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方言“VP—Neg”问句的类型及分布
http://www.newdu.com 2024/11/27 03:11:07 《华中师范大学学报:人 汪国胜 李曌 参加讨论
内容提要:“VP-Neg”问句是汉语方言里一种重要的正反问句。根据否定词的不同及问句的结构,“VP-Neg”问句可以分为“VP+一般否定词”、“VP+复合否定词”、“肯定词+VP+特殊否定词”三类。问句的形式与语义之间存在一对一和一对多的关系。作为汉语方言中常用形式,“VP-Neg”问句的地域分布广泛。有的方言里,“VP-Neg”问句在用法上有着特殊的表现。 关 键 词:“VP-Neg”问句;结构类型;语义表现;地域分布 作者简介:汪国胜,李曌,华中师范大学语言与语言教育研究中心。 基金项目:教育部人文社科学重点研究基地重大项目“湖北方言及汉语方言语法比较研究”(17JJD740007)。 “VP-Neg”问句是由VP与否定词组合所构成的正反问句。①这类问句在汉语方言中普遍存在,甚至在有的方言中是最为常见的问句形式。就语表形式、语里意义及具体使用来看,“VP-Neg”问句具有不同的方言特征和地域特征。这些个性差异中隐含着一定的共性联系。本文拟从语表形式、语里意义等方面分析“VP-Neg”问句的类型特征,并进一步考察这一问句形式在方言中的分布及使用情况。 一、“VP-Neg”问句的结构类型 句末否定词是“VP-Neg”问句的重要组成部分。就现有材料来看,能够进入这类问句的否定词在方言中具有不同的表现形式。依据否定词的特征,我们可以将其分为一般否定词、复合否定词和特殊否定词3类。结合问句的结构特点,可以进一步将“VP-Neg”问句分为“VP+一般否定词”、“VP+复合否定词”、“肯定词+VP+特殊否定词”三类。三类问句有着不同的方言分布。 (一)VP+一般否定词 一般否定词,是指在普通话及方言中固有的且经常使用的否定词,如“不、没、没有、冇、唔、未、无、勿”等。这些否定词虽然在读音和运用上存在一定的地域差异,但古已有之且沿用至今。从词性上看,它们既可以是动词,也可以是副词,以副词为主。当“VP”以动词“有”为谓语中心构成“有NP”结构时,“Neg”是否定动词。普通话里主要使用“没有”,口语中也可用“没”,例如“你有钱没(有)?”。方言中则主要使用“没”、“没得”、“冇”、“无”等。例如: (1)安徽北部:你有钱没(有)?(侯超,2013) (2)湖北仙桃:你有钱没得?(陈秀,2015) (3)河南浚县:这儿有白糖冇?(辛永芬,2007) (4)山西山阴:村里头这会儿还有地哩没啦?(郭利霞,2008) (5)福建连城:尔有钱抑无?(项梦冰,1997) (6)福建福州:汝有钱无?(陈泽平,1998) 上述各例中“没”、“没得”、“冇”、“无”分别与动词“有”相对应,用于询问领有情况。 普通话里,能进入“VP+一般否定词”问句的否定副词主要有“不”和“没有(口语中也可使用“没”)”。例如: (7)你到底心疼我不?(曹禺《原野》) (8)屋子塌了没有?(《老舍剧作选》) 然而在方言中,能进入这类问句的否定副词除了“不”、“没(有)”以外,还有“冇”(有的也写作“冒”)、“没得”(“冒得”)、“无”、“未”、“勿”、“否”、“唔”等。从语音形式上看,以单音节为主,双音节否定副词只有“没有”和“没得”。从方言分布来看,官话方言倾向于使用“不”、“没”、“没有”、“冇”等;非官话方言则主要使用“不”、“冇/冒”、“未”、“无”、“勿”、“唔”等。先来看官话方言。例如: (9)甘肃宁夏:个事情关紧啦不?这件事要紧不要紧?|尕王家里有呢么没?小王在家不在家?(谢晓安、张淑敏,1990) (10)宁夏同心:上课(哩)不?|吃饱了没?(张安生,2003) (11)陕西宝鸡:你认得他阿不?|弄清楚啦没?(任永辉,2012) (12)陕西西安:你去呀不?|你去来吗没有?(王军虎,1995) (13)山西芮城:你买下票啦吗没有?|你吃啦吗没?(吕佳,2016) (14)河南浚县:过年嘞东西买好了冇?(辛永芬,2007) (15)河南郑州:作业写完没? (16)安徽北部:你去唠没(有)?(侯超,2013) (17)山东聊城:你愿意去不?(罗福腾,1996) (18)山东淄川:听见了啊没[·mu]?(同上) (19)河北邯郸:去游泳欸不?|外面下(的)(雨)嘞不?|瞧的电视嘞没(有)?(王再超,2016) (20)湖北武汉:那个电影你看了冇?(赵葵欣,2012) (21)湖北当阳:剪哒头发没有?(汪国胜,1990) (22)湖北安陆:外头在落雨,你带了伞冇?(盛银花,2011) (23)湖北黄冈:你吃过野猪肉冇?|你去逛街不?(项菊,2005) (24)四川成都:交给你的事办好没有?|你到底在背后说别个坏话没得?(谢光跃,2012) (25)四川西充:你看电视不?|米买了没得?(王春玲,2011) (26)黔东南:明天你去没?|你读过他的书没?(肖亚丽,2008) 上述各例中,较多地使用否定副词“不”、“冇”和“没”。其中,“不”的声母多为双唇音[p],韵母各地有一定差异。