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媒体与当代文学批评之新变
http://www.newdu.com 2024/11/30 09:11:42 未知 刘巍 参加讨论
新媒体是以数字及互联网技术为支撑的媒介传播方式,移动终端、网络平台为其主要信息接收工具,电子期刊、数字广播、微博、微信、手机App等皆可纳入其中。由于新媒体信息传播具有交互性与即时性、海量性与共享性、个性化与社区化等显著优势,它越来越深刻地改变着舆论的生成方式、传播渠道和接受样态。当代文学批评作为一门具有时效性、现场感、充满生机和活力的学科,它的研究已经离不开屏幕、浏览、发布、转发这些关键词。新媒体以新锐的运作理念、价值标准干预文学批评活动的全过程,使其具有发言主体的实存(纸质)与虚拟(线上)交汇、批评观念的批判性与建设性并立、批评话语的话题新异性与对批评法则(比如对文学批评思想伦理、人文情感、艺术追求)的坚守共存等特征。新媒体既有利于全息化文学批评格局的形成,也缭乱了批评者的眼光,为当代文学批评在新形势下提出了新课题。 一、研究者关联性思维及图像集成研究思路的生成 在文献资料整理方面,新媒体为当代文学批评提供了深广、高效、精准的支撑,导致研究者思维形式的改变。新媒体的优势一是在数据数量上的庞大、海量,二是在信息处理速度上的高效,三是在为用户提供服务质量上的功能和用度。面对任何研究课题,研究者首先要做的是对国际国内现状的掌握、对已有研究资料的分析,以便基于此提出自己的观点、论述,所做的研究在此基础上有哪些突破,期待实现哪些目的,研究的意义、价值何在,等等。研究的前期准备阶段,研究者已经适应并习惯了在研究之初向网站、软件求助,尽可能多地获取数据。在对某一批评对象的匡订、信息采集、分析挖掘等方面,新媒体提供了前所未有的便捷、快速与高效率。新媒体终端及其承载内容是以“数据”为基础的,数据既可以是如图书馆或高校的数据库这种有限数据集合,也可以是如微博、微信、社交网络上较难考量的无限数据集合。传统媒体(报纸、期刊)中尽管也蕴含着广博的经验资源,但是这些资源的传递是散在的、零碎的,研究者不易直接获取;传统媒体不具备新媒体所特有的信息检索功能(比如利用主题、关键词、作者等检索条目),读者主动挖掘知识信息的时间和精力成本都比较高。与之相比,手机终端、平板电脑、Kindle等工具不仅蕴含着庞大的信息资源,并且具有智能、高效的检索手段,可以充分地对信息资源进行组织、挖掘、提取并实现资源的个性化,有针对性地合理配置,这样的资料整合在纸质期刊、书籍时代是要花费数天乃至数月才能完成的。新媒体提供的技术手段可将作品原文、研究资料、分析鉴赏等分类下载、建立文档库;亦可通过批注、链接等超文本方式强化阅读体验;还可即写即存,以便研究者建立阅读档案,保存阅读记录。在CNKI搜索引擎,只要留下痕迹,再次登录时服务商便会根据以往的搜索记录为用户推荐相关的一系列资料,数据信息伴随需求不同而变更,从而引领或顺应着查找者的研究偏好而爬梳、厘定某些资料。同时,只要用户登录账号和密码,不论在PC上、无线门户上还是移动客户端上,都可享受一站式阅读体验,所有阅读数据都可在线保存并且同步到其他渠道。当代文学批评是建立在文学事实、话题现象、作家作品基础之上的批评,较之古代文学、文学理论等学科,它的对象是在场的、鲜活的、时时更新的,新媒体为当代文学批评的资料整合从工具、技术、方法层面提供了无与伦比的信度、效度与用度。 新媒体促成了研究者思维从因果性向关联性转变。运用新媒体进行资料整理正在改变人们考察文学的方式方法。麦克卢汉在《乔伊斯、马拉梅和报纸》一文中明确提出了媒介对人的能力的影响,“我们经历了许多的革命,深知每一种传播媒介都是一种独特的艺术形式;它突出人的一套潜力,同时又牺牲另一套潜力。