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图》 《印第安女子》 乔治·卡特林 印第安人本是美洲最古老的民族,从16世纪起遭到欧美白人殖民主义者的种族灭绝,玛雅、印加和阿兹特克神秘超验的文明被破坏,劫后余生者或退入 山林,或被驱赶进“保护地”,境况悲惨。美国诗人朗费罗的代表作《海华沙之歌》就是印第安民族苦难的写照。他的同时代人乔治·卡特林(George Catlin,1796-1872)则拿起彩笔描绘早期美洲被欺凌民族的群体肖像,被公认为历史上最富于人道的“印第安画家”。 乔治·卡特林1796年生在宾夕法尼亚州的一个白人家庭。25岁,他放弃了地方资产者倚重的律师生财之道,离开妻子和儿女,全身心投入为印第安 人画像的事业。他深入“平原印第安人”的各个“红皮肤”种族部落写生,短短几年,画就了500多幅印第安人肖像及生活图景。他挥笔实地写生,展现美洲原住 民随着白人大肆屠杀野牛而失去主要生活依靠的困境。卡特林的作品并非单纯的美术,考虑的是从人种生态学角度反映白人殖民者的贪婪给整个印第安民族造成的生 存危机,与美国好莱坞“西部片”里一味将印第安部落歪曲成野蛮杀害白人的元凶截然不同。而且,卡特林跟印第安人同吃住,穿戴他们的服饰,几乎成了土著部族 的一员。除了绘画,他全面关注印第安人的文化艺术,收集他们的雕塑和刺绣等手工艺品,于1838年建立了“印第安艺术馆”。 卡特林在游历中接触了50个部族的印第安人,到他们的木头和兽皮帐蓬里促膝交谈,为他们画像,有羽饰盛装的部族首领、雄赳赳的武士、花白头发的 老人和年轻貌美的女子。由于来去匆匆,他画的人物肖像和自然风景多为速写和素描,其中狩猎仪式、草莽追逐野牛和恶狼,或落基山脉中与凶猛大灰熊的搏斗场 面、节日欢快舞蹈,一一浮掠在强烈而浓淡相宜的绿色之中,气势惊心动魄。最震撼人的是《印第安克罗族人骑马挥矛奔驰图》。但见碧空下骏马在大草原奋蹄,骑 士英姿飒爽,气概非凡,为画坛罕见。他在绘画上擅长采用的青绿色调自然出奇,在尔后的文明进化中悄然消失,再也找不回来了。 1832年是卡特林创作的丰收年,他至少完成了132幅展示印第安人生活场景的画作;其中肖像画有劫持克罗族美女“母狼”的苏族首领“红鹰”、 “黑驼鹿”、“双色鸟”和芳名“美腿”的15岁印第安少女;后一作品是一幅半裸体画,上世纪一直挂在美国总统肯尼迪的白宫办公室内。 卡特林创始的“印第安人艺术馆”独树一帜,越过大西洋进入到老欧洲的伦敦和巴黎等大都会画廊。1845年,他应法王路易·菲力浦之邀到巴黎土伊 勒里宫,带领印第安人表演传统民族舞蹈,在六角国呈现异域情调。法方展出他描绘美洲印第安人习俗的美术作品,反响异常强烈。踊跃参观的有法国文坛“高蹈 派”秀士泰奥菲尔·戈蒂耶;女作家乔治·桑对之赞不绝口;波德莱尔后来专门撰文《美学奇品》,评论道:“卡特林先生绝妙描绘出这些善良的印第安人自由豪迈 的个性和高尚的表情,充分领会他们昂首挺胸的气度。在他笔下,印第安蛮族姿态优雅,动作敏捷自如,显出古典的雕塑美。至于他运用的色彩,简直无以言表,让 我神迷。这座阴沉的殿堂顿时充盈血红色,那是生命的象征,令人心醉。画中景色,例如树木茂盛的山脉、宽阔的草原和寂寥的河川,一概是不变的青绿色。那红色 晦涩浓密,比蛇眼还难于识破,青绿色则宁静而鲜丽,二者相互反衬,甚至在两个人物脸庞上现出其愉悦的音乐旋律”。 在波德莱尔、乔治·桑和戈蒂耶眼中,乔治·卡特林无疑是一位“沉迷于蛮荒世界的画家”,而这也正是他艺术的动人之处,与西方的病态形成了鲜明对 照。他不像马蒂斯或者毕加索那样有画坊,印第安人生活的天地就是他的露天画室。他用素描来“报道”一个自然的宇宙,但这种技艺随着照相的发明已退出历史舞 台,令人不无遗憾。 此外,瑞士人卡尔·波德麦尔于1832年陪同德意志王子马克西米利安在美洲西部漫游,沿途绘制了一些印第安部族的风情画,然其风格失之浮夸。