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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创造一个新世界(2)


    卡夫卡曾经有一段话:“生命就像我们上空无际的苍天,一样的伟大,一样无穷的深邃,我只能通过‘个人的存在’这细狭的锁眼谛视它,而从这锁眼中我们感觉到的要比看到的更多。”我觉得这既是在说他的存在,也是在说他的小说,就是说,他的小说更多的不是他看到的世界,也不是他思考的世界,而是他感觉的世界。
    我再引用奈保尔的一句话:“我一直相信直觉,我在开始写作的时候就运用它,现在我仍然这么做……”我觉得奈保尔说的就更直接了,就是,小说的发现小说的创造来自哪儿?来自感觉,来自直觉。当然,感觉、直觉来自哪儿?其中一定不少理性思考的积累,但小说产生的瞬间,一定又是感觉、直觉的作用。
    进一步说,具体到一篇小说,创造力是怎么体现的?通常我们说到小说写作的时候,都会说到小说的几大要素:人物、故事、思想、语言等等,但我觉得,即便这些要素都具备了,也不一定就是创造。创造力,应该是跟视角和语言相对应的,就是你发现了一个什么新的视角,而不是你发现了一个什么故事,故事可以是不新鲜的,但视角必须是新的,至少应该是个人的,不是大家都有的。所以说,感觉、直觉、心灵、精神,这些词跟小说是最亲近的,假如一篇小说跟这些词关系不大,不能抵达人的心灵深处,那这篇小说就一定是不成功的。
    小说的开头为什么困难?也因为是创造的原因,开头尤其是个创造,因为全篇全凭一个开头来定调子,虽只是一句话,却需要调动一个人全部的生命因素,感觉、见识、心灵、精神、情感等等。不仅是全篇,每一章每一节的开头都是这样。
    在这里我还想引用帕慕克的两段话。他说,“我认为一个作家要做的,就是发现我们心中最大的隐痛,耐心地认识它,充分地揭示它,自觉地使它成为我们文字我们身心的一部分。”他还说,“讲述自己的故事如同别人的故事,讲述别人的故事如同自己的故事,文学创作就是这样一种能力。”我觉得他其实在说,我们在讲自己心中隐痛的时候,是否能和别人心中的隐痛产生共鸣?在讲别人的故事的时候,是否触及到了我们自己的内心?说到底,小说是一个心灵的精神的世界,无论写小说,无论读小说,它都使我们心领神会,生发出非同一般的心心相印的愉悦。
    小说应该是跟世俗相关的艺术。
    “世俗”,说的是它的面貌。比如《红楼梦》,它呈现给读者的面貌、场景都是世俗的,吃喝穿戴,主子、奴仆,男男女女、人生世故、官场政治等等。但看完《红楼梦》,谁也不能说它就是讲了一个世俗的故事,它其实是把世俗当作小说的材料,搭建起了一座心灵的大厦。心灵和世俗,其实是一个东西的两面,少了任何一面,这东西都是残缺的。
    看雷蒙德·卡佛的小说,觉得这个作家非常善于观察,善于观察外在世界,也善于观察人的内心,而内心是通过人物外在的行为举止以及外部环境来表现的。他的小说写的几乎全是小人物、小事件,全是容易被人忽略的日常生活的琐事,但他不厌其烦,一桩桩一件件,人物的一举一动,周围的一草一木,一根香烟,一种味道,他都不会轻率地放过,并且为这些琐事不动声色地赋于与心灵相关的含义。他自己就说:“作家要有面对一些简单事物,比如落日或一只旧鞋子,而惊讶得张口结舌的资质。”描写世俗生活也许是容易的,描写得准确也许并不十分地难,但在这其中能不能有与众不同的感受,能不能让“世俗”生发出令人心灵一震的神奇的灵光,这也许才是最最重要的。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