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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南西和乞巧歌的前世今生


    
    原标题:西和乞巧歌的前世今生
    甘肃西和、礼县一带流传很久的每年七天八夜的乞巧节是早期秦文化的遗留,它同古代礼俗之间有着难以割舍的关系。陇南学者赵子贤先生于1936年收集清代以来当地流传的乞巧歌,编为一书,充分肯定了西和一带女儿节的意义。从这些乞巧歌可以看出,姑娘们对当时压迫妇女的封建礼制表现出强烈的反抗情绪,对社会现实表现出强烈的关心,歌中揭露社会黑暗,歌唱劳动生活。姑娘们通过一年一度的乞巧节,不仅学会了诗歌创作、唱歌跳舞,也提高了生活、生产能力,扩大了知识面,对社会、生活与自身的命运有了越来越深刻的认识。可以说,乞巧节是未婚少女具有传统性的自修学校,是真正的女儿节。
    被旧礼教吹散消失后的搜寻
    西和县、礼县一带乞巧风俗历史悠久。但过去读书人由于受旧礼教的影响,把姑娘们的乞巧活动看作违礼的陋俗,很少有人关注。光绪年间西和漾源书院训导丁秉乾《步鸣九道兄〈七夕一首示子女〉》诗云:“上弦新月好,漫步出东门。树影花铺路,歌声韵断魂。群姝乞巧慧,鄙士乐纷烦。一看髫髻舞,山城古礼存。”生动地反映出当时乞巧活动之盛,并认为它是古代一种礼仪活动的遗存。丁秉乾先生是翰林,读书多,在北京有机会接受到维新思想,所以对守旧的文人和乐于钻营官场的人抱着鄙视的态度,而给女孩子的乞巧活动以高度评价,肯定了女子乞求巧慧的社会进步意义。同时当地学者赵元鹤(字鸣九)的诗说:“银河光灿烂,织女出天门。离违连年月,亲和惹梦魂。人间欢歌舞,天上叙忧烦。殷勤人自巧,侥幸不当存。”诗中虽然对乞巧活动并不否定,对牛郎织女的思想意义也是从正面理解,但认为一个人“巧不巧”全在自己努力,乞求于神灵无济于事。这个道理是正确的,但他未看到乞巧活动对女孩子接触社会和突破旧礼教方面的意义。这是因为西和闭塞,文人思想上接受新东西较少,完全用传统的儒家思想衡量是非。当然也正由于西和之地闭塞,保存了乞巧的古老风俗。西和县的乞巧节俗被有的民俗学家誉为“中国乞巧文化的活化石”。
    对西和乞巧节俗和乞巧歌的重视,是赵子贤先生于1933年回到西和县以后的事。赵子贤青年时加入国民革命第一军,北伐失败后学习无线电,后至天津学习无线电机械学。1931年2月,他在天津写有《鹊桥仙》词二首,都是忆及新婚之时正当七夕节随新婚妻子回门。其《春节在天津忆内》云:“天津雪厚,汉源春暖,正是风云万里。原非灵鹊架桥时,絮叨声、殷勤窗纸。当年七夕,回门崖上,众女坚邀阿姊。村头唱巧正悠扬,却道是、不如纳底。”《忆旧》一首云:“明月半圆,树影婆娑,墙里欢笑声继起。估量众女正颠狂,惟新妇、欲歌又止。脸上容光,一路叙说,儿时激情未已。村头为恐娇客等,归来时、柔情似水。”这两首词都写到了乞巧活动,也都写得一往情深。这恐怕也是他后来组织学生搜集乞巧歌的原因之一。1933年夏,赵子贤因祖母去世奔丧回家。他先后两次任县民众讲习所(后改为民众教育馆)所长,兼新运会会长,进行破除迷信、反对买卖婚姻、提倡妇女放足、揭露鸦片烟的害处的宣传活动。1935年秋到鼓楼南学校任教,次年暑假组织学生搜集广泛流传于西和县各乡镇的乞巧歌,编为《西和乞巧歌》一书。
    《西和乞巧歌》按《诗经》的编排方式分为“风”“雅”“颂”三部分。反映男女婚姻与社会风俗的一类名之曰“风”;咏唱时政新闻与传说故事的一类名之曰“雅”;用于乞巧仪式及歌颂巧娘娘者名之曰“颂”。书中《风》《雅》《颂》各部分又根据内容分为若干篇。《风》分为《家庭婚姻》《生活风俗》《劳动技能》三篇,《雅》分为《时政新闻》《传说故事》两篇,《颂》分为《坐神迎巧》《礼神乞巧》《看影卜巧》《转饭送巧》四篇。《颂》的部分基本上是代代流传的传统歌词。
