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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松:科幻逼近真实的每天12个小时


    很多人问韩松,是否当了记者,写科幻更好?
    对于这样的问题,韩松常这么回答," 我也想问刘慈欣,电工这份工作哪方面促进了他的科幻?" 在他看来,写科幻的,都是与生俱来的一群人," 本质上是对星空的迷恋,有点不食人间烟火。"
    但无论最新的 " 医院三部曲 ",还是 " 轨道交通三部曲 ",人们在韩松的科幻作品中,都能感受到作者对现实的深沉关注。他自己也常说,科幻呈现的是未来的历史,甚至比新闻更加真实。
    
    韩松,著名科幻作家,现任新华社对外新闻编辑部副主任兼中央新闻采访中心副主任。最新长篇作品 " 医院三部曲 " 被称作 " 新时代反乌托邦的里程碑 "。作品多次在海内外获得大奖,与硬科幻作家刘慈欣共同构成中国科幻的两极。 (牛华新 /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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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传说中的韩松,是几乎不睡觉的工作狂。
    四月的一个周末,他来南京参加科幻论坛。在早上 8 点半,记者和他约好的采访时间之前,他已经工作了四个小时——写作,还有准备当天论坛的发言内容。
    科幻作家身份以外,韩松还是新华社对外新闻编辑部副主任兼中央新闻采访中心副主任,管一个有 320 人的部门,忙的时候,早上 5 点就坐首班地铁去单位,审稿、开会、写报道方案,一直忙到夜里 12 点,签完最后一条稿子下班。留给写作的时间已然很少,他都是在 4 点到 5 点之间、上班之前的那一小片刻,或者在出差途中,飞机上、高铁里写作。
    这让他的身体有些透支,一到冬天哮喘就会发作,今年甚至住院治疗了一个月。
    他也想改变生活状态,甚至不时地在博客上、微博上提醒自己," 健康最重要 ",却总停不下来。" 人都摆脱不了惯性。" 他说。
    跟医院打交道过了,他写了《医院》,里面写到过度检查、频繁转诊、医患纠纷,包括医院与机器结合,控制了整个社会。写到后来,整个世界是一座医院,整个宇宙也可能是一座医院,而人生就是反抗被治疗。小说前四分之一的现实感差点叫人忘了这是部科幻作品,直至中后部科幻元素集中呈现,顺利地完成了从现实到科幻、用科幻浸润现实的转变。
    " 这些年医疗技术发展得太快了,在医院中人被交给了医生、交给了机器、交给了技术。而且医院太现实主义了——人跟人的冲突,人跟技术的交集和冲突,医院是最集中的;医生跟患者的冲突,是通过技术来放大的;医院还要跟自然规律、生老病死对抗。你会觉得神奇又滑稽。"
    韩松认为,医院这个主题很适合科幻去表现。医院的种种现实与荒诞,它所关涉的生命、死亡、宗教等终极命题,在韩松看来,靠一般的现实主义手法根本写不过瘾。
    
