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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桑的《天鹅》


    关键词:圣桑 《天鹅》
    
    法国音乐界对新冠肺炎疫情下没能举行奥涅格和普兰克等组成的“六人集团”百年祭十分惋惜。可是,巴黎《古典音乐》杂志2021年新年伊始就推出《圣桑百年专号》,开启“圣桑年”。该刊特邀音乐评论家雅克·波诺赫撰文,全面追述这位音乐家的创作生涯。波诺赫引述圣桑对“音乐往昔、今朝和未来”的预言:“将会突然出现一种新艺术,让人难以预见,无法判断,就像要让中国人欣赏贝多芬的交响乐那样。”(见《和谐与旋律》,卡勒曼-雷维出版社,1895)他见证道:“今天,中国人能听懂贝多芬的交响乐了,人们自然能够赏识圣桑和格哲纳斯基。”评论者之所以提及格哲纳斯基,是因为圣桑与这位希腊血统的法国音乐家一样,越出了纯音乐范围,还涉猎哲学、数学和建筑学等多种学科,是一位艺苑里的博学家。在圣桑逝世百周年之际,法国国家图书馆和巴黎大歌剧院还分别举办展览,追怀这位音乐家。
    在中国,圣桑主要是以他的大提琴独奏曲《天鹅》(le Cygne)为人所知,而且往往是独立演播。其实,《天鹅》只是圣桑《动物狂欢节》(le festival des animaux,1886)里的一支曲子,但它却是套曲中流行最广的作品。该曲还被米哈伊尔·福金改编成芭蕾舞《天鹅之死》,由俄罗斯女舞蹈家安娜·巴甫洛娃在台上独舞,跳得出神入化,成为芭蕾舞剧目中的一朵艳葩。
    《天鹅》曲调优美,闻者似见白羽飘浮粼粼清波,一似银河里的“天鹅座”在苍穹曲颈歌吟,展示广阔宇宙中的生死场。人们也会联想到马拉赫美的诗篇《牧神午后》:
    一群天鹅惊飞。
    不,那是水仙女们在逃逸,
    一个个潜入深水……
    德彪西为马拉赫美谱写《牧神午后序曲》,色粉画家马奈用彩笔幻化出牧神大潘梦醒吹奏芦苇排箫,仿佛在宣泄自己的情愫:
    我为自己的幻声骄矜,
    将长久地描述仙女的神韵。
    法语里根据天鹅死前的哀鸣,得出“天鹅绝唱”(le chant du cygne)一词,意大利人由此称《牧歌》的作者,古罗马拉丁大诗人维吉尔为“曼托瓦的天鹅”。现代“曼托瓦的天鹅”,无疑是《布吕赫的幽灵》一书作者,比利时小说家、诗人乔治·罗登巴克。他留有长篇哀怨抒情诗《天鹅》,描绘天鹅的绝唱:
    途中,一声长鸣
    划破了寂静的脉络。
    一似人声长吟,
    声声飘向碧落。
    那是一只最美丽的天鹅,
    唱出了垂死的歌。
    一念及此,笔者想到作为第一国际使者,曾参加1871年巴黎公社运动的俄罗斯女郎伊丽莎白·德米特里耶娃。她在当年五月“流血周”奋战巴黎街垒,返回祖国后竟被处决,实令人悲其遭际:
    天鹅!天鹅!
    跌落在干巴巴的荒漠,
    回望莱蒙湖清波,
    你唱完了爱的悲歌。
    笔者这一系列浮想,似缘于圣桑的《天鹅》和安娜·巴甫洛娃表演的《天鹅之死》。可见,一首旋律动人的乐曲,亦是一个自然意象,能给人深邃启迪,衍化延展到更广的文学艺术领域,滋润受众的思维和心灵。
    回到圣桑本人,他并不是一位思想家,更无意识形态方面的企求。在诗歌与音乐领域里,圣桑主张维护古典传统,他重视固有的格律模式,反对用音乐表达情感,而强调:“艺术可以问津到自然的渊薮,在心灵里深闭固拒,但它并不是一种必须承担的义务。”他还坚称:“我认为,艺术就是形式。不懂得形与色的系列和谐,就不是艺术家。”他尊崇先贤的伦理,在《通俗韵律》一诗中写道:
    切莫自负地相信胜利,
    只凭渊博的学历。
    别那么骄矜,
    以瞬息的痴想,
    达到艺术的太极。
    诗人呀,瞧瞧荷马吧!