    《西和乞巧歌》书前《序录》大略讲了西和乞巧风俗的历史和分布情况。赵子贤认为:“乞巧风俗大体分布于漾水、西汉水流域,实可令人深思。《尚书。禹贡》谓:‘嶓冢导漾,东流为汉。’漾水为西汉水源头之一。鹊桥相会之‘银河’,古即称‘汉’。西和乞巧风俗之盛,与此非无关也。”他认为,天水、汉源一带月初即有乞巧之俗。“其中引述唐代以来咏西和汉水源头与七夕风俗之诗作,说明流行于西和一带的乞巧风俗同汉水源头的关系及历史之悠久。”他对乞巧节评价很高,认为“在西和旧势力强大、封建思想笼罩的环境中,女娃可以借着这个活动来抒发情感,表达愿望,同时也是一个接触社会的机会,很有意义。”
    《西和乞巧歌》的内容
    《西和乞巧歌》所载上世纪三十年代以前的乞巧歌中,生动地反映了长期封建社会中妇女的命运与反抗情绪,突出地表现了对妇女缠脚、男女婚姻不自由、童养媳等陋俗和旧的婚姻制度的严厉批判。有些乞巧歌反映了陇南一带生产、生活风俗,以及清末年以来老百姓反抗苛捐杂税、抨击贪财枉法之徒和贪生怕死、在全城人处于危难情况下借机逃跑的官吏等历史事实,对当时地方势力割据下为争夺地盘给老百姓所造成的灾难及民国政府用种种办法盘剥百姓的情况的记述,比起民国时代留下的一些文献更真实可信。
    乞巧歌中很多作品总结了西和一带的物候、生产、社会生活的经验与生活哲理。姑娘们在传唱中学习生活、生产知识,如《二十四节气》的开头:“观山顶上响铜钟,正月头上要立春。残雪只在高山嘴,立春一过是雨水。惊蛰一到炸雷响,出窝的蜘蛛又盘网。春分昼夜一样长,脱下滚身子换春装。”这样按时间顺序一直将二十四节气唱完。姑娘们从小从这些歌词中获得了季节物候知识。
    乞巧歌词中还把西和各地手工产品的特色写了出来。《大姐娃成到南门下》点出了西和各地的手工行业:东门下成堆的铁匠铺,水沟下家家都挂粉(做粉条),老庄里的做鞭炮,叶家大路上的挂面,晚家峡的织箩儿,将军山的编柯箩子,晒经寺的编席子等,都是多少年中形成的副业生产习俗,其他地方很难赶上,歌唱中自然地表现出对当地种种特色经济与技能的自豪感。《枣儿树上结枣哩》一首唱了西和各乡出名的特产,表现出对家乡的热爱之情。也有些直接描写农业劳动生产的。如《十二个月种田》表现了农民一年到头的忙碌而最后只落得“上山挖菜当冬粮”,“和上麸皮好熬汤”。
    在西北很多地方,织女被称作“巧娘娘”。织女既是勤劳、灵巧的化身,又因为她违抗王母之命下嫁农民,因而也成为封建社会千千万万女子反抗包办婚姻,争取婚姻自由的精神力量。在乞巧期间,姑娘们通过举行各种活动,乞求巧娘娘赐予她们聪慧的头脑、灵巧的双手。乞巧的“巧”在审美层面上呈现出多层次、多角度的特点。而姑娘们所尊崇的“巧娘娘”正是这种多层次、多角度的“巧”的化身。
    乞巧歌中也写了对巧娘娘俊美容貌的赞美。姑娘们把巧娘娘的头发、眉毛、眼睛、鼻子、巧脚等——道来,就像是一个擅长丹青的画家,描绘出一幅古代仙女图。有的歌实际上是借着咏唱巧娘娘而唱出自我设计的少女、少妇形象;称赞巧娘娘的服饰之美,也将对巧娘娘的赞美与自身的行动结合起来。姑娘们期望巧娘娘教会她们做针线、织花布、绣花鞋、裁衣服、做茶饭,赋予她们“一双好巧手”,表达了姑娘们学习各种技能的迫切愿望。
    过去身处农村的姑娘,由于家庭条件等世俗因素的限制,没有机会到学校去读书,通过《西和乞巧歌》中“巧娘娘给我教文章”的歌词委婉地表达出姑娘们对读书的渴望。姑娘们的歌唱中巧娘娘不仅女红、茶饭和文化素养好,而且在生活中是“样样活儿都不怕”的能干妇女。由此看来,姑娘们在赞美巧娘娘的同时,也将自己对未来幸福生活的向往融入其中。巧娘娘成了姑娘们出嫁之前在女红、生活方面学习的榜样,也给她们抵抗压迫力量的精神支柱。
