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棵中篇小说《山顶》，《人民文学》2016年8期
王棵的新作《山顶》首先呈现于我们面前的就是一幅“宫心计”的恶斗图。“正宫”指导员许小珉，后晋“嫔妃”副队长邢南方，一群“小宫女”，在一堆鸡毛蒜皮中死掐，在“革命的友谊”旗帜下，在“努力上进”的口号里，上演着没有硝烟的刀光剑影，日常化的生活琐事也处处陷阱、步步惊心。人心成为最难测、最危险的武器。在这场争斗中，正宫许小珉是一个成熟老练的权斗高手，而邢南方则只是一个“单纯”的人。
“单纯”是什么？政治处副主任说：“邢南方啊，你这个同志的思想品德，在我们看来没问题。你有问题的，就是人比较……单纯。嗯！单纯，只是个善良的说法，也是笼统的说法。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自己去悟吧。”在吃肉的世界里，单纯就是那块肉。邢南方跟许小珉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简言之，他只有被“虐”，可越是被虐，他的“单纯”就越展示出另一面，那就是邢南方是一个吃苦耐劳、一身正气的好军人好干部。“邢南方直视过来的目光，是浅显而直白的，这就是‘单纯’的力量。许小珉猛地遭遇邢南方这样的目光，竟然有点招架不过。”单纯的闯入者邢南方打破了这个封闭叙事，他的出现揭穿了既往世界的悲剧性。
但许小珉毕竟不是一个坏人，他始终是一个有着保家卫国的军人信仰的人。所以，故事有转化为另一个故事的迹象——“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邢南方自然是那个同样单纯的青年林震，而成熟的老革命、有理论的官僚主义者刘世吾成为许小珉的原型和前辈，他们共同的问题是信仰被遮蔽，变为油滑的俗世权与利的争夺者。区别在于，林震并未完成对刘世吾的灵魂拯救，而许小珉则由邢南方完成了灵魂的拯救与反向启蒙。“就这么上着课，许小珉再举头向宣传板上的邢南方望去时，看到的不再是邢南方了，他看到的是邢南方照片后所暗藏的一个深阔世界。那是一个由想象构织的世界，但在许小珉的感觉里，它比现实更真实。”这是小说结尾的一句话，从这里，故事的沧桑可想而知。邢南方只是个被轻视的人，这个不讨人喜欢的人改变了什么呢？“单纯”所指究竟为何呢？它由宫心计中的幼稚、一根筋，转化为圣洁、神圣，它逆时代潮流而动，在一个无正义、无信仰的时代里重启了义利之辩，重新思考信仰问题。
从精神气质到解构细节，与《山顶》最为相近的要数《百合花》，这使小说在当下写作潮流中成为难得的一个逆势上升之作。在相似的题材以及人物原型借用上，小说所折射的时代演化却是“轻舟已过万重山”。在情节上，《百合花》是围绕青年男女懵懂的性别战争，而《山顶》则是围绕男男之间的权斗；同样是军民关系，《百合花》是纯洁调皮的新媳妇，《山顶》则是一群同样浸透了算计的村长、村民。正因此，《百合花》展现出的是“没有爱情的爱情牧歌”，是清新俊逸的诗意化叙述风格，而《山顶》则充满浊重之气，是“没有硝烟的宫斗苦情与救赎”，这是时代精神气质的投射。这便是纯洁的“百合花”与含混的“山顶”之别，百合花既是百合花被也是百合花情，而山顶则是故事发生地也是二峰对峙的竞争，最终谁启蒙了谁，谁拯救了谁，留下不尽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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