每一种表达媒介都深刻地修正人的感知,主要是以一种无意识和难以预料的方式发挥作用”。①不论我们以往的研究是先有论点再充实论据或是反其道而行,研究者总是从浩繁的资料中获取信息,经过分析综合、归纳演绎得出结论,正所谓“摆事实,讲道理”。例如,在对“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研究的资料搜集中,我们可以从获奖小说的题材分布入手考察:1978年到1983年获奖的优秀短篇小说中,“伤痕”有多少篇,“反思”有多少篇,“改革”有多少篇以及它们在各年度的分布趋势,可以推断出每届“打头”的获奖作品题材明显突出评委会的倾向,由茅盾、周扬、巴金等23人组成的评委会既有着“全国权威性”,又有着“历史受害者”的身份和意识,这文学评价标准决定着其时文学的基本面貌和走向。由于时间的切近,作品数字很好统计,围绕评奖的“讲话”“评论”“本刊记者”等相关文章也不难查找,加之研究者还原历史情境的推敲,得出结论也就顺理成章。随着新媒体的繁盛,我们的研究思维便从这种由因至果的线性而转变成由点至周的发散辐射型思维。新媒体要求研究者更精练、更迅速地抵达目标,用一个精准的词语代替一段细致的描述。仅以“中国知网”为例,同一研究可以先将搜索主题定位“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也可同时加入其他词汇)进行“高级搜索”,网站即刻将与主题词黏合度从高到低的200篇文章排列出来。资料阅读过程中,研究者未必紧贴着作品、作家、评价这一路线进行,还可将周边观点挖掘出来,比如“当代文学制度”“小说修辞”“性别意识”等等;也会将周边文献爬梳出来,某条文献被下载、被引的次数,某个刊物的影响因子,等等;还有更细化的分类来源,“学科”“机构”“基金”等,丰富多维。关联性思维是对笼罩事物中某种未被关注之处的发展,并因此形成共时性的相互作用的关联体,这种关联是当下共时的而非因果的,是瞬间达成的“蛛网”关系。这种转变带来的益处就是研究的开放性大大提升,网络在无形中将我们的研究视域放大,研究知觉的延伸能力与联通能力也得到不断加强。在键盘上敲出一个词语的时候,终端会呈现出几个、十几个甚或更多的同义的、近义的词语供你选择;在搜索栏里键入一个词,会有成千上万条信息浮现,这样的搜索为研究者提供了多角度多观点的碰撞融合机会,提供了充满进取的创新能量。新媒体将“连接、分享、交互作为一种现代社会的哲学,用无边无际的点对点的信息之网,使‘互联网+’成为全社会的创新引擎”。② 新媒体将资料整合的单纯文字信息向数据图像信息集成。新媒体使一切资料、现象和事物数字化,文字、图像、位置可以数字化,人的行为也可以数字化,它的资料整合是色彩、线条、图形、二维码等多形态的集成,高低上下立即呈现,一目了然。以往的文献资料多为描述性的,在硕博论文、项目申请书的开篇经常有“国际国内研究现状”这一栏目,多以文字介绍为主。比如对老舍的研究,论文作者既可以从社会——历史分析的角度入手,可以从作家主体精神分析的角度入手,也可以采取计算机的智能计算方法。有学者使用计算机做出统计,“《骆驼祥子》全作近11万字,只用了2400多个汉字,出现频率最高的都是常用字。认识621个字,相当于小学高年级水平的读者就可以通读这部杰出的文学名著”③。这是从对原始文档分析的角度来看新媒体的研究方法,新媒体的研究手段则是在此基础上又跨越了一步。研究者可以在任何一个终端任何一个网页打开《骆驼祥子》的电子文档,直接检索小说中有多少形容词(可以细分化到哪些形容词是ABB式,哪些是AABB式)、动词、语气词或者北京真实地名,整个检索过程不到一分钟即可完成,精准而快速。