“冇”、“没”、“没有”、“没得”等能够与完成体助词“了、啦、嘞、哒”等共现。 非官话方言中使用的否定副词主要有“不”、“冇/冒”、“未”、“无”、“勿”、“唔”等。不同方言里的使用情况、语音形式都有所不同。 晋语中使用最多的否定词是“不”和“没”。 (27)山西山阴:你常耍哩不?|衣裳洗净了没?(郭利霞,2008) (28)山西太原:外那东西中嘞不?|灯还着的嘞没啦?(李改祥,2005) (29)陕北:你会游泳嘞不?|你喝水也不?|你们西安去来来没?(邵敬敏、王鹏翔,2003) 吴语中,“VP+一般否定词”问句多以“勿”煞尾。钱乃荣(2003)指出,“勿”在现代吴语中是一个齿唇音声母,多数地方读入声,一般从俗写作“勿”,但就具体读音来看,余姚、宁波等地写作“弗”更合适,温州话则可写作“否”。②例如: (30)上海:侬明早去勿?(邵敬敏,2007) (31)浙江天台:尔去也弗?你去不去?(戴昭铭,2001) 上述各例,“勿”、“弗”虽然读音、写法有异,但是都相当于普通话的“不”。 “VP+一般否定词”问句在湘语和赣语中的表现形式较为一致,多使用否定副词“不”和“冇/冒”。例如: (32)江西芦溪:你去看戏不?(刘纶鑫,2008) (33)江西丰城:买哩菜冇?(陈小荷,2012) (34)安徽岳西:你记得不?|天晴着冇?(储泽祥,2009) (35)湖南长沙:你吃饭不?咯只瓜熟冒?(伍云姬,2006) (36)湖南衡阳:你喜欢其不?|菜热哒冇?(彭玉兰,2002) 闽语、粤语、客家话在“VP+一般否定词”问句中一般使用否定副词“未”、“无”、“唔”、“冇”等。例如: (37)福建福州:伊去上班未?(陈泽平,2004) (38)福建厦门:入学通知单到也未?入学通知单到了没?(李如龙,2007) (39)福建永定:你吔房欸卖唔?你的房子卖不卖?|你见佢拿倒东西无?你见他拿着东西没有?(李小华,2014) (40)广东广州:你去过海边未?|巨去咗北京未?他去了北京没有?(方小燕,1997) (41)广东梅县:佢会来无?(林立芳,1997) (42)广西梧州:你食饭冇?|安全带扣好未?(余凯,2008) (43)广西宾阳:渠敢去冇?他敢不敢去?|你拿得动冇?你拿不拿得动?(邱前进,2008) (44)江西石城:你做呃作业啊冇?你做了作业没有?(温昌衍,2016) (45)湖南汝城:佢打痛喥你冇?他打痛了你没有?(曾献飞,2006) 据现有材料,就闽语、粤语、客家话相对集中的福建、广东、广西三省来看,福建闽语、广东粤语多使用“未”;福建和广东的客家话多使用“无”;而广西粤语多使用“未”和“冇”,广西客家话则多使用“冇”。其中,以“未”煞尾的问句也存在于浙南吴语中,如温州话中“你写好罢阿未?”③。 在大多数方言中,问句末尾可以添加特定的语气词,表达强调、缓和、催促、诧异等附加意义,但是它们往往并不承载句子的疑问语气。因此,从成句的角度来说,它们是可有可无的。但是,在吴语、湘语、赣语中,否定词后面一般都会添加语气词,构成“VP+否定词+语气词”的形式,甚至在使用中否定词与语气词的读音逐渐弱化、合并,置于问句末尾充当疑问标记,构成“VP+合音词”的形式。 吴语中,“VP勿?”、“VP勿啦?”、“VP伐④?”三种形式都能使用。“伐”是“勿”与语气词“啦/啊”长期共现而产生的合音词,读作。“VP伐?”是吴语中的常用句式。例如: (46)侬明早去勿?(邵敬敏,2010) (47)侬去勿啦?(同上) (48)侬是北京人伐?(同上) 湘语中,以否定词“不”、“冇/冒”煞尾的问句一般都会在末尾带上语气词,这就为“VP+合音词”结构的产生提供了必要的环境。伍云姬(2006)指出,“VP+否定词+语气词?”是现代湘语中最常见的正反问形式,这种格式在上古汉语中就已经存在,并逐步向“VP+合音词?”转化。⑤罗昕如(2011)对长沙、湘潭、益阳、湘阴、衡山、衡阳、衡东、娄底、邵阳、邵东、新化等地的“VP-Neg”问句进行了对比考察发现,这类问句在湘语中使用频率较高,其中,使用最多的问句形式是“VP+否定词+语气词?”,其次是“VP+合音词?”,再次是“VP+否定词?”⑥例如,长沙话中表达“你吃不吃饭?”意义的正反问句有3种形式:a你吃饭不?b.你吃饭不啦?c.你吃饭吧?⑦其中,“吧”是否定副词“不”和语气词“啦”的合音。3种形式在长沙话中都可以使用,b式和c式使用较多。 赣语中,“VP+否定词+语气词”与“VP+合音词”往往也可以同时使用。例如: (49)江西萍乡:你看到唎冒哦?你看到唎么?(魏钢强,1998) (50)江西塘南:许车子骑得不啦?那自行车骑得骑不得?|你屋里爷病好没啦?你父亲的病好了没有?|买箇本书嘙?买不买这本书?|你看到我箇包麽?你看见我的包没有?(肖放亮,2006) (51)湖北大冶:你喫饭不啦?|你喫饭吧?你吃不吃饭?|你喫饭冇啦?|你喫饭吗?你吃没吃饭?(汪国胜,2010) (52)安徽宿松:你去不哝?你去不去呢?|今朝有肉啵?|脚还痛呗?(唐爱华,2005) 例(49)中,“么”是“冒哦”的合音;例(50)中,“嘙”是“不啦”的合音,“麽”是“没啦”的合音;例(51)中,“吧”是“不啦”的合音,“吗”是“冇啦”的合音。