    " 医院三部曲 "(《医院》《驱魔》《亡灵》)的末章,贯穿着韩松一个发问——当人如神明般脱离凡身病痛、得以永生,等待我们的会是一个美丽新世界吗?
    医学对生命的疾迅把控,韩松几岁就已经反复体验了。幼时,他得了肺炎,病没治好,落成了哮喘。因为身体不好,韩松念小学推迟了一年。13 岁那年,他在儿童医院住了近一个月。" 邻床的小孩死掉了 ",白布一裹,小小身体放在医院走廊地上,像一件人世间淘汰的物品。" 童年的感受,也许会影响人的一辈子。" 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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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松 1965 年出生于重庆,1984 年到 1991 年就读于武汉大学英文系、新闻系,研究生毕业后分配到新华社工作至今。
    与刘慈欣、王晋康等工科背景的科幻作家不同,韩松接受的是纯粹的文科教育,这也使得他的写作不属于以描绘未来科技见长的 " 硬科幻 ",而是充满了人文关怀和现实主义色彩。
    不止 " 医院三部曲 ",包括《轨道》《地铁》《高铁》等一系列作品,单看名字便已能感受作者那股对于现实——不仅是现实,简直是热点——的深沉关注。《高铁》开篇就是一起残酷迅猛的高铁事故,死忙、混乱、挣扎。实际上,《高铁》的写作要先于温州动车事故。
    刘慈欣说,科幻作品应该像新闻报道一样真实。韩松认为,科幻甚至比新闻报道更真实, 新闻只能面对一个世界,还不能完全把它给写出来。科幻面对的是超过四维的世界,可以通过它的手段写出来。
    他说:" 科幻作品同时建构起四个世界——时间、空间、微观和大脑意识的世界:它可以站在一万年以后看世界,立足外星人视角看世界,也可以深入肉眼无法企及的微观空间,精微地展现人的意识、潜意识和幻觉。它用一种陌生化、疏离化的方式,将各个维度的真实感集中在一起,看似荒诞不经,其实更加真实。昨天的预言正在成为今天的现实。抖音短视频这种完全由算法支配的信息传播方式,曾在一百年间被反复预言。"
    " 科幻的每一个字哪怕是虚构出来的,都极其真实,可能比现实还要真实。" 韩松说。就像他的科幻故事常常成为现实的预言。比如在 1990 年代中期的长篇小说《火星照耀美国》里,韩松就预言了美国世贸大厦将被恐怖分子炸掉。书中描写世贸倒塌的情形:" 像两座火炬一样燃烧。上面的人纷纷从上面跳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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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也许," 科幻逼近真实的尝试最终也是失败的 ",韩松又不免沮丧地说。
    " 你把握不了世界的真相。你努力在做,新闻也好,科幻也好,最终都是要探索一个答案、真相。但信息是分层次的,报纸上的信息,或者别的什么渠道的信息,你会发现存在好多个世界,哪个世界更接近真实?包括宇宙正被黑洞吸掉的这种信息,也只是一个阶段性答案。人类为探寻真相付出那么多努力,还是没有办法。"
    前段时间黑洞照片公布,韩松对此的感觉,用了三个形容词—— " 沮丧、失望、无聊 "," 大家都在为科学狂欢,但只是再一次证明了爱因斯坦的理论,到现在一百多年了,还是没有突破,人类还是没能再产生一个爱因斯坦。"
    写作 30 多年后,韩松想讲的不是辉煌,而是写作者的沮丧。他认为自己写的是二流的科幻、三流的文学。这是一种常常会光顾的情绪—— " 你表达不了对世界的认识。" 他觉得这世上所有的作家其实都在写一本共同的书,都是要回答清楚——人是怎么回事,宇宙怎么回事," 我觉得,我回答得比很多人要差。" 但他不愿停止。不是不甘心,而是对他来说,想表达的,还远远未表达完。
    韩松也曾考虑过辞职专心写作,但下不了这个决心。他说,虽然现在一些作家的一部作品能够卖到一两百万元,但如果家里有事,生了病,或者年轻人买房,那还是不行,他们这行很少有全职写作的。" 单位一年还有几十万块钱,还有医疗保障,目前看来还是很重要。" 他说。
    对话
    所有看科幻的人都是小孩
    现代快报:新华社工作对你意味着什么?
    韩松:一份保障和固定的收入,目前来看还是很重要。当然你在这个平台的经历和接触的信息还是不一样,会看到很多很有趣的事情。
    现代快报:这样的经历和见闻有没有丰富到你的作品当中去?
    韩松:一定会有,但是本质上也没有。科幻它还是一个类型文学,很多比我经历更丰富的人,他们也没有把他的经历注入到作品中。我也是这样,经历跟创作是分割的。科幻本质上是对星空的迷恋,有点不识人间烟火。这跟经历是没关系的,是与生俱来的这么一群人,大家聚到一块讲的都是外星人、机器这些乱七八糟的,跟平时的人的经历没有太大关系。
    现代快报:如果工作跟写作发生矛盾,你会选择什么?
    韩松:当然是工作呀。昨天早上我一到单位,最好最清醒的时候,按道理我应该写作,但我先做的是单位的报道计划,做完了六点多钟,我就把它传给领导。
    现代快报:你一天只睡几个小时,而你这两年也明显感觉到健康的危机,有想过调整目前的这个生活状态吗?
    韩松:想啊。说不定哪天请长期病假也有可能。
    现代快报:生活中有哪些场景或哪个瞬间让你觉得科幻?
    韩松:太多了。奔驰车那个女车主,就很科幻,它是工业革命在发展中国家引起的一个技术上的反响。还有抖音,这种完全由算法支配、机器操纵的信息传播方式,主导支配人们的行为和世界的走向。这在十年前还无法想象。在我们看来,这就是未来在入侵现实,科幻跟现实合为一体。类似这样的东西近些年非常多。
    现代快报:你和北岛、刘慈欣一起编了《给孩子的科幻》,是想给孩子带来什么?
    韩松:真实。这本书跟传统课本上教的不太一样,里边没有标准答案,而是呈现不同的世界不同的可能性,有好的有坏的,超出课堂上的想象,这是第一。第二,应该做什么样的人?教育有各种规训,但要做什么人,未来可能不是由你来决定的,而是要面对环境、技术和宇宙这个大尺度,你要去适应它,要做好做各种人的准备。第三,孩子成长过程中,会有很多传统的东西积淀在他身上,比如要跟长辈老师搞好关系,但在宇宙法则、自然规律面前,一切都是平等的,没有例外,只有唯一一个宇宙的真实,你得很残酷地去面对,现在这些人情世故都是暂时的。暂时的假象。书里选了很多实际上是给大人看的,甚至大人看起来都有难度。所有看科幻的人都是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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