倘若更进一步引入“百度指数”,我们可以看出《骆驼祥子》的“趋势研究”(有PC趋势和移动趋势之分)“需求图谱”“舆情洞察”“人群画像”(搜索者在各个省的分布)等点状图、色彩图、线状趋势图。以“需求图谱”为例,可以清晰地看出网友对《骆驼祥子》在过去一年内的“需求”是在“内容”上,“赏析”上还是在“读后感”上,及其上升与下降的动态变化,还可以通过“添加对比词”来看相关研究的对比状况。百度指数可以明确标志出:某个关键词在百度的搜索规模是怎样的,一段时间内的曲线图、柱状图以及相关的兴奋度变化,关注这些词的网民是什么样的,分布在哪里,同时还搜了哪些相关的词,帮助用户优化资源搜索。 即便这样,在承认新媒体给当代文学批评带来了便捷、快速、高效的同时也不得不承认,技术进步敦促着研究者提升资料获取方面的灵敏度与忠诚度,其实是对研究者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其一,研究者在新媒体的数据运用中要警惕——在思想与经验、主体与对象之间分清主次。前者必须将后者限定在可控的范围内,下载、复制、粘贴等手段如果完全代替了艰苦、枯燥的资料搜集,研究者会疏于思考、记录、整理,会陷入数据庞大无边的黑洞中无法自拔。“艺术家的审美理想和情感世界是驱动创作的重要引擎,而人工智能却是无心的机器,冷冰冰的物理组件,它可以承担部分工艺制造,但永远不能取代艺术家的创造性劳动。”④资料本身并没有文艺研究不可或缺的价值论和认识论的分量,也不能单独构成对文学作品、文艺思潮意义的发现和阐释。文献整理的范围、对象和体例的确定要体现研究者的思想,如何确定关联的深广度、黏合度,则可体现研究者对这个平台的掌控能力。“实际上,正是在处理那些最普遍的对象和最为老生常谈的故事时,艺术想象力才能最为明显地表现出来。”⑤常常是,不同的研究者即便是登录同一个搜索引擎,查找同一范畴的前期研究成果,却得出迥然不同的结论。批评家在知识储备、理论评说方面既应该不断“升级”,又必须守持立得住的学术观点。大数据虽然加大了浏览者信息的容量,但也造成了盲人摸象式的信息浅表,这就要求研究者在广度无限放大的同时要坚守深度,触类旁通之后要举一反三。 其二,数据随时间持续产生、不断流动、进而扩散,处在时时更新之中,同样也处在时时丢失之中。正是因为新媒体的“在场”特征——批评家、作家都那么欣欣向荣,让人容易忽视文艺思潮、文艺论争的转瞬即逝,研究者应该未雨绸缪般从现在开始整理资料、文献,为将来的文学史备份。有些文章、有些观点只有电子文档,在新媒体数据中搜罗很方便,可一旦作者将博客文章、微博、朋友圈删去,我们便无据可考,留下历史的空白与遗憾。对这些电子文档略加分类,便可归纳出以下几个方面:一是作家本人的创作谈、文学感悟;二是评论家、朋友、亲属、学生甚至是“粉丝”的琐记;三是作者和“读者”的互动留言,这些浩如烟海的电子资料随着作家“开博”“朋友圈”时长的延伸而越积越多,它们和纸质文档共同组织了一个内容丰富而且充满想象空间的“作家的故事”。对于这方面的研究资源是不容忽视也不容我们错过的,“在网络上进行文学批评,对于当下的专业批评家而言,不是一个技术壁垒的问题,而是能不能正视今天的文学生产新变、迅速抵达网络现场的问题”。⑥即便是电子版的文献资料也留有历史遗痕,是事件发生时的思想记录,是珍贵的历史档案,研究者应予以重视。 其三,有新媒体的数据技术支撑,整理资料并非难事,关键是“述”而后“作”,要从资料中提炼出可资研究的观点,挖掘出背后的真与深。当代文学批评不仅是只顾眼前的分析,而是与历史进程、生活实质、文化渊源相关联的,是注重文学的内部和外部,注重文学作品的内容形式和精神实质的结合。在充分占有原始资料的前提下,研究者要借助历史比较、个案研究等方法,全面分析、整理、阐述批评的特征及意义。新媒体为研究者提供了强有力的新工具,使人们能更加容易地把握事物规律,更准确地认识世界、阐释世界。