唐爱华(2005)在描写宿松方言的语气词时特别指出,“呗”是“不诶”的合音,“啵”是“不哦”的合音,根据答语形式,以“呗”、“啵”煞尾的问句仍属于正反问句。⑧ 从上面的考察中我们看到,这种由“否定词+语气词”逐步发展为“合音词”的现象主要有三个特征:第一,在语表形式上,“VP+合音词”式由表陈述的短语后面加上语气词构成,这与是非问句相类似,但在语义上仍然表示正反问的意义,要求选择“正”或“反”的形式回答。第二,“VP+合音词”式只单纯表示询问,问话人对问题的答案没有任何心理倾向。第三,“VP+否定词”、“VP+否定词+语气词”、“VP+合音词”三种问句形式可以并存使用,以后两种形式的并存共用最为常见。 普通话中用于是非问句的疑问语气词主要有“吗”、“吧”两个。对于它们的来源,前人已经做过解释,认为“吗”来自古汉语否定词的残余“m-”与“啊”的融合,而“吧”来自“不”和“啊”的融合。但是,“这两个助词的组成部分已经没有分开来说的可能”,不能说“你去不啊?”或“你去m-啊?”⑨。这与上述吴语、湘语、赣语中的情况不同。因此,我们不能将“VP+合音词”式完全等同于是非问句,而应将其看作“VP-Neg”问句逐渐向是非问句发展这一具体进程中的一个重要环节。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合音词很有可能像“吗”、“吧”一样成为真正的疑问语气词,其中残存的否定意义也会完全消失。 (二)VP+复合否定词 复合否定词,一般由表否定意义的语素和表“曾经”意义的语素“曾”复合而成。其中,表否定意义的语素主要有“未”、“唔”、“无”、“冇”、“勿”等。“曾”在古汉语里是个能够独立使用的时间副词,表示过去有过某种行为或状况;普通话里往往使用“曾”或复音词“曾经”表示这一意义。“VP+复合否定词”式,主要用于询问某一动作或行为完成与否。例如: (53)福建上杭:天晴哩未曾?|上杭尔去过哩唔曾?上杭你去过没有?(邱锡凤,2007) (54)福建连城:盐买唔曾?(项梦冰,1997) (55)广东河源:你吃饭唔曾?(练春招、侯小英、刘立恒,2010) (56)广西玉林:你吃饭未曾?你吃饭没有?(钟武媚,2011) (57)广西柳州:柿子熟了未曾?(蓝利国,2005) (58)黔东南:做完作业没曾?|你要回家没曾?(肖亚丽,2008) 上述各例中,“未”、“唔”、“没”分别与“曾”组合构成复合否定词“未曾”、“唔曾”、“没曾”,在问句中可以与表完成的时态助词“哩、咧、开”等共现。 由于否定词位于句末的特殊位置,其读音往往会有不同程度的弱化与轻化。同时,“VP-Neg”问句的句末否定词以单音节为主。在语言经济原则的影响下,“未曾”、“唔曾”、“冇曾”等复合否定词在语流中往往无法保持原有的语音形式不变,有的否定语素和“曾”组成合音形式,有的否定语素则发生弱化直至脱落。我们将前一种变化形式称为“合音式”,后一种变化形式称为“脱落式”。 “合音式”在语音上基本保留否定语素的声母部分和“曾”的韵母部分,有的方言用“盲、吂、、盟”等字来表示。例如: (59)浙江天台:佢女客讨过也?他媳妇娶了没有?(戴昭铭,2001) (60)福建宁化:你会使电脑盲?|佢补考及格盲?(张桃,2004) (61)广东中山:衫燥盲?衣服干了没有?(甘有才,2003) (62)广西宾阳:细张今日来盲?小张今日来了没有?(邱前进,2008) (63)广西博白:家具你都买了盟?(陈日芳,2012) 吴语中的“VP勿曾”问句,常常把“勿曾”读成合音形式或⑩。福建宁化方言中经常使用的“盲”是“唔曾”的合音(张桃,2004)(11)。甘有才(2003)认为,中山客家话中的“盲”是“唔曾”的合音,这种问句与广州话中的“VP未?”问句相当。(12)广西宾阳、博白两地的“盲”、“盟”都是“未曾”的合音。这种“合音式”无论是由哪个否定语素与“曾”的合音,一般都用来询问动作或行为的完成情况。 “脱落式”往往只保留“曾”的语音形式,在语流中否定语素的语音逐渐弱化并最终脱落。侯兴泉(2005)指出,广东南丰话中“VP曾”是由“VP唔曾”脱落否定词而来的,并假定这一演变过程需要经历从“完全式”到“‘唔’的元音脱落、剩下鼻音[m]”到“鼻辅音[m]向[n]靠拢”再到“完全脱落”四个阶段。(13)这一推测在其他方言中也同样适用。 由于否定语素的脱落,本应以否定词煞尾的问句缺少了重要的成句条件。为了使问句成立,“曾”便需要担负起成句的重任,这样“曾”便逐步由一个表“曾经”义的实义语素虚化成为一个附于问句末尾的疑问标记。因此,“VP曾?”式既可用于询问人的主观意愿,以及动作、行为是否会发生,也可用于询问动作、行为是否已经发生。例如: (64)福建连城:好?好了没有/好了吗?|睡醒?睡醒了没有/睡醒了吗?(项梦冰,1997) (65)广西贺州:你中午吃开饭曾?中午你吃饭了吗?|你想转屋曾?你打算回家吗?(刘宇亮,2011) 项梦冰(1997)认为,否定语素脱落之后的“曾”已经有点儿像疑问语气词。(14)“曾”的实义性逐渐减弱,使得这类问句更多地类似于普通话的“吗”类是非问句。