    《西和乞巧歌》中也有几首对鸦片的危害作了深刻的揭露。其中说:“鸦片烟,花好看,大官吸烟有人献,富人吸成穷光蛋,穷人吸烟拿命换。女子卖到外地了,儿子卖给戏子了,回来妇人气死了,单等刀刀毙的了。”末句言吸烟人到这个地步,只有自杀的份儿了。《孔司令要倒沙儿钱》一首,对地方势力想尽一切办法搜刮老百姓的行为进行了彻底的揭露,可谓淋漓尽致。另一方面,对好的人和事也有赞扬和歌颂,如《西和有个王把式》《蒋旅长进了西和城》等。
    社会生活中的一些重大事件在乞巧歌中也有反映。《光绪逃西安》乃是反映了晚清时代全国的一件大事;《七月十五起红煞》反映了西和县清末的一次抗捐税事件,起事农民打了知县,并打死了衙役;《冬至过后第七天》反映了县城民众自发组织抗击陕匪王佑邦的事;《立秋以前地动哩》等反映了突出的自然灾害,都反映出上世纪初期西和少女关心地方政事、关心国家安危的良好心愿。
    专家们的评价
    《西和乞巧歌》一书保留了大量上世纪三十年代以前以至清代的乞巧歌。西和县文联在县政府的支持下,以《西和乞巧歌》为名于2010年4月由香港银河出版社出版线装本,国学大师冯其庸先生题签。2014年,由上海远东出版社出版了简体横排本,同年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出版了英汉对照本。
    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委员会委员、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民间文化抢救工程专家委员会委员刘锡诚先生在为该书写的序中,对西和乞巧歌大加称赞,他说:“‘乞巧歌’具有两重意义:一、它是社会历史和群体民俗的重要载体;二、它是依附于特定的节候——七夕而产生和咏唱的民众口传文学作品。”中国民俗学会名誉会长、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专家委员会副主任、辽宁大学教授乌丙安先生在中国(西和)乞巧文化高峰论坛主旨发言中说:“赵子贤老先生把光绪年间甚至更早的乞巧歌记载下来,把当时的乞巧活动记载下来进行研究,对有些问题的思考和研究要深刻得多。像这样的老一辈,他们真正和当地的百姓融为一体,一直在尽力保护着民俗中很珍贵的部分。”中国民俗学会副理事长、国际亚细亚民俗学会副会长、中央民族大学民俗文化研究中心主任陶立璠教授说:“《西和乞巧歌》所包含的内容丰富多彩。不仅在乞巧活动中,就是在平时,妇女们总是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一个‘巧’字上。认为巧女、巧媳妇不仅是妇女的本分,而且象征着美好的未来。所以未出嫁的闺女,特别热心于乞巧活动,求容貌、求心灵手巧,就此创造了令人震撼的西和乞巧仪式文化。”中国民俗学会副理事长、兰州大学柯杨教授为《西和乞巧歌》写的《序》中说:“‘我口唱我心’的乞巧歌,充分表达了西和妇女们当年的所思、所想、所怨、所求,她们的喜怒哀乐无不跃然纸上。反对包办和买卖婚姻是当时《西和乞巧歌》中的一个重要主题,因为这关系到农村女孩子们一生的前途和命运,是真正的大事。”这些专家学者指出了《西和乞巧歌》一书的文献价值与思想意义。《西和乞巧歌》是国内唯一一本“七夕”这个古老节俗中姑娘们歌词的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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