但在当代文学批评中实现新媒体的价值最大化唯有坚持对象、技术、思维三位一体同步发展才能事半功倍。 二、当代文学批评主体、批评方式、批评标准的重组 新媒体对当代文学批评构成要素的重组和创建,催生了新型的批评主体组合与话语表达,不但提升了新媒体自身的信息蕴含,也促使当代文学批评逐步重视新媒体上众多的批评表征。宽泛的新媒体批评是从传播媒介角度来说的,只要是通过新媒体终端传播的批评话语都可囊入其中,可以是纸质媒体批评的数字化,即批评者将自己的“手稿”或在文学期刊、学术刊物上发表的评论文字剪切粘贴到网络上(Word或者PDF);也可以是写作者直接临屏写作。严格的新媒体批评则是从制作方式的角度说的,批评者以博客、微博、论坛、跟帖等途径发言,他的写作、传输,阅读者的阅读、反馈都在网络空间里进行,各方观点能直观、即时地碰撞、交汇,这是文学批评的新方式、新语言。它有三个明显的特征,一是多维度,批评是基于文字基础之上又整合了符号、表情、图像、声音、视频等,写作和阅读均调动了一切可以调动的思维、感官、视觉因素;二是多向性,批评文本包含了多向发展的可能性,以语义关系、语境或事理分析为线索,点击不同的链接可以进入到不同的阅读空间,信息量在传播过程中呈几何形增殖;三是转换性,作者、读者、传播者的身份界限不明,某一文章从发出者那里到了阅读者,阅读者又将自己的见解附上再转发,他就兼具了阅读者与传播者的身份,而至另一层级的阅读者,再跟帖后转发……“主体不是单纯被动地破译和了解认识对象,而是透过直接参与和反馈来影响和改造认识对象”⑦,经过层层添加、剥离、过滤,信息的原初发出者、中介转换者、最终接受者变得扑朔迷离。 新媒体将当代文学批评实践的主体队伍重新格式化,使其以社区的方式聚合。就如麦克卢汉曾经预言的,信息化社会不仅使世界变成了一个鸡犬之声相闻的地球村,而且也将由于信息的使用频率及广泛传播形成各种超越空间距离、民族差异的崭新的虚拟部落,信息会使得人群“重新部落化”。当代文学批评在新媒体的发言者有这样几大“部落”:其一为纸质文学期刊的编辑——比如《文学评论》的微信公众号上每一期都有“编后记”,是刊物编辑对该期内容进行的总结和提炼,从中我们可以感受到编者初衷理念、评价标准,点评字字珠玑、一针见血,与所编发文章相得益彰;其二为作家本人——他们的随笔、创作谈甚至超出了作品本身的受关注程度,迟子建的《群山之巅》发表在2015年第1期的《收获》上,同年的香港书展上她发表了《文学的山河》的演讲,是她几年来创作历程的回顾,这段演讲的文本、视频、截图在各个网站传播,有着极高的点击率。余华、苏童、毕飞宇等作家的笔谈隔一段时间便会出现在《收获》《当代》《小说月报》等公众号上面,有着不俗的传播力;其三为来自于高校、社科院、文联等系统专业的文学批评家——学者们多利用博客、微博、微信朋友圈来发表文章,有理论的高度,也有文字的质感,他们有着庞大的接受群体,比如谢有顺的博客访问量就有230万之高⑧。学者博客最吸引人的地方在于它的互动性、开放性、共时性,这种方式常常能激发人的灵感,过去在报纸和杂志上发表了文章久久没有人提及,在网络面前则拥趸者众。此外,发言者也有网站的推送者、有单纯的文学爱好者……这些人在新媒体发轫以前是不易被聚合在一起的,新媒体显影了这些散在的却不乏亮度的批评群体。当然,也不排除有发言者是抱着娱乐、宣泄、报复的动机看热闹的,他们在作品中发现任何不尽如人意之处都会将其无限放大,言辞激烈地不吐不快,在此恕不将他们的发言视作“文学批评”,因为他们的关注焦点并非文学艺术本体或本质。 新媒体没有发挥效用之前,这些批评实践主体是散在的、隐身的、异构的,互联网的开放性、全球性、即时性、互动性、低成本等诸多特点决定了它能直接联通作者、读者、编辑、评论家和每一个人,满足他们发表和观看的欲望。