例(65)中,“曾”在问句中不但能够与表完成的时态助词“开”共现,还能与表未然的动词“想”共现。 就现有资料来看,“VP+复合否定词”问句多在吴语、粤语、客家话中使用,在广西、广东两地较为常见。在西江中上游,除南丰外,广西桂岭、仁义、铺门等地都使用“VP曾”句式(侯兴泉,2005)(15)。三种形式中,“合音式”和“脱落式”使用较多。 (三)肯定词+VP+特殊否定词 这类问句中否定词的特殊性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第一,这些否定词起初是通过合音、省略等方式进入“VP-Neg”问句中,并最终演变成为一个带有否定意义的单纯词(施其生,2009)(16)。第二,它们必须与句中的“肯定词”构成正反对举。例如,“无”、“”、“伓”等分别与肯定词“有”、“会”、“要”构成“有/会/要+VP+无//伓”的问句格式。其中,以“有VP无”最常用。第三,除“无”以外,其他否定词一般只能用于该类问句中。这类问句是闽语中的主流结构和固有类型,频繁的使用加之处于句末的特殊位置,使得否定词“无”、“”、“伓”逐渐虚化。例如: (66)福建福州:汝有去看电影无?|面有红无?|面会红?(陈泽平,1998) (67)福建厦门:伊要来伓?|明仔有去无?(甘于恩,2007) (68)福建漳州:你要去啊伓?|这本书你有读啊无?|小张会写啊?(李少丹,2001) (69)广东潮州:我好返去学校啊孬?|票有买着啊无?(吴芳,2013) 浙南吴语区也存在这种句式。游汝杰(1999)指出,在浙江南部的温州、乐清、平阳、青田等地,“有+VP+n有”是表已然的正反问句式。“有”的否定形式“n有”,常读成合音nau,写作“冇”。有的方言还可以在否定词前插入表选择的“也”。例如,温州话中的“渠有抗你讲话也冇?他有没有跟你说话?”(17)。 综合闽语和浙南吴语的特点可以看出,两种方言不仅都有肯定词与否定词对举的问句形式,而且都可以在否定词前插入表选择的成分[a](闽语中多写作“阿”或“啊”,吴语中多写作“也”)。游汝杰(1999)认为,浙南吴语和闽语的这类问句应该是同源关系,或者说它们的底层形式是相同的。(18) 福建、广东的客家话也使用“有VP无”式,且否定词“无”逐渐虚化为“吗”类疑问语气词。例如: (70)福建宁化:佢有来你屋下无?他来你家了吗?(张桃,2004) (71)福建永定:菜有熟无?|这葡萄有甜无?(李小华,2014) (72)广东梅县:佢今日有打电话转来无?他今天打电话回来了吗?(黄映琼,2014) 上面的考察中,根据否定词的特点和问句的结构特征,“VP-Neg”型问句可以分为“VP+一般否定词”、“VP+复合否定词”、“肯定词+VP+特殊否定词”三种下位类型。各种问句形式及常用否定词在方言中的具体分布不同,列表如下: 二、“VP-Neg”问句的语义表现 普通话里,否定副词“不”和“没(有)”虽然都能进入“VP-Neg”问句,但在表义上存在明显的区别。邵敬敏(1996)认为,“VP不?”问的是主观态度,是一种未然体,时间可指现在或将来;“VP没有?”则问的是客观情况,是一种已然体,询问过去或现在已经发生了的动作行为。(20)由此看出,“VP不?”和“VP没有?”在语义上的区别主要体现为时体意义的不同。例如: (73)你下班回家不? (74)你下班回家了没有? 例(73)中,问话人通过询问希望获得听话人下班是否回家的态度或想法,时间既可指向当下,也可指向未来,可以添加表示现在或未来的时间词,如“你今天下班回家不?”、“你明天下班回家不?”。例(74)中,问话人是在询问已经发生的客观情况,可以添加表过去的时间词或时态助词,如“你昨天下班回家了没有?”可见,“VP-Neg”问句的这种时体差异主要是由否定副词“不”和“没有”之间的区别而产生的。 方言中,“VP-Neg”问句在语义上也大体分为两类:a.表未然,主要用来询问未发生、即将发生的动作、行为,以及人的主观意愿;b.表已然,一般用来询问客观情况,询问动作、行为、事件是否已经发生或完成,以及某一性状是否发生变化。但是,与普通话不同的是,在有的方言中同一否定副词构成的问句形式在语义上具有双重性。根据“VP-Neg”问句的语义特征,我们可以将其分为单一语义型和双重语义型两类。 (一)单一语义型 大多数方言中的问句形式与意义之间是一对一的关系,随着句末否定词的不同而构成具有不同语义的问句形式。 表未然的“VP-Neg”问句较为单一,官话方言、晋语、湘语、赣语多用否定副词“不”煞尾。福建客家话也可使用“唔”。例如: (75)去看戏唔?去看戏不?(李小华,2014) 表已然的“VP-Neg”问句则较为多样。就一般否定词来说,官话方言使用“有、没有、没、没得”等,广西西南官话中还可使用“未”;晋语多使用“没”;湘语、赣语、广西粤语多使用“冇/冒”;吴语、闽语、广东粤语多使用“未”;广东、福建的客家话则多用“无”。“否定语素+曾”的复合否定词及其“合音式”在吴语、粤语、客家话中往往构成表已然的问句,例如:广西玉林话中的“VP未曾?”相当于普通话的“VP没有?”(苏丽红,2016(21)。 闽语中,肯定词与否定词对举是“VP-Neg”问句的主要特征。