    至于音乐家嘛,
    倒也有莫扎特的先例。
    圣桑1835年生于巴黎,自幼接受音乐熏陶,10岁上就举行钢琴演奏会,弹奏莫扎特的第六协奏曲和贝多芬的第三钢琴协奏曲。1853年,1857-1877年间,他分别在圣麦里教堂和玛德莱娜大教堂担任管风琴师,以擅长即兴演奏出名,被李斯特誉为“世上最杰出的管风琴家”。尔后,他到世界各地巡演,终于成为欧洲19世纪跟李斯特和鲁宾斯坦齐名的钢琴演奏家。在巴黎音乐学院,他师承雅克-弗洛芒达尔·阿勒维,同时受到古典派作曲家古诺指导,作曲才华得以充分发挥。1853年,圣桑结识李斯特,在其支持下于1877年在德国魏玛公演歌剧《参孙与达丽拉》。他还有抒情剧《银色音质》《始祖》,歌剧交响诗《赫拉克莱斯的青春》以及《奥姆法尔的纺车》《费顿》《阿尔及利亚组曲》,和以木琴奏出骸骨相碰声响的《死神舞蹈》等多部交响乐。自然,人们不能忘记他的《动物狂欢曲》,以及更为大量的钢琴、小提琴和大提琴协奏曲,还有100来首旋律乐曲,近三四十年来都一反昔日几乎被埋进墓地的冷清,陆续进入音乐演奏会曲目,破天荒紧随德彪西和弗雷之后一一录制传世。
    圣桑曾于1871年跟弗兰克、拉罗、马斯奈、比才、杜怡克和弗雷一道创建“法国音乐学会”。在文艺观和音乐风格上,他更贴近福楼拜和高蹈派(亦称巴纳斯派),为巴纳斯派诗人配曲,就是一种表象。他与德彪西和拉威尔格格不入,彼此虽然认识,但相形日远。德彪西捍卫法国音乐特性,反对当年巴黎乐坛对瓦格纳的盲目崇拜,而圣桑起始非常珍视德国“音乐之王”的权威,尽管他后来转变立场,也表示反对德意志在欧洲乐坛的霸权,号召抵制所有德意志音乐家,维系法兰西本民族的优越音乐传统。另一方面,他一直与德彪西不睦,反对德彪西的现代主义倾向,不喜欢那种过于浪漫的情绪宣泄,尤其厌恶德彪西的歌剧《佩里亚斯与梅丽桑德》和巨型音乐诗《大海》。
    且看,圣桑1915年在写给好友加勃里埃尔·弗雷的信中说:“我建议你瞧一下德彪西先生刚发表的‘黑与白’两段钢琴小品,他竟然能够干得如此恶劣,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应该尽全力让法兰西学院对这位先生关闭大门。”对德彪西如此公然排斥,应是圣桑辨识自己在既立秩序下生活走向的一种方式。显然,圣桑与德彪西在同一时代的感受是很不一样的。德彪西的父亲是1871年巴黎公社社员,他始终因此受到来自法兰西第三共和国的社会政治压力。圣桑维护既立秩序,1900年为巴黎世界博览会谱写康塔塔《天火》,五年后还前往波尔多去为共和派政客甘必大塑像落成典礼捧场致贺。
    圣桑本名叫夏尔-卡米耶(Charles Camille Saint-Saëns),喜欢别人叫他“夏尔”。法国现今普遍以其姓“圣桑斯”(Saint-Saëns)称呼他,字母“s”在此发音,中文将他的姓名译成“圣桑”不很恰切。同样,中文将女作家“George Sand”的姓氏译成“乔治·桑”也有些不妥,准确译名应该是“乔治·桑德”。因为,女作家使用的这一笔名中,隐含跟她合作写小说《罗丝与布朗什》的作家桑多(Sandeau)的身影,保留字母“d”发音,表明二人有过一段可追叙的情缘。
    1875年,圣桑在创作《死神舞蹈》时,娶法国西北勒卡朵镇镇长之女玛丽-洛尔·特鲁弗为妻。其时,圣桑已到不惑之年,而女方年仅19岁。婚后,夫妇俩跟父母一起生活,婆媳不和导致夫妻不睦,橄榄树下无和平。他们生育的两个孩子都不幸先后夭折,给圣桑造成终身痛苦。1878年,二人住在多尔多涅省的布赫布尔镇时,圣桑突然离家出走,不辞而别。其妻一连数日没有他的音讯,以为他死了。实际上,圣桑远走他乡,在摩洛哥隐姓埋名,再也不愿见妻室,只是没有办离婚手续而已。圣桑秉性悲观,暮年变得更加孤僻,愤世嫉俗,于1921年12月16日在北非阿尔及尔患肺炎辞世,恰如他生时谱写的《天鹅》那般凄怆,唱完了一首惨淡人世的悲歌。
    圣桑的遗体被运回法国,安葬在巴黎的蒙巴纳斯墓园,接受来自各地的音乐爱好者凭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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