网络模糊了现实社会中批评主体的年龄、性别、学历、身份,使他们重新格式化,使得文学批评向“社区化”转变——以共同的兴趣爱好、审美标准和价值取向为纽带,由特定人群组建的,信奉和推行群体内特有的文化价值体系、思维方式和欣赏模式的族群。这个“社区化”的特征有些类似于以往的“同人”杂志、文学研究社团,所不同的是批评的社区主体在身份上是虚拟的,在组织上是松散的,在时空上是离散的。比如在微信中关注《文艺争鸣》公众号的网友即可成为一个社区的成员,他们并不一定实名认证,也不一定经过严密的组织程序和忠诚度测试才能成为粉丝,他们的关注点及信息反馈也不是在同一时空……再比如,在同一贴吧的成员,他们意见相左,心态各异,发表的评论无论在专业性、文学性还是传播性上都存有巨大差异,但他们是被同一位作家或评论家维系在一起的,因此他们就成了共同的社区。 当代文学批评主体在新媒体表征下的社区化,优点即在于它的凝聚力,由于社交软件的低门槛使用策略,各大网站已成为不同群体汇聚内部声音的重要场所,可以将有大致相同审美趣味及水准的人扭结在一起交流心得。“在姚斯看来,文学的本质是它的人际交流性质,这种性质决定了文学不能脱离其观察者而独立存在……文学作品的历史生命如果没有接受者能动地参与介入是不可想象的,因为只有通过读者的阅读,作品才能够进入一种连续性变化的经验视野中”⑨,对文学来说,交流是必需的。现有的批评社区很繁荣,有以博主、群主为领袖的(安妮宝贝的博客、QQ群),有以作品、话题为核心建立起来的(百度贴吧),有以某网站的论坛、专区团结在一起的(起点论坛)。“榕树下”的“社团”专区设“评价站”和“原创站”,将“作者排行榜”和“读者排行榜”并列,在“读者”专区还设有“加精评论榜”等等,为当代文学批评提供了“沾泥土”“带露珠”“冒热气”的⑩批评氛围。 文学批评社区目前发展的弱项则在于它还没能建立起各自的纲领,社区本身缺少严格意义上的“把关人”,没有人可以确切地掌握某一批评议题的持续时间、用户参与度、批评者的成长程度等对网站或公众号发展极为必要的关节点。网友或读者个体间的观点争执常会引发群体间的论战,较低准入门槛的访问标准、入门等级使得社区难以向更高级别迈进。社区用户可以按照个人意愿选择或退出话题组(博客圈、朋友圈),与相对封闭、固化、以文会友的现实社区(比如学会、研究会等)相比,新媒体社区结构的动态性、社区之间的兼容性和用户成员的流动性使得批评信息的内容、形式都较为复杂。用户会按照个人喜好去结交其他用户和选择社区,并且在同一时期拥有不同的身份或取向,因此一个社区的标的、准则就显得异常重要。社区的纲领就好像苏格拉底著名的“磁石”比喻,磁石不仅能吸引铁环本身,而且把磁力传递给被它吸引的铁环,使它们也像磁石一样,再去吸引更多更广的铁环。这一学说可以借用到社区中来,这“磁力”可以是博主的个人魅力,可以是对某一文学批评宗旨的拥护(比如倡导文学的“为人生”),也可以是某一专区的网络氛围(比如“新人写作指导专区”),社区如果具备了磁石般的魔力,就能牢牢地吸引优质用户,使自身进入良性文学批评生态。 新媒体使文学批评的方式以人、网络、信息交互回旋为主,文学批评的舆情可通过即时感、循环量、口碑度来考量。新媒体的多媒介、多兼容、多互动等特性,使当代文学批评获得了人(批评主体)——网络(批评工具或媒介)——评价(批评的实现)三者交互回旋的表达方式,人通过阅读(电子或纸质)、网络评价提出观点,发表在网上,引发下一波的阅读、评价。如果说微博、跟帖在篇幅上、逻辑上无法跟传统的文学批评分庭抗礼,我们仅以“博文”这一较为严谨的新媒体批评方式的结构来说明这种“回旋”。博主通过自创和转发来满足自身发表言论、提高人气和话题关注度的需求,每个人在发布博客的同时也转发别人的文章,关注该博客的人都能看到并适时转发,形成庞大的信息网。