这类问句的意义主要取决于肯定词与否定词的性质。例如:福州话的“会VP勿会?”相当于普通话中的“会不会VP?”,主要用于询问未然的情况。而闽南话的“要VP伓?”相当于普通话中的“要不要VP?”,一般用于询问人的主观意愿。 而闽语、客家话中的常用形式“有VP无”和吴语中的“有VP冇”则多用于询问已然事件。“无”和“冇”相当于普通话的“没有”。 值得注意的是,“VP+合音词”式在湘语和赣语区的一些地方也区分未然和已然。例如: (76)湖南湘阴:明天赶集吧?|饭熟吗?(龙琴,2015) (77)湖南衡山:你吃饭败?|你吃饭卖?(彭润泽、刘娟,2006) 例(76)中,“吧”是否定词“不”和语气词“啊”的合音,“吗”是否定词“冇”和语气词“啊”的合音,这两个合音词在时体上仍有区别:“吧”主要用于询问未然情况,而“吗”主要用于询问已然事件。例(77)中,“败”,读作,是否定词“不”和语气词“哎”的合音;“卖”,读作,是否定词“冒”和语气词“哎”的合音。例子中的问句对译成普通话分别是“你吃饭不吃饭?”和“你吃饭没有?”,前一句询问人的主观意愿,后一句询问已然的客观情况。此外,例(50)江西南塘赣语与上述情况相似,“VP嘙?”、“VP麽?”在语义上分别与“VP不啦?”、“VP没啦?”相对应,依据“不”和“没”的意义分别表示未然和已然。 这种现象进一步说明,“VP+合音词”式并不完全等同于是非问句。“VP+合音词”式通常需要明确区分时体意义,是非问句则没有这样的时体限制。造成这种差异的主要原因在于“合音词”只是否定副词和语气词在语音上的合并,在语义上仍然保留着否定副词的意义。 (二)双重语义型 有的方言中问句形式与意义之间是一对多的关系,由同一否定词构成的“VP-Neg”问句既可用于询问未发生的动作或行为,以及人的主观意愿,也可用于询问动作或行为是否已经发生或完成。 在豫南地区,“VP不?”问句既可用来询问未然事件,也可用于询问已然事件。在询问已然情况时需要添加体标记。例如: (78)存折还搁箱子里搁着哩不?存折还在箱子里放着的没有?|看过这个电影不?看过这个电影没?(刘洋洋,2016) “VP+Prt+不?”是山西娄烦晋语中最常用的正反问句式。郭校珍(2005)指出,“Prt”作为体标记和语气助词的结合体,是晋语中必不可少的中置成分。例如:“他吃羊肉勒不?”|“他吃佬羊肉哩不?”|“他吃羊肉呀不?”|“他吃(过)羊肉来不?”其中,“勒”是进行体或惯常体标记,“哩”是实现体标记,“呀”是未然体标记,“来”是经历体标记。(22)可见,使用不同的中置成分在娄烦方言中是区别句义的重要手段。 在上海、嘉兴、宁波、黄岩、天台、崇明等地的吴语中,“VP勿/伐?”是表未然的正反问句,而在“VP”后加入完成体助词“勒”,该句式则可用于询问已然事件、客观情况(游汝杰,1999(23))。例如: (79)上海崇明:牛肉你吃勒勿?(游汝杰,1999) (80)浙江宁波:诺作业做好的勒伐?你作业做好了没有啊?(阮桂君,2006) 广西粤语中由同一否定副词构成的“VP-Neg”问句往往既可表未然,也可表已然。例如: (81)广西贺州:箇件事侬剌商量无咧?这件事你们商量不商量?|你剌昨日转着来无咧?你们昨天回没回来?(刘宇亮,2011) (82)广西藤县:那佢喫有药冇?那他吃药了没有?|你睇过阿部电影冇?你看过那部电影没有?(唐一萍,2013) 例(81)中,前一句主要询问意愿或态度;后一句则是对已然事件的询问,其中“着”是表过去的时态助词。唐一萍(2013)指出,广西藤县话的“VP冇[·mou]?”是未然体形式,而在动词后添加体标记“有”或“过”则可构成已然体或曾然体形式。(24) 黔东南方言中,“VP没?”作为常用句式,既可用于询问未然事件,也可用于询问已然事件,主要通过添加时态助词来区分。例如: (83)明天你去没?明天你去吗?|你上课嘎没?你上课了吗?(肖亚丽,2008) 后一句中的“嘎”是表已然的时态助词。肖亚丽(2008)认为,虽然“VP没”问句可以对应于普通话的“吗”类是非问句,但是二者并不完全等同,严格说来,上述例句应分别对应于普通话的“VP不?”和“VP没(有)?”。(25) 从现有资料看到,双重语义型问句在南北方言中均有分布,其主要有两方面特征:第一,这类问句是方言中常用的正反问形式,句末否定词使用频率较高。例如,“VP不?”是豫南大部分地区主要的正反问形式。在广泛地使用中,“不”的意义逐渐泛化,进而超越时体的限制,“VP不?”既可用于询问未然事件也可用于询问已然事件。山西晋语的正反问句末尾较多地使用否定副词“不”,“VP不?”既可询问主观、现在,也可询问客观、过去,“不”几乎代替了“没(有)”(郭校珍,2005(26))。在有的方言中,句末否定词还具有多义性。例如,广西方言中,“冇”相当于普通话中的“不”和“没(有)”,“VP冇?”使用频繁。第二,表已然的问句需要添加体标记来帮助句义的表达。在单一语义型问句中,表已然的问句中也可以添加体标记,但是由于句末否定词已经标识了问句的时态意义,因此在这样的语境中使用体标记与否并不影响句义的表达。但是,在双重语义型问句中,在否定副词语义泛化或多义性特征的影响下,问句必须借助时态助词来表达时体意义。 