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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者为强——读任彧《熔炉》


    自从萨特通过加尔森之口说出“他人就是地狱”的名言后,其拥趸者比比皆是,新锐作家任彧以自己强烈的情感体验和娴熟的写作技巧在长篇小说《熔炉》中对这一主题进行了深入探讨。作品通过一个被动感染融合病毒医生陈海明的遭遇,表达了身处社会这个大熔炉中的痛苦,并希望借助自身的强大来摆脱超越这种困境。
    
    长篇小说《熔炉》
    作者:任彧
    出版社:北京燕山出版社
    出版日期:2019年8月
     
    
    主人公陈海明活动的舞台主要有两个:一是国内被隔离的小医院。在这个疫区中他目睹了病毒的肆虐和不同的人性,最终与妻子“融合”;另一个舞台设在美国,在融合病毒的“助力”下,陈海明拥有了吞噬他人身体与“人格”的能力,成长为融合病毒感染者族群的领袖。陈海明的经历传达出的思维核心是:要生存就要适应恶劣的环境;要变得强大!
    
    作家任彧及他在2021年4月出版的《The Crucible》(《熔炉》英文版)一书
     
    小说情节在这种思路中推进,男主角陷入绝境后开始被加持,由一个普通的屌丝成为一个人人认可、信任的强者。医院中,普通医生陈海明成为抗病毒的权威专家和所有人信赖的核心人物。他很快领会到融合病毒的特质:“我们面对的可能不是一种病毒,而是某种会吞噬我们的生物,我们可以简称它们为融合者,它们吞噬谁,就有可能变成谁的样子,包括动物”,彰显了智慧;当女护士被商人李舜予抓住当人质时,陈海明亦披英雄的战衣出征,道德上完美无瑕。
    医院只是陈海明被逼入绝境的开始(医院危机的解除主要得益于精神病患者林国庆发现了时间线的交汇点以及清华物理系傅丹教授的精准解读,体现出作者对直觉与科学的信任、依赖),他走向强者的大舞台在美国拉开了序幕。习得超凡能力的陈海明转战美国后,以小镇地下医生的面貌开始新一轮更刺激的冒险。他找到当地小混混盖尔做小弟,与当地贩卖融合者器官的毒枭周旋,继而被防止融合者扩散的官方机构ASA盯上,之后在关押融合者的监狱中反抗狱霸成功,成为更强大势力手里的工具。砺炼中,陈海明成为了可以随心所欲变化形貌的孙大圣:“陈海明有些为难,难道要继续维持着神父的模样吗……就在陈海明进退两难的时候,另一台电话突然响起,陈海明赶紧变回自己的模样,接起来问……”而“大圣”的初心和向往不过是跟自己的儿子和妻妹团聚,就像他感染病毒之前那样,拥有平凡的幸福。
     
    
    新书发布会上任彧表示,“熔炉”比喻的是社会,而小说中的“融合病毒”也是一种比喻。他认为人在社会中很难不被环境所“融合”,很难不去改变自己以适应环境。但作者同时也暗示,改变是有限度的,在社会这座熔炉中,如果不强悍地坚持自我,自己就将被社会吞噬:“不要想要去变成谁,而是真正思考自己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并为之付出努力。”保持自我的方法是成为强者,进而拥有支配他人的力量。那么成为强者的途径又是什么呢?作者给出的答案是在绝境中练就绝技,就像书中的主人公陈海明那样。
    生活在“熔炉”中的陈海明不断搏斗,筋疲力竭;同样生活在“熔炉”中的作者也一样,他用习得的电影叙事技巧来写出一颗敏感的心灵所承受的不能承受之重。知名作家计文君说:“他凭着本能和时代碰撞,捕捉到了一些时代的闪光点。”艰难不属于他一个人,而可能是所有生活在压抑中的青少年都多少会面对的。在严格教育压力下长大的孩子往往会面临着与社会隔离的危险,他们被迫忙于捍卫自己的生活,害怕自己一败涂地,因此觉得生活艰难,责任沉重。
    作者在一篇访谈中说:“我和那些想让我恢复正常的人的战争从未停歇,现在不会,未来也绝无可能。”正如陈海明角色所昭示的:他已经成为感染者,成为特别的人,不可能再归队到平凡普通的“正常”生活中去,要活下去,只有不断战斗,与他人战斗,也与自己战斗,通过驾驭自己身上令人恐惧的力量打开属于自己的生存空间。至此,自我与他者之间已经形成了你死我活的关系,陈海明要生存,只能吞噬别人,作者要捍卫自己的初心与自我,意味的只能是他人意愿的消亡。
    本书对任彧来说或许是一个过渡之物,体现了他在血泪交流中渴求光明的求生本能,同时也捍卫了自己探索新的生活方式和表达愤怒的权利。
     
    
    感染病毒不是主人公意愿决定的,但这灾难发生了,也只有面对并战斗,适应、顺势而为,在属于自己的世界里杀出一条血路。生活既然不值得一过,那就生活在自己虚构的世界中,暂且用文字将它制作出来,然后掷向生活,看看能发出什么响动。
    离开地狱还有别的方式吗?他人为什么是地狱?究其根底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人们在意识中刻意将“我”与“他人”区分、对立起来,在交往中完全以“我”为中心,引发人际关系恶化,将他人造成自己的地狱。如果一个人的认知层次突破不了“人我边界”,凡事坚持以我为中心,那么他人成为地狱的可能性就极大。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成为英雄,而且,成为“英雄”的陈海明难道不又成为了别人的地狱了吗?也许一个人如何在平凡的生活与工作中找到快乐、幸福与平静,才是最重要的能力。在本书的创作事件中,作者通过自己的写作活动本身指出了一条道路——讲故事。故事的功用之一是摆脱生活压在每个人胸前的噩梦,只要新的和旧的野蛮行径还在我们身边,讲故事就在我们身边。讲故事的核心是交流经验的能力和(或)权力。交流必然意味着是一种对话,是给予和所得,是一种分享。当作者敞开心扉,更多考虑读者,愿意总结自己的经验,并用艺术的形式去分享时,他就拥有了讲故事的力量,拥有了朋友。
    弗洛伊德说:“压制的基础只能是一种不愉快的感觉,也就是说,受到压抑的单独观念,和构成自我的占支配地位的大量观念之间存在着不可调和性。然而,被压抑的观念却采取了自己的报复措施,它引发疾病。而这个单独的念头一旦被无意识释放,被带到意识的强光里,观念性的东西便会像损害肌体、血液的病毒和感染一样,立刻被有效地消除。”如果写作能让作者将自己受到压抑的观念曝光,从而医治自己,也医治那些同样感染了“病毒”的人们,那么作者就真的如愿拥有了力量。如果不希望这种力量以吞噬他人为实现自我的路径,那么社会也有责任改善现有状况,为“陈海明”们创造一种温和的氛围,而不是逼着一位善良而平凡的“医生”对生活采取进攻姿态,为了生存而与整个世界对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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