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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诗“画图省识春风面”“省”字新探(2)


    此后,《汉书·匈奴传》、范晔《后汉书·南匈奴传》、蔡邕《琴操》以及东晋葛洪伪托刘歆所作《西京杂记》等书,内容屡有增添,渐次形成哀感顽艳的故事,而且这一故事在民间也广为流传。于是历代文人对此题材风咏不辍,弦歌不绝。但历来一提到王昭君的故事,大都提起《西京杂记》这部史书。这部书以记述西汉的人物轶事为主,其中尤以叙述王昭君、毛延寿故事,司马相如、卓文君故事最为流行。该书叙昭君故事云:
    元帝后宫既多,不得常见。乃使画工图形,案图召幸之。诸宫人皆赂画工,多者十万,少者亦不减五万。独王嫱不肯,遂不得见。匈奴入朝,求美人为阏氏,于是上案图以昭君行。及去,召见,貌为后宫第一。善应对,举止闲雅。帝悔之,而名籍已定。帝重信于外国,故不复更人。乃穷案其事,画工皆弃世。籍其家资皆巨万。画工有杜陵毛延寿,为人形,丑好老少必得其真。安陵刘敞、新丰刘白、龚宽并工为牛马飞鸟众势。人形好丑不逮延寿。下杜阳望亦善画,尤善布色。龚育亦善布色。同日弃市。京师画工于是差稀。
    这个记载甚是详明,读之令人愤慨,兹概要如下:
    其一、元帝宫女甚多,不能一一面选,只能按图召见。其二、宫女贿赂画工,以冀画美容颜,企盼幸于君王。昭君不行贿,故不得见于王。其三、元帝按图让昭君远嫁,充当单于配偶。临行前,元帝召见,发觉其“貌为后宫第一”,但悔之晚矣。据此可知昭君“遂不得见”而身居冷宫、湮没无闻的原因是 “为人形,丑好老少必得其真”的画工。简言之,就是画工提供给元帝的昭君画像非昭君的真貌。
    如果认为《西京杂记》一书有野史性质,不足为凭的话,我们再看看正史是怎么说的。
    《汉书·元帝纪》云:“其改元为竟宁,赐单于待诏掖庭王樯为阏氏。”
    《汉书》应劭注云:“郡国献女未御见,须待命于掖庭,故曰待诏。王樯,王氏女,名樯,字昭君。”
    《后汉书·南匈奴列传》云:“昭君字嫱,南郡人也。初,元帝时,以良家子选入掖庭。时呼韩邪来朝,帝敕以宫女五人赐之。昭君入宫数岁,不得见御,积悲怨,乃请掖庭令求行。呼韩邪临辞大会,帝召五女以示之。昭君丰容靓饰,光明汉宫,顾景裴回,竦动左右。帝见大惊,意欲留之,而难于失信,遂与匈奴。”
    据《汉书·元帝纪》及应劭的注可知昭君“未御见”,待命掖庭。据《后汉书》则看出昭君“丰容靓饰,光明汉宫,顾景裴回,竦动左右”的美貌。但如此美貌佳人却“入宫数岁,不得御见”,不知何故,读之令人感慨歔欷。
    总之,无论据正史,还是野史,汉元帝在昭君远嫁匈奴前未睹其面,这是事实;如果画图之说可靠的话,那么画工所呈现的图像也没有能真实再现昭君的美颜,这也是事实。反之,我们以为汉元帝即使愚蠢昏庸至极,也不会将这个“貌为后宫第一”的大美人拱手送给匈奴单于做阏氏的。
    基于上述史载和论断,我们反观教材的注释:教材把“省”解作“曾经”。这样的话,“画图省识春风面”这句诗的大意就是说,汉元帝曾按画工所提供的画像认识昭君,熟悉其美貌。显然,这样解释就与上述史实和分析大相径庭了。
    我们以为这个“省”通“眚”,当作“过失”或“错误” 解。这样就与上述所谓画图之说、史实记载均怡然理顺了。也就是说,汉元帝在根本没有召见王昭君,根本不认识王昭君的情况下,仅仅依据画工之图,即只看图画不看人(我们且不管这个图像是否经过画工的歪曲,也不管图像能否再现昭君的美貌,即如王安石诗《明妃曲》所说的“意态由来画不成”),从而作出了错误的判断,致使这个钟灵毓秀的“尤物”,生长名邦,远嫁塞外,生归异域,死葬胡沙。
    从传世文献中我们可以找到“省”通“眚”的证据:朱骏声《说文通训定声·鼎部》:“省,叚借为眚。”《小尔雅·广诂》:“省,过也。”《书·洪范》:“曰王省惟岁,卿士惟月,师尹惟日。”孔颖达疏:“史迁‘省’,作‘眚’。”孙星衍疏:“古省、眚通。”《说命》:“惟干戈省厥躬。”陆德明《经典释文》:“省,一本作眚。”《公羊传·庄公二十二年》:“肆大省者何?灾省也。”陆德明《经典释文》:“二传作眚。”《周礼·春宫·大宗伯》:“省牲镬。”陆德明《经典释文》:“本又作眚,同。”《史记·秦始皇本纪》:“饰省宣义,有事而嫁,倍死不贞。”张守节正义:“省,过也。”《潜夫论·述赦》:“《尚书·康诰》曰:‘人有小罪匪省。’”汪继培笺:“今书作非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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