三、“VP-Neg”问句的特殊用法 从现有材料中我们看到,很多方言中都有“VP-Neg”问句。就地域分布而言,东北地区、山东胶莱河以西、陕西北部、山西、河南南部、青海、甘肃临夏、黔东南地区、广西、福建等地,“VP-Neg”问句占绝对优势;湖南、江西的湘语、赣语区,浙江、江苏的吴语区以及广东等地,“VP-Neg”问句也较为常见。这类问句地域分布很广,值得注意的是,不同方言里,其在具体使用上存在着一定的差异。 (一)“VP-Neg”问句与“VP-Neg-VP”问句 普通话里还有一种“VP-Neg-VP”型正反问句,否定副词“不”和“没(有)”都可以出现在这种问句中。例如: (84)你去献血不去献血?/你去不去献血? (85)你剪头发没(有)剪头发?/你剪没(有)剪头发? 例(84)、(85)还可分别表示为“你去献血不?”、“你剪头发没(有)?”。在这里,由“不”和“没(有)”构成的正反问句在结构上是平行的。 然而,在同时使用“VP-Neg-VP”问句与“VP-Neg”问句的部分方言中,两种句式在结构上并不具有这种平行性,一般依据否定词的不同而呈现互补分布。 河南北部、中部部分地区,“VP-Neg-VP”问句与“VP-Neg”问句存在这种区别。辛永芬(2007)指出,豫北浚县方言的正反问句“VP-Neg-VP”中只出现否定词“不”,而“VP-Neg”中只出现“冇”。它们在语义上互补,“VP不VP?”主要用于询问意愿、事实或性质等,“VP冇?”则用于询问存在、领有、完成、进行、持续等情况。(27)同属豫北的安阳方言也存在“VP不VP?”和“VP没有?”这两种语义互补的正反问句(王芳,2015)(28)。在河南中部的郑州、开封、三门峡等地,正反问句“VP不VP?”和“VP冇/[miu]?”在语义上也呈现互补关系。 湖北当阳、长阳、宜都、荆州等地,“没有、没得”等否定副词进入“VP-Neg”问句,用于询问客观事实、已然事件,而否定副词“不”则进入“VP-Neg-VP”问句用于询问主观态度、未然事件。例如: (86)湖北当阳:接哒电话没有?|去不去?|打不打算去?(汪国胜,1990) (87)湖北长阳:你昨天休息好哒没有?|看不看电影啊?(宗丽,2012) (88)湖北宜都:吃哒没得啊?|吃不吃饭啊?(李崇兴,2014) (89)湖北荆沙:明天回家的票你买没(有)?|今天我家请客,你来不来呀?(萧红、杨欣烨,2014) 这种现象在湖北安陆也存在。安陆方言主要有“V不VP+语气词?”、“VP了冇?”两类正反问句,它们各有自己的使用范围,前一类表未然态,后一类表已然态(盛银花,2011)(29)。 广州话里的三种正反问形式“VP唔VP”、“有冇VP”、“VP未”,在语义上也是互补的:“VP唔VP?”主要用于询问主观意愿、事物性状以及事件是否会发生;“有冇VP?”着眼于询问动作、行为是否曾经发生过;而“VP未?”则用来询问要实现或应实现的动作、行为、变化等是否已经实现(彭小川,2010)(30)。 我们推测,造成这种互补现象的主要原因,可能在于这些方言中“VP-Neg-VP”问句与“VP-Neg”问句属于不同的历史层面。“VP-Neg”问句并不是简单地由“VP-Neg-VP”问句脱落“否定项”中的“VP”得到的,而是古代汉语遗留下来的一种独立句式。 关于“VP-Neg-VP”问句与“VP-Neg”问句的关系问题,不少学者从历时角度做出过分析。较为一致的说法是,“VP-Neg-VP”式与“VPNeg”式之间似乎并没有直接的源流关系。“VPNeg-VP”式最早出现于秦代或战国末期的云梦睡虎地秦简中,然后在文献中消失近千年,直到唐代才重新出现在唐诗、变文和禅宗语录里(朱德熙,1999)(31)。在古代及近代汉语中,该问句基本上都使用否定词“不”,“没”则鲜有出现。而对于“VPNeg”问句,吴福祥(1997)指出,其最早出现于西周时期,起初使用否定词“不”、“否”,自西汉起开始使用“未”,南北朝时期“无”出现,唐以后“VP无”普遍使用。随后,一部分“无”逐渐虚化,最终演变为语气词“麽”;而尚未虚化的“VP无”仍沿着正反问的方向发展,到元明时期逐渐被“不曾、没、没有”所代替。(32)从演变轨迹来看,“VP-Neg-VP”问句与“VP-Neg”问句之间并没有承继关系。而在共时层面上,两种问句的否定词也有严格的区分;“VP没有/冇”问句中一般需要添加体标记,且无法还原成“VP没有/冇VP”句式。 伍巍、陈卫强(2008)在考察近百年来广州话正反问句的演变过程时指出,粤语中的“VP未”问句是“VP唔曾(未曾)”式的省略形式。(33)虽然“VP唔曾(未曾)”在现代广州话中几乎已经不使用,但在历时发展中仍能见到“VP唔曾(未曾)”的踪迹。这说明“VP未”与“VP没有/冇”一样都是古汉语遗留下来的一种独立句式。 根据历时的发展规律和现时的方言事实,我们推测,这些方言中的“VP-Neg VP”问句与“VP-Neg”问句是两种独立的问句格式,是分别对古代汉语中相应问句形式的继承与发展,最终呈现出语义上的互补关系。 (二)“VP-Neg”问句与“吗”类是非问句(34) “VP-Neg”问句与“吗”类是非问句是疑问系统中的重要组成部分,虽然分属不同的疑问类型,但两者之间存在着密切的联系。