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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子兵法》的文学考察


    摘要:产生于春秋末期的《孙子兵法》,全文仅六千多字,但系统阐释了战争与自然条件、政治、经济的关系,揭示了战争的规律,历来被尊为兵经,在军事著作中享有极高地位,然而,《孙子兵法》不仅是具有极高思想价值的兵家著作,在文学上同样具有典范意义。本文首先探讨《孙子兵法》的军事论断对中国传统文论观念的影响,具体体现在势、虚实、奇正、通变四个层面;进而考察《孙子兵法》的文学成就,分别从谋篇布局、语言艺术和感情色彩入手,最后从《孙子兵法》对兵书写作和对说理文体制两个角度考察《孙子兵法》在文学上的影响。试图探讨《孙子兵法》这部兵书在文学上的价值。
    关键词:孙子兵法;文论观;势;虚实;奇正;通变;文学成就;影响
    作者简介:王瑾,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
     
    产生于春秋末期的《孙子兵法》,全文仅六千多字,篇幅甚至不到现在的一篇学术论文,但其系统地阐释了战争与自然条件、政治、经济的关系,揭示了战争的规律,历来被尊为兵经。唐太宗曾给予“观诸兵书,无出孙武”的极高评价,司马迁说:“世俗所称师旅,皆道孙子十三篇”。可见《孙子兵法》在军事领域的崇高地位。然而,这部书诞生于散文成就极高的百家争鸣之际,孙武本人也绝不仅仅是个草莽英雄,南宋郑厚在《艺圃折衷》中认为:“孙子十三篇,不惟武人之根本。文士亦当尽心焉。其词约而缛,易而深,畅而可用,《论语》、《易》、《大传》之流,孟、荀、杨著书皆不及也。”甚至将《孙子兵法》在文学上的成就推崇到了《周易》、《论语》、《孟子》之上,可见《孙子兵法》不仅是具有极高思想价值的兵家著作,在文学上同样具有典范意义。本文试从《孙子兵法》的军事论断与文论观、《孙子兵法》的文学成就、《孙子兵法》在文学上的影响三个角度考察此书在文学上的回响。
    一、《孙子兵法》的军事论断与文论观
    (一)势
    “势”是中国古代哲学、美学和艺术领域中的重要范畴之一,也是中国文学结构篇章的关键力量,刘勰在《文心雕龙·定势》篇中详细系统地对“势”进行了论述,“因情立体, 即体成势”[1],“势”是从“无形之情”到“有形之文”的关键环节,是推动文学创作依情展开的重要力量,中国文学讲声势、讲语势、讲句势、讲文势,借助充沛的情感流动,在灵活的变化中,以抑扬顿挫的节奏构成丰满完整的结构形态。而追溯“势”的源起,《孙子兵法》是不应该被绕过的。
    《势篇》是《孙子兵法》的第五篇,《计篇》、《虚实篇》、《地形篇》等篇章也多次提到“势”字,很多未直接提及“势”的论述也与军势、战势直接相关。可以说,“《孙子兵法》其实就是一部论‘势’的兵书:作战前应善于判断形势、驾驭局势, 作战中应巧妙地利用地势、山势、水势、火势, 善于造势、积势、任势、变势、化势, 调动全军的气势, 占据战势的主动权, 提高军队的战斗力, 最大可能地夺取战争的胜利。”[2]
    行军作战需要巧妙的形成势,这样的势会形成沛之莫然能御的力量,在战争中掌握主动权,一鼓作气赢得战争的胜利,是在战争之前就蓄足的气势。文章的势是在下笔之前,心中之念排兵布阵形成蓄积的力量,动笔之时,以高屋建瓴的自信一气呵成,以充沛的情感流动从“无形之情”到“有形之文”。两者虽领域不同,但都涉及力量的积蓄与爆发,涉及行伍或文字的编排,讲究充沛的气势或情感,行进中出现灵活的变化,在节奏和韵律感中一气呵成。所以说,“势”的传统文论观点正是从兵法中获得的启示,战斗力与文气殊途而同归,百虑而一致。
    (二)虚实
    “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3],在中国哲学的思辨中,“无”胜于“有”。扩展到文学领域,虽强调形神统一,但神重于形,意境、气韵、性灵,妙趣都带着明显的尚虚轻实的倾向。唐太宗说:“朕观诸兵书,无出孙武。”也说:“孙武十三篇, 无出《虚实》。”《孙子兵法》的虚虚实实中蕴含着克敌制胜的法宝。“夫兵形象水, 水之形, 避高而趋下;兵之形, 避实而击虚。”[4]是避强而击弱,避实而就虚,各个击破,战争犹如庖丁解牛一般简单。战争是人力、物力、财力的巨大损耗,是一项最不可不慎的大事,若是以硬碰硬,虽有输赢,但双方同样都会流血漂杵,损失惨重;若是明显为弱势的一方,鸡蛋碰石头,恐怕全军覆没。所以,战争才最需要智慧,打击人的虚处,“出其所不趋,趋其所不意”[5],攻其不备,方可诱惑敌人,打乱其阵脚,“致人而不致于人”[6],使敌军在被动的情况下行动,战争的主动权始终在我们手中。
