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一光:城市寓言锻造者——读《深圳蓝》
http://www.newdu.com 2024/11/29 10:11:45 文汇报 林菁 参加讨论
《深圳蓝》邓一光著花城出版社出版 邓一光曾说:“城市不乏另一种隐结构中的森林、河流、草原和沙漠,不乏遮天翳日、浪淘风簸、一碧千里、动物凶猛,如果你读过我这些年的小说,你会发现它们。”的确,城市是一套生态系统,那里有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与参差不齐的城中村自建房,不同的人处于食物链的不同环节,上演着并无多少翻新成分的剧本。 邓一光的小说里多有比喻、象征,小到一小段话,大到整个故事整本书,甚至囊括未来的整个写作计划,明暗交织、环环相套,给读者也即解套者带来的,既是棘手的难题,也有挑战智力的乐趣。比如书名,深圳蓝是什么?是大家喜闻乐见的蓝天在深圳的小名。但是雾霾时代热衷于在微信里晒天空的我们,显然对那份珍爱蓝天的热切了然于心。微言大义却一点即明,因为它瞄准了我们的生存镜像,直击我们的普遍愿想。 跨行业人生比喻伴随着小说人物的出入,有一种天然去雕饰的伏贴。《簕杜鹃气味的猫》谈到景观设计师罗限量挣扎着努力在城市建立新家时谈到:“公园刚建时没有经验,植物选种不对,比如桂花树耐热性差,大面积种植很难养护,这些品种要不断置换,就像很多早年来这座城市闯荡的人,他们也是选种不好的植物,他们在这里生长过一段时间,要么死掉,要么迁移走。”《家乡菜,或者王子厨房的老鼠》谈到急于成家立业的厨师周元林:“他需要城市,就像水果之于果斗,其他人也一样,他们像牛腱肉之于剔筋刀、鸡蛋之于搅拌器、冷油之于旺火、口欲之于色香味,人们需要在烹饪中完成生命的转型,没有城市,他们找不到烹饪之器。”《停下来是件不容易的事》中程序员朱炎炎给骚扰者回了封字斟句酌的邮件,对方却无视她的存在,依旧我行我素,使她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中,人们日新月异,却不再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而是成了连交流的程序都被剥夺掉的地址。”诸如此类事关人性冷暖与灵魂焦虑的比喻在文中昙花一现,却让整个故事都笼罩在其缭绕的余音中。 曾有人感慨,流水线上的工人并不知道自己在参与制造一辆汽车。类似的,相对于社会发展,每个人手头的工作都是流水线上的一个环节,且隔行如隔山,大家每天忙忙碌碌,汲汲于眼前与手头,却并不知道“山”那边的人过得怎样,以及我们与他们,到底合力在完成什么伟业,抑或只是在做消磨时间的无用功。在这个层面上,邓一光这些穿越行业阻隔、自由率性游刃有余的比喻,能使读者跳出一己之专,一窥圈子外的生活,从而琢磨出城市与人之间那场惊心动魄的拉锯战。如《后记》中所说:“我个人的观察是,大多数被要求为城市在成功基因组拷贝的增值行为中支付个人幸福指数的人们,都直接表示出了不情愿。” 相对于行业的比喻,对精神困境的描摹则显得隐晦。比如《我们叫作家乡的地方》中,姆妈在家乡以及儿子的打拼地两头都成为多余人,载着儿子的汽车从她身边驶过,她好像不相信车就这样开走了,身边唯有一只刚出生的小狗歪歪倒倒嗅着什么。这只小狗,便是姆妈此刻迷茫的精神化身。 孤独与家,是书中多次出现的主题,也是人生在世无法避开的问题。可以说,家是借以抵抗孤独的法宝,然而“没有爱”、“无所爱”,何以为家?跨过婚姻的熟男熟女,面临感情上的危机和迷茫;如日之初升的年轻人,则在婚姻大门前做着锲而不舍的冲刺,哪怕只为一个形式——婚姻是一座不折不扣的围城。《深圳蓝》中的戴有高是富二代、奢侈品分析师,算是成功人士了,至少不用像某些人那样,靠献血去赢取积分入户的资格。然而生活本该很靠谱的他,却有家不能回,在前妻的嫌弃与90后小萝莉的多番示好间,孤身一人,不知未来在何方,盼望台风出现并嚣张一番,以便自己能长长地叹息一声,找到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尼采曾说:“那种突然疯狂的时刻,寂寞的人想要拥抱随便哪个人!”而《与世界之窗的距离》则相反:“那些进入商场的人们,他们走进商场的目的,不见得是要买一件大家伙,很可能他们只是看一看,甚至连这个打算都没有。人们只是感到孤独,借他人的热流驱散恐惧,这个他人也许成千上万,也许就一个。”这份孤独而又甘于孤独的疏离,虽然在小说中用于影射两对假婚者的伦理孤立,却也道出了弥漫于都市的一种普遍感受,介于正常与抑郁之间的庞大灰色地带。 值得一提的是,如此密集的意象展示,在邓一光小说中不是一种炫技,不是那些技巧繁复的钢琴曲——只见一双手像螃蟹急行军那样在琴键上跳动,场面震撼却没有触动人心的旋律。他的小说是舒缓优雅的行板,一切都水到渠成顺其自然的自在模样,不时有些逗人发笑的比喻象征,细想却让人黯然神伤。从这个层面上说,邓一光的语言是属于莎士比亚式的,俏皮、警醒,冷眼旁观而又有大爱存焉,这在他的访谈中可以感受到:“我猜在我之外,这座城市有两千万个理想,如果它们一起升上天空,这座城市会有多么丰饶。” 比喻、象征,均可看做互文阅读,穷其究竟,有时候甚至会产生类似于庄周梦蝶或者《盗梦空间》结局的疑惑。也许重要的,是隐藏于事物背后那个共同的“道”——你没有撼动的能力,唯有唏嘘的份儿。而“道”一旦寻得,便是下一部作品的凝结核了。其实不止小说,即便是邓一光的访谈,读者也不要奢望一目十行便能捕获信息。大概隐喻既然隐了,也便不求闻达于天下,只望有心人解码,在解码中丰富扩充内涵。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