从历时角度来看,学界普遍认为现代汉语的“吗”字是非问句来源于古汉语的“VP-Neg”问句,语气词“吗”是由“VP-Neg”问句的句末否定词“不”或“无”虚化而来的。(35)从共时角度来看,“VP-Neg”问句与“吗”字是非问句在语义功能上具有相似性,都是问话人的有疑而问,希望通过询问获得答案;但是二者询问的侧重点和回答方式有所不同。例如: (90)你去献血吗? (91)你去献血不? 两例中,问话人对问题答案都没有肯定性或否定性的期望,希望通过询问获得答案。但是,二者的回答方式不同:例(90),答话人需要从“是”与“非”两方面做出回答,即“是,我打算去。”/“不,我不想去。”而例(91),答话人则需要选择“正”或“反”的形式作答,即“去。/不去。” 普通话中两种问句同时存在。但是,在有些方言中则较少使用甚至没有表询问的是非问句,而这一语义的表达主要由正反问句,尤其是“VP-Neg”问句来承担。 山西、陕西以及河南大部分地区都没有“吗”类是非问句,大都用正反问句来表达这类缺失的是非问句(辛永芬,2007(36);邢向东,2005(37))。郭校珍(2005)指出,晋语里不存在“吗”类是非问句,一般用“VP-Neg”问句来表达“吗”类是非问句的意义,“VP-Neg”问句来源于古代汉语,是晋语里的固有格式。(38) 汪国胜(2011)指出,湖北大冶方言的是非问句不表示询问的意义,只表示猜测和求证,而一般用正反问句“VP吧?”、“VP吗?”来表询问。(39) 上海方言里,正反问句“VP勿?”更多地被用来表示一般性的询问,而其是非问系统中并不存在具有这种意义的问句形式。否定词“勿”在使用过程中否定意义逐渐缺失,在口语中常读作轻声,有虚化为疑问语气词的趋势。这种现象在吴语区的其他地方也有体现。 在福建闽语中,也不存在“吗”类是非问句,而其表义功能主要由“肯定词+VP+否定词”式来承担。陈泽平(2004)(40)、甘于恩(2007)(41)分别对福州话、厦门话中“肯定词+VP+否定词”式的句末否定词进行分析,认为其正处于虚化的过程中,应该称为“准语气词”或“类语气词”。 在广西,“VP-Neg”是常用的问句形式,但是在一些地方却没有“吗”类是非问句。例如,柳州话没有表询问的“吗”类是非问句,一般由“VP未?”式正反问来表询问。贺州、蒙山、藤县、梧州等地的粤语中也只有“VP-Neg”问句。韦玉丽(2008)认为,蒙山话的“VP冇?”和“VP冇曾/唔曾?”属于是非问句。(42)余凯(2008)也将梧州话的“VP未/冇?”归为是非问句。(43)刘宇亮(2011(44))、唐一萍(2013)(45)则分别将贺州话的“VP无?”、藤县话的“VP冇?”归人正反问。在这些方言中,“VP-Neg”问句代替“吗”类是非问句表达一般性询问。 “VP没?”是黔东南方言里最常用的询问方式,这种问句可以用来表达“吗”类是非问句的意义(肖亚丽,2008(46)。同为西南官话的四川西充方言,同样需要用正反问句来表达询问,其中以“VP不?”和“VP没得/没?”最为常用(王春玲,2011(47)。 从上述考察我们看到,在“吗”类是非问句缺失的方言中,“VP-Neg”问句往往处于强势地位,使用范围广,使用频率高。张雁(2016)以“下雨”、“落雨”为例,通过考察这两种表达方式的地域分布及历史演变,论证了方言的选择机制。(48)丁力(2015)指出,从语言视角来看,人类的隐性思维对显性思维具有概括性和支撑性,而显性思维对隐性思维则具有支配性。(49)在言语交际上,“吗”类是非问句的缺失会给人们的日常交际带来不便,在隐性思维的影响下需要寻找一种句式来弥补“吗”类是非问句的空缺,代其传达问话人提出疑问并希望对方做出回答的心理意愿。处于强势地位的“VP-Neg”问句,表达简洁,易于在口语中使用;具有与是非问句相类似的结构,符合显性思维对言语交际进行理性分析的结果,能够在言语交际中产生心理认同感。因此,在频繁地使用中,这类问句逐渐承担起“吗”类是非问句的表义功能。 “VP-Neg”是汉语方言中常用的正反问形式。就语表形式来看,根据句末否定词及问句结构的不同,“VP-Neg”问句可以分为“VP+一般否定词”、“VP+复合否定词”以及“肯定词+VP+特殊否定词”三类。就语里意义来看,这类问句具有不同的时体意义,形式与语义之间存在一对一和一对多的关系。就使用情况来看,“VP-Neg”问句在不少方言中都处于强势地位,使用频率高,还可以充当普通话表询问的“吗”类是非问句的角色。 ①这类问句的谓语部分既可以是动词或动词短语,也可以是形容词或形容词短语,文中统一用“VP”表示。有学者将方言中的该类句型归入是非问,其划分依据是句末否定词已经基本虚化。关于句末否定词的虚化问题,学界分歧较多。本文主要以语表形式为划分依据,对于句末否定词的虚化问题不做讨论。文中引例遵循原文。 ②钱乃荣:《北部吴语研究》,上海:上海大学出版社,2003年,第90页。 ③⑩(17)(18)(23)游汝杰:《吴语里的反复问句》,《游汝杰自选集》,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年,第112页,第107页,第108页,第113页,第105页。 ④“伐”原有“口”旁,因排版不便省去。下同。 ⑤⑦伍云姬:《湖南方言是否问句中的语气词》,伍云姬编:《湖南方言的语气词》,长沙:湖南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年,第361-362页,第372页。 ⑥罗昕如:《湘语与赣语比较研究》,长沙:湖南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第270-271页。 ⑧唐爱华:《安徽宿松方言的语气词》,《皖西学院学报》2005年第3期。 ⑨赵元任:《汉语口语语法》,北京:商务印书馆,2015年,第363页。 (11)张桃:《宁化客家方言语法研究》,厦门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04年,第265页。 (12)甘有才:《中山客家话研究》,汕头:汕头大学出版社,2003年,第261页。 (13)(15)侯兴泉:《广东封开南丰话的三种正反问句》,《方言》2005年第2期。 (14)项梦冰:《连城客家话语法研究》,北京:语文出版社,1997年,第397-398页。 (16)施其生:《〈汕头话读本〉所见潮州方言中性问句》,《方言》2009年第2期。 (19)这类“合音式”在各地的声母、韵母较为一致,但是声调有一定差异。文中只记录声母、韵母。 (20)邵敬敏:《现代汉语疑问句研究(增订本)》,北京:商务印书馆,2014年,第157-158页。 (21)苏丽红:《玉林话的是非问句》,《汉语学报》2016年第2期 (22)(26)(38)郭校珍:《山西晋语的疑问系统及其反复问句》,《语文研究》2005年第2期。 (24)(45)唐一萍:《藤县话疑问句研究》,浙江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3年,第14-15页。 (25)(46)肖亚丽:《黔东南方言语法研究》,上海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8年,第36-37页。 (27)(36)辛永芬:《豫北浚县方言的反复问句》,《汉语学报》2007年第3期。 (28)王芳:《安阳方言语法研究》,华中师范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5年,第195页。 (29)盛银花:《湖北安陆方言的两种正反问句》,《方言》2011年第2期。 (30)邵敬敏、彭小川等:《汉语方言疑问范畴比较研究》,广州:暨南大学出版社,2010年,第119-122页。 (31)朱德熙:《“V-neg-VO”与“VO-neg-V”两种反复问句在汉语方言里的分布》,《中国语文》1999年第5期。 (32)吴福祥:《从“VP-neg”式反复问句的分化谈语气词“麽”的产生》,《中国语文》1997年第1期。 (33)伍巍、陈卫强:《一百年来广州话反复问句演变过程初探》,《语言研究》2008年第3期。 (34)这里讨论的“吗”类是非问句是指表一般询问的是非问句。 (35)关于疑问语气词“吗”的来源及“VP-Neg”问句的虚化过程,这里不做讨论。 (37)邢向东:《陕北晋语沿河方言的反复问句》,《汉语学报》2005年第3期。 (39)汪国胜:《湖北大冶方言两种特殊的问句》,《方言》2011年第1期。 (40)陈泽平:《北京话和福州话疑问语气词的对比分析》,《中国语文》2004年第5期。 (41)甘于恩:《闽方言疑问句比较研究》,《暨南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7年第3期。 (42)韦玉丽:《广西蒙山粤语研究》,广西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1年,第512页。 (43)余凯:《梧州话与广州话的是非问句比较》,《桂林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8年第4期。 (44)刘宇亮:《贺州“本地话”疑问句研究》,上海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1年,第33、40页。 (47)王春玲:《西充方言语法研究》,北京:中华书局,2011年,第196、199页。 (48)张雁:《兴替与选择:“下雨”“落雨”的历史比较考察》,《湖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4期。 (49)丁力:《从语言看显性思维与隐性思维的互相关系》,《汉语学报》2015年第3期。 (责任编辑:adm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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