新诗发轫10年之后,便在韩语的现代表述方面达到一定高度,催生了以现代诗手法淋漓地表露传统情愫的著名诗人金素月。紧随其后,韩国现代派先锋诗人李箱登场,他至今都是在韩国内外备受关注的研究对象。另一位诗人将这两位诗歌气质截然不同的大家合二为一,他就是郑芝溶。
    韩国当代诗歌呈现多样化的特点。有传统诗派、有原生代诗歌、有先锋实验派,甚至有数码诗化探索等,可说无所不包。据估计,目前我们的诗人群体共有一万至五万名之多,出版了大量作品集。这是人们公然宣称“诗歌已死”的年代,从事诗歌创作者队伍却呈膨胀趋势,令人称奇。
    我完全不担心韩国当代诗歌的前景。诗歌听凭灵魂的本能,或盛放或凋零,让它顺其自然即可。
    杜甫是“堂兄”、尚可学习,李白是“师兄”、无从效仿
    记者:你的诗歌中有不少中国传统文化符号,如《某天的孔子》。对于中国古代诗歌和古典文学,你有什么看法?
    高银:上世纪七十年代,我的书房里一直挂着屈原的肖像。九十年代也曾挂了一段时间但丁的肖像。我将中国古代的几位诗人和其他外国诗人视为亲密的手足兄弟,不问国籍,也无关年代。对我而言,他们并非来自古代或者遥远异域的诗人,他们是隔夜为我斟满酒杯、以悲壮的语调吟诵“将进酒”的兄弟诗人。
    我本人视李白为最为景仰的至亲师兄。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我曾经把郭沫若的著作《李白与杜甫》翻译成韩文出版。顺便提一下,在韩国以及欧洲,人们送给我的外号之一就是“李白”。
    用语言的炼金术一字一句提炼出不朽诗篇的杜甫,就是我的堂兄了。唯一的不同是杜甫尚可学习,李白则无从效仿。毋庸置言,杜甫的苦行锤炼与李白的翱翔飞跃均是凡人难以企及的境界。
    我对苏东坡亦心向往之。唐代艺术与宋学思想交汇于其中,使苏诗颇富于佛教意蕴。时至今日,我还是会把苏东坡的诗句比如 “一恸送余伤”挂在嘴边。
    尽管沐浴如此丰富的诗歌遗产,我却自始至终是混沌未开的太初之诗人。我的太初,无异乎无数时代的寓意交相汇合的场域。
    汉字蕴藏的意韵是我诗歌的又一个源头
    记者:你关注中国现当代诗歌吗?
    高银:胡适的白话诗,还有他那富有启蒙色彩的散文,给我留下十分深刻的印象。胡适和白话诗,可以说是在近现代中国绽放的艳丽花朵。
    就诗歌而言,从口传叙事的角度看,中国、伊朗、印度乃至中亚阿尔泰高原,广博的亚洲蕴育了不亚于古希腊的无穷无尽的抒情与叙事资源。我们应该看到这样一个事实:古希腊的诗歌与神话、甚至哲学也借用了不少古印度资源。因此,不管中国诗人还是韩国诗人,都要勇于拓展自己的诗性空间,不应画地为牢自囚于本国诗歌的樊篱内。
    我从小习识汉字。在我的诗歌生涯里,母语是我的血脉,而汉字也始终与之并驾齐驱。汉字赐予我无限灵感,汉字所蕴藏的意韵是我诗歌的又一个源头。韩国的古典,追根溯源往往会与中国古典相接相连。中国古代诗歌、近代文学等等,对我们而言全无违和感。
    遗憾的是,由于中韩两国在现当代史上的疏离,现代诗的黎明期过后,两国当代诗歌之间出现了彼此无缘互相体认的疏离期。正因这个缘故,我对中国当代诗歌的了解十分有限,对朦胧诗及其他流派只能说略知一二。
    值得庆幸的是,如今两国迎来了双向交流的时代,两国诗人们有机会推杯换盏吟诗作赋,亲身感受彼此的当代诗歌。我们才刚迈上了第一个台阶,让我们通过当代诗歌彼此走得更近些。不仅如此,我们也应分享共属于彼此的过往的诗歌记忆。
    经典的意义,不仅在于再现过去,使我们逆时光之河穿越回过往;经典还会在我们的注视中获得重生,成为现当代诗歌取之不尽的诗性元素。
    中韩当代诗歌都应属于全世界
    记者:你的一生都与韩国历史交织,被称为韩国“国民诗人”,也被认为是亚洲作家阵营中近年颇有实力冲击诺贝尔文学奖的热门人选,你是怎么看待诺奖的?
    高银:对此实在是所知甚少。光荣的意义,与无意义紧相邻。诗在彼岸,悠然独步。
    记者:你的诗歌已经被译介到英、美、德、法等20多个国家,比如叙事组诗《万人谱》就刻画了与自己同时代的5600人,描摹韩国众生相,美国桂冠诗人罗伯特·哈斯甚至称之为“二十世纪世界文学史上最超凡的壮举”。在你得到的反馈中,世界各地读者对你的诗风是怎么理解的?
    高银:记得海德格尔分析惠特曼诗歌时曾说:对文本的一切解析变得无效之际,诗终于清晰无比地呈现自己。我的诗很难在某个特定维度加以诠释,它不在什么人的言说里,它隐在评说终结后的静寂中。
    我的诗在东西方拥有不少读者。去年瑞士一位雕塑家给我来信,说他读了我的《喜马拉雅诗篇》英文版十分喜欢,想把其中三篇译成他的母语——拉丁罗曼语,放到自己的书里。使用拉丁罗曼语的人群总共不到五万人,我的诗集能成为他们随身携带的书,对我来说无疑是一份殊荣。
    大约是相同时期吧,葡萄牙一位年轻诗人给我来信,提出要以我的一首诗作为他即将出版的诗集的题诗。一个东亚诗人写下的诗能走进如此遥远国度的诗人的内心,这令我欣喜。众所周知,葡萄牙著名诗人卡蒙斯(Luis de Camoes)曾来到中国澳门生活,还在澳门写诗。
    最近我还收到一位学者的来信,说他正在把我的诗翻译成阿塞拜疆语。
    如今,我们的诗歌作品,不再仅限于自己脚下的某一特定地区。我们创作的诗歌,可能同步译成巴西语被阅读,我们享有的是这种前所未有的传播规模和普遍性。
    从这层意义上讲,中韩两国的当代诗歌应属于世界,同时属于本地区。我的诗歌,从未孤立无援。
    我期望,在新诗百年的脉络里,中国当代诗歌与韩国当代诗歌一道,共同开启既具有这种诗歌史连贯性、又各有独创性的灿烂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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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银,原名高银泰,1933年生于韩国金罗北道群山市。1958年在《现代文学》发表作品登上文坛,1960年出版首部诗集《彼岸感性》。高银的诗作始终与时代紧密相连,作品有长篇叙事诗《白头山》(七卷)、系列人物诗《万人谱》(三十卷)、《高银全集》(三十八卷)等共150多部,被译介到英、美、德、法等20多个国家,曾获万海文学奖、韩国文学奖、加拿大格里芬奖等诸多文学大奖,在世界文坛享有盛誉。美国桂冠诗人罗伯特·哈斯称《万人谱》是“二十世纪世界文学史上最超凡的壮举”,艾伦·金斯堡则誉之为“带鬼气的韩国诗歌菩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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