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荣幸参加这次会议,对当代文学的史料问题有了更多学习的机会。我结合自己的研究谈谈对于史料的想法,也请各位老师批评指正。 一、我做的基础工作 在座的学者都是当代文学史料研究的发起者和践行者,我从各位的著述中受益良多,我简单介绍自己围绕《废都》的史料收集所做的工作。首先是关于《废都》的批判整理研究,主要基于20多年前那场轰轰烈烈的《废都》批判运动,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试图还原当时的历史语境。记得当时我在做莫言《透明的红萝卜》的编辑访谈,在采访责任编辑萧立军时,我就很好奇问起他当时为什么那么愤怒。因为他在当年的批评中也相当激动,他就讲,因为他是贾平凹啊,他是当时文坛最大腕儿,他怎么能写出这样的作品呢?我想这应该不是他一个人的看法,当时的激进批判携带着知识分子的定位问题,以及时代转型问题。我就在孔夫子旧书网上买到了1993—1994年间批判《废都》出版的13本小册子,全部都收集到了。以及在知网下载涉及批判的文章,对当时的批判进行整理。主要是回溯那场论争,以脉络的形式探讨知识分子激进批判的身份焦虑,以及众声喧哗裹挟的20世纪80年代到90年代的转型问题。 接着是撰写博士论文期间,围绕《废都》与西安进行文学考证。期间,一是在国家图书馆查阅了大量的西安地方志和陕西地方志,对《废都》的文化地理做了考证。二是在孔夫子旧书网上买到贾平凹各个时期出版的书,对其创作有了更多理解。三是进行相关人士的访谈。在程光炜老师和西北大学周燕芬老师的帮助下,两次到西安,采访了贾平凹、费秉勋、孙见喜、韩鲁华、王新民、穆涛等人,他们也都很友好,讲述了那一时期所了解的《废都》故事,包括贾平凹本人,也很真挚,讲的很详细。我根据这些人的讲述,以及以往收集的资料,写出《<废都>的故事周边》,主要想以文史互证的方式考证《废都》到底写了什么,贾平凹为什么这样写。试图摆脱以往《废都》研究中更多地停留在作为“文学现象”或“文学事件”的讨论,所造成对于作家个人因素的遮蔽。当代文学不能一直停留在批评,应该丰富文学史的写作,故事也应该进入文学史。个人在收集史料的过程中收获较多。 我觉得通过当代文学的史料收集工作,可以借以反观文学批评存在的问题。比如贾平凹的近作《极花》,前段时间引起较大争议,很多人又在批评他的女性观,以及批评他将新闻事件进入文学。其实,这些批评文章文采很好,但立论是否存在问题呢?《极花》写的绑架案,涉及的女主人公,是孙见喜的一位打工老乡的女儿,他来求助孙老师,是贾平凹和孙见喜合力,费了很大劲儿,找到基层派出所所长,将女子解救出来。后记中还写到这件事发生了十年,十年间,贾平凹因无法摆脱个人情绪和立场未写一字。这样的人物、事件,是作家亲自参与的,经长时期的积淀,后来以自己的方式写入文学,我们能够拿这个批评他狭隘的女性观或者对新闻事件的浮泛借用吗,作家真正想要观照的问题会不会也在批评声音中被遮蔽呢?我想史料的收集和打捞可以帮助我们形成更为规范的研究,它应该有着学科自觉性和公信力。 二、收集史料的意识 洪子诚老师和钱文亮老师的访谈中有句话,我一直印象非常深刻。就是洪老师讲大家都觉得当代离我们很近,不存在史料收集和整理问题。确实很多人有这样的看法。但前段时间《白鹿原》的作者陈忠实离世也给我们内心很大触动,觉得离我们很近的人物也会忽然消逝。因此,当代文学研究者应该有积极收集史料的意识。 就我个人而言,比较喜欢做史料研究,包括之前做的编辑访谈,以及《王安忆研究资料》作品年表校勘,虽然费力,也获得很多支持和帮助。我在做《废都》史料收集期间,找到很多相关人士,费秉勋、孙见喜、韩鲁华、王新民等先生都很友好,提供了很多帮助。尤其是费秉勋教授,他是古典文学研究专家,是贾平凹非常尊敬的老师,贾平凹前期创作受他影响很大,费教授也是最早写出《贾平凹论》的研究者。贾平凹写了一篇《先生费秉勋》,收录在他的散文集《朋友》中。我觉得挺有趣,去年我又去西安,见到费秉勋时,我就根据以往访谈的记录,做了篇《贾平凹与费秉勋》的小文章。老先生是老学者,很诚恳、认真、令人敬重。但当代文学圈里很多人并不太知道费秉勋是谁。我就想,鲁迅写出一篇《藤野先生》,国人都知道藤野先生是谁,贾平凹写出《先生费秉勋》,研究文学的人很多却不知晓。这也说明在当代文学界,史料研究并不那么受重视。 另外,就是和《废都》责任编辑田珍颖的访谈,最近发表在《文艺争鸣》上。田珍颖是当年《废都》事件最直接的经历者,从最初的抢稿风波、稿酬风波、宣传风波、出版风波、被禁风波等等,她都是最直接的见证者。研究《废都》,她应该是绕不过去的,我就很想听她讲一讲。当时我是从十月文艺出版社找到她的电话,2012年的冬天,给她打个电话,她一开始拒绝了。我就反复解释,说很认真想做这件事。后来,她接受了我的采访,2013年一次、2014年一次,她也很认真诚恳地对待这件事情。讲了很多《废都》故事,后来她在审稿时将一些涉及引起争议的内容删去了,说留着以后可以多说一些,这些我们也都能理解。毕竟这个作品发表20年了,很多基础问题还没有搞清楚,作为研究者应该有抢救史料的意识。 三、如何将史料和学术研究结合起来 主要是发现与辨析史料的能力。我们在收集材料的过程中,是否存在真伪问题,包括当代文学一度风行的盗版现象。在做口述史的过程中,是否会存在当事人因为记忆问题、个人立场问题、避讳等问题,存在话语的遮蔽现象,需要我们去辨析,加以判断。按照梁启超的提法,孤证不能为定说。仅仅单方面、片面的材料,无法印证的材料是否要搁置,寻求多方面支撑。同时也需要我们排除个人的主观立场,采取纯客观的研究态度。 在收集和梳理史料的过程中,如何从材料中获得最终意义也是一个问题。尤其是对我们这些没有历史在场经验的人来讲,以何种方式进入?我的想法是通过《废都》的资料收集,试着把作品的丰富性打开。通过一部作品带出问题,大家这样做下去,我们的文学史就不仅仅是标签化、切片化的,而是立体的、丰富的文学史。 和人物、和历史、和过去的时空打交道,我觉得很有趣,并不那么寂寞,有很多共鸣者。今天各位都是当代文学史料方面的专家,都是我很敬重的老师,也提供了很好的思路和方法,我也会沿此继续努力。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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