    在古典美学的概念体系中,虚实是一对相互对立又相辅相成的概念,实是正面的直接描摹,讲求形似,类似于作战的以硬碰硬,把所有力量都展现在敌军面前;虚则是通过烘托和暗示,将或宏大或细微或难以表现的情感或事物行云流水的展现出来。这点也与战争中虚的原则相类,战争的避实就虚是为了潜藏力量,避实就虚,使对方实处的力量无处可用,最后获得的是己方实际意义上的胜利;“课虚无以责有,叩寂寞而求音”是在文学创作中化虚为实,在虚处融入主体的情思,将抽象的精神构成文脉的根本。虽是从虚处着眼,却还是要落到实处,从战争中抽象出的虚实概念逐渐成为古典文论,古典美学和艺术领域的核心概念,是中国文学在虚实相生中,在审美想象和实境诱发中跌宕变化,以虚见实,实中有虚。
    (三)奇正
    虚实之外,《孙子兵法》在军事上的另一重要开拓是奇正:“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7],“战势不过奇正,奇正之变,不可胜穷也。”[8]奇兵和正兵的战术运用,讲究的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常法是正,变法就是奇;正面攻击是正,迂回侧击就是奇;正规作战是正,游击作战就是奇。概括起来说,正是常规的,一般的打法和状态,奇是非常规的,变化的打法和状态,惊前掩后,声东击西,难以预料,灵活多变。正兵是战争胜利的保证,是实力的主要体现;奇兵却是制胜的法宝,当正面战场展示焦灼,难解难分之时,奇兵的使用往往可以获得意想不到的效果,成为持久战的突破口,成为撼动千钧的那一发。
    在《文心雕龙》里,刘勰对“奇正”这对军事范畴进行了改造并引入到文学批评的领域。《文心雕龙》五十篇中,几乎篇篇都出现了“奇”字或“正”字,刘勰一方面强调“正”,讲“故知言正所以立辩,体要所以成辞”,“虽精义曲微,无伤其正言;微辞婉晦,不害其体要”,[9]文章需要有纯正的内容,典雅的语言,质朴的风格,这是文章的正气和精髓,是“言有物”、“言有序”,文气要正才可避免无病呻吟或空洞乏味。但同时也讲“奇正虽反,必兼解以俱通”,“执正以驭奇”,奇是具体的言语组织方式,是结构的编排,修辞的使用,是“言之成体”。“正”使文意丰满,“奇”使文章可读。只有在“正”的基础上通观博览,战争才能百战百胜;既“取熔经意”又“自铸伟词”,文学作品才更丰满而明媚。
    (四)通变
    “奇正”,尤其是奇兵的使用讲究的是不拘于常法,不囿于成见,以富于变法的手法克敌制胜,而战争局面瞬息万变,强弱局势随时可能扭转,所以《孙子兵法》始终在强调一个“变”字。“水因地而制流, 兵因敌而制胜。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10]像水灵动而没有固定的形态一般,用兵打仗也没有固定的模式,虽有事先的战事安排,却不会一成不变,必须要根据敌情变化采取灵活机动的方式来取得胜利,这才能够叫做用兵如神。
    《文心雕龙通变》篇中, 刘勰提出了“质文代变”的观点,并说“文律运周, 日新其业。变则堪久, 通则不乏。”[11]文学创作和行军作战一样,虽“设文之体有常”,却“变文之数无方”[12],一成不变的写法如一泓死水,社会生活才是文学事业永恒的源头,时代和环境在变,文学也要常变常新。也正因为有了变,才有《诗经》、楚骚、汉乐府、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的递出,有继承,有革新,中国文坛才得以代代异彩。问题在变,形式技巧也时有创新,“搉而论之,则黄唐淳而质,虞夏质而辨,商周丽而雅,楚汉侈而艳,魏晋浅而绮,宋初讹而新”,变是一个不断完善,向上的发展过程,常变则可通达,通达则日久,文学的魅力才可常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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