还 有美国人艾尔弗雷德·雅各布·米勒也曾于1837年走访过密苏里河畔的土著,在那里作画,被称为“印第安画家”,但其画风落入学院派俗套,又故作浪漫,被 艺术鉴赏力敏锐的波德莱尔嗤之以鼻,认为与卡特林的作品根本不可同日而语。因为,后者是怀着对印第安人命运的深切同情在作画。他厌弃白人的城市生活,诚心 要融入濒危的“平原印第安人”部落,于1860年再度深入南美热带丛林,可一切非复旧日,只得仰天嗟叹回返。卡特林遗著《在印第安部落生活》于1863年 出版,法文译本于2012年由巴黎拉舍特书局印行,现存法国国家图书馆。 需要提及的是,美国第14任总统富兰克林·皮尔斯于1854年责成其印第安事务负责人、华盛顿州州长史蒂夫与两个印第安部落谈判,欲购他们祖先 留下的百余万公顷土地。印第安部落酋长西雅图答复道:“天空和大地的温暖难道是可以用钱来买的吗?在我们看来,这可是个奇怪的念头。倘若我们不是新鲜空气 和明镜般水流的主人,尔等何以来向吾辈购买呢?对我的人民来说,这片土地最偏僻的角落都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我们知道,白人不懂我们印第安人的思维。对白 人来说,一块土地就是一块土地……我们教导自己的孩子,土地是我们印第安人之母,你们也应该这样告诉自己的子女。人若唾弃土地,那就是唾弃自身。我们深 知,大地并不归属于人,而是人附属于大地。一切都相互关联,恰如血液使同一个家庭聚合一般”。尽管今天欧美一些学者否认这番话的确切性,但它表露的印第安 人反殖民者掠夺土地的精神不容置疑,其他许多史籍也记载了一些印第安首领同样的语录。 美国有识之士敢于面对历史,特别将西北部华盛顿州最大的航空中心城市以那位印第安部族首领的姓氏命名为“西雅图”,并于1912年在该市内为他竖立了一座全身塑像,以示对印第安文化的尊重。 回到乔治·卡特林及其创立的“印第安艺术馆”。在美国,最早有哈罗尔德·麦克拉肯和比奈塔·艾斯勒等人的多部专著可考。2014年1月,曾获龚 古尔文学奖的法国作家帕特里克·格兰维尔发表追述卡特林生平事迹的传记小说《野牛》,翌年再版,由塞依出版社发行袖珍本。作者以魔幻和充满史诗气息的笔 触,让众多幼年仅从詹姆士·菲尼莫·库柏的著名小说《最后一个莫希干人》接触到美洲印第安人的法国读者,神驰大洋彼岸的空旷荒寂草原和人迹罕至的河川,得 悉那边的“红种人”在悠久文明惨遭蹂躏的过程中,曾经有一位难能可贵的白人殚精竭虑、奔波几十载,维护和传播他们的古老文化,为几乎被灭绝的美洲原住民画 像,谱出了感人肺腑的挽歌。 乔治·卡特林最熟悉的印第安部族之一是美国西部的阿帕契人。他们在抗击西班牙征服者之后,于18世纪80年代又英勇顽强抵抗白人殖民者的暴力扩 张,捍卫在自己土地上依照祖先传统习俗和平生活的权利。他们唱道:“来啊,武士们!跟山鹰一样自由地生活,像山鹰那般搏击长空”。1896年,阿帕契人纳 纳正是如此这般拒绝白人虚伪赠礼的诱惑,而深情地说:“我愿看的是群山峻岭!” 阿帕契部族首领杰罗尼莫在族人几乎被歼灭殆尽时仍坚持丛林“游击战”,率领十来个妇女儿童骑马驰骋,跟白人殖民者的武装周旋,直到弹尽粮绝,才 同自己的孩子们在圣卡洛斯被美国蓝衫军擒获,关进佛罗里达监狱。他于1909年2月17日在白人的希尔要塞死去,临终还嘱咐,要将他心爱的战马拴在一棵树 上,待他去世三天后回来再骑。杰罗尼莫生时曾对抓捕他的白人说:“你们永远也杀不死我!”他部落的未亡人认定,杰罗尼莫虽死犹生。显然,在乔治·卡特林的 画笔下活现的,正是这种印第安人渴求自由的崇高意向。 在巴黎勃朗利堤岸博物馆举办的《玛雅人的宇宙艺术》展览中,笔者见到一只镶嵌一双绿松石大眼睛的纯金青蛙。印第安人视之为希腊“皮堤亚”之类的 女神祇,让她注视前方,预言宇宙的未来。可惜的是,金蛙没能看透欧美白人殖民主义征服者的贪婪和残忍,竟恶性膨胀到难以想象的疯狂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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