博文包括标题、正文、标签、回复、引用、友情链接等项目,前三者可对应“话题”“分类”,除了“话题”对应着几个“子话题”外,跟传统媒体的批评差别不大;后三者可对应“博客社区”,这是新媒体批评最大的亮点,因为“博客社区”对应着“兴趣群体”“情感群体”“社交群体”,群体和博主可交流、互动,群体和群体之间可交流、互动,由这一群体成员还可链接别的成员乃至别的话题,这就与传统批评的作品发表——大众阅读/评论者评价,评价发表——作家阅读/大众阅读/其他评论阅读在信息链条的走向、趋势有很大不同。例如,“李敬泽的博客”(11)有一篇博文《灯笼亮着,扪心而说——〈皮囊〉序》,它的标签是“情感文化”,分类是“阅读”,有31360次阅读量、91条评论,可点击进入,分条浏览,也可继续跟帖评论,更可在已有的评论中参评切磋。线上线下、纸质版或电子版、当期发表或过刊查找界限不明,有主观化的评价、有基于文学本身的质疑,更有延伸至其他评价的链接,这些观点皆可变通、可商榷、可更新、可被写作者吸纳。 新媒体批评为当代文学批评提供了批评舆情的即时感、循环量、口碑度。“舆情”从字面意义分析即舆论和情况,“舆”是公众,“论”是意见,批评的舆情是在特定的文学批评空间内,发言者围绕着某一特定的文学事件的产生、发展和变化而集体持有的某一种或某一类主观看法和主观态度。它的即时感表现为对作品的研究几乎与作品同时出现,比如《收获》的公众号在2016年第2期推出了张悦然的长篇小说《茧》,同期便刊登了金理对小说的评论文章《创伤传递与修复世界》,甚至设置了“微信专稿”栏目,刊登了双雪涛的《双手插袋的少女》,也是对《茧》的读书札记,可谓是第一时间发布。它的循环量表现为对某一作家、作品的重播次数、频率,比如陈忠实在《白鹿原》被改编成电影时关注度提升,去世时被再度缅怀,百天祭日之际,《当代》微信公众号在2016年8月8日推出了《贾平凹:再忆陈忠实》;比如每年“三八节”的时候各大公众号都会重提丁玲的《三八节有感》,中秋节的时候重提张爱玲的生前身后事,这种往复使经典作品历久弥新。新媒体文学批评舆情的获知途径有:网络电台新闻(按时间顺序由近及远)、自媒体发布(微博、博客、留言、回复)、论坛(贴吧)帖子原文及回复、社交媒体的推介、网站上的评分等,这些意见共同构成了主流的“口碑舆论”。尽管有网络水军等不正当手段的干扰,互联网的各个节点仍会形成相对平衡的张力,影响大众口碑的形成。(12)这种“口碑舆论”规避了我们以往的文学舆情以“读者来信”获取的滞后、局部、人为假设等弊端,较为全面地反映了文学被接受的状况。 三、新媒体影响下当代文学批评秩序的养成 新媒体影响下的当代文学批评是批评在特定传媒的有效延伸,媒介惯性与批评理性之间的对抗、磨合、共融是个过程,批评秩序的养成重自由,更重建制,批评视野的建构应放眼于地平线与天际线之间。当代文学批评要与时俱进,树立针对新媒体技术革命的美学文化精神,建构与新媒体时代特征相协调的批评意识和知识结构。“面对受众阅读习惯和信息需求的深刻变化,一些媒体还是按老办法、老调调、老习惯写报道、讲故事,表达方式单一、传播对象过窄、回应能力不足,存在受众不爱看、不爱听的问题,时效性、针对性、可读性有待增强。”(13)不得不承认,新媒体批评对文学的态度更多体现为个人兴趣,在伦理、理性等方面还远未达到文学审美的深度和力度。由此,在新媒体时代树立起为绝大多数人认可的、理解的,甚至推崇和赞扬的文化态度、审美标准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文学批评是针对文学进行的批评,要敬文畏学。原有的文学批评标准(历史的/美学;真/善/美)我们不仅不能放弃,而且还要敬畏、遵守,它是我们发言的原典、律令。不论媒介手段如何发展,文学批评是以文艺理论为资源为准绳衡量当下的,传统的、主导的艺术标准及其社会功用是我们深入骨髓的遗传基因。经典文论积累的审美经验、准则可以更好地培育我们的审美思维与评说表达,文化遗产的精华是当代文学批评的宝贵财富——《文心雕龙》《闲情偶寄》《人间词话》等著作,文学批评的气韵、风骨、形神、虚静、物化、神思、直寻等观念,批评话语“形文”“声文”的文质之道,“造境”“写境”优美宏壮之辩……它们是文学的本源性财富,是文学批评的“根”和“魂”。“中国当代文学标准的再确立只能是在人类所有文化遗产基础上的一种合乎历史发展的特定之概括,只能是符合文学自身规律的在新时代的某种新总结。”(14)当代文学批评要综合、吸收传统艺术的精华并加以创新,汲取经典血脉使其释放出面对新媒介的新能量。“如果我们不主动介入,抱残守缺,网络文学也会取代纸质文学的主导位置,那将完全由缺乏文学传统熏陶的‘网络原住民’重创,那样可能产生较大的文学传统的断裂——这正是麦克卢汉当年发出的警告。”(15)学院派、科研派有理论基础的文学批评者主动作为、沿袭经典、占领阵地才能使网络舆论空间提升品质。 文学批评是有观点支撑的批评,观点是批评的核心,论据是批评的基石。简单的一个“赞”或“顶”,“标题党”“打赏”是不能划归到文学批评范畴里来的。就新媒体“点评”而言,字数少(最多不超过500字,但一般都在200字以内)、速度快(跟帖可在几秒钟完成,而弹幕是与作品的发布同时的)、态度明(情节好、人物好、语言好)是其优点,但文学批评的观点不是针对某人、某事、某文的周边涟漪而衍生的人身攻击、八卦花边。网友过于外围的、情绪化的、毫无根据的说辞,即便是跟文学沾边,也不能算作“文学批评”。 批评秩序是批评的自我发现、自发修缮。时代在变,文学在变,批评也在变。新媒体有条件让我们多层次、全方位地聆听批评的声音,批评秩序是在充分利用并调动现有资源的前提下培养的,是批评家在新媒体空间达成的相对共识。新媒体批评会迅速发现、命名、评价一种新的文学类型,为其寻找存在根据、发展动力。比如“穿越小说”,从自我发现意义上讲,它正是凭着“游戏冲动”才使作者和读者得到些许精神上的想象性满足而成为“完整的人”的,不论是《凌波微步》《木槿花西月锦绣》还是《回到明朝当王爷》《穿越千年来爱你》,主人公的种种得志都是现实生活中不得志的反衬。从自发修缮的层面讲,穿越小说的行文逻辑越来越以现实为基,过于炫彩、盲目架空的写作手法是其初始阶段吸引眼球的策略,随着这一类型小说的发展,评论者、读者都对其偏离现实的走向问题提出修改意见,其后的创作也开始向生活贴近,文学批评以此敦促作者改进小说走向。在新媒体视域下,文学批评对象由对作家作品的批评扩大到对整个创作过程的关注。移动终端将作者的创作动机、过程、改写、改编等都置放于网友的视野下,“互联网+文学批评”使创作、接受、批评同步交叉。文学批评可以在作品创作之初通过阅读数据、大众心理走势分析出期待视野,在作品的发表、更新过程中通过网友的跟帖、留言等了解接受者的“二度接受”状况,在作品发表之后有即时性的“弹幕”或较为专业的“长评”来得到反馈。 批评秩序是有限度的自由与有规则的建制的协同。新媒体批评是两个场域的交叉地带,一个场域是文学批评,一个场域是新媒体发言,前者倡导有章可循,后者追求自由释放,但前者并非没有自由,后者也并非没有秩序。新媒体释放了网友的“自由”,彰显了个体的“异质性”。与传统媒体的从上至下、从一到多不同,利用新媒体进行信息生产、传播的人不需要经过系统的专业训练,批评凭着“纯粹感性”便可完成,键盘、屏幕、移动终端自然地架构了价值评判的工具条件,但这种“自由”并非是无限制的。新媒体所建构的虚拟社会既是现实世界精神文明的表现,也反作用于现实社会的政治、经济、文化,所以新媒体不是“法外之地”,文学批评空间同样要有法律可依凭,要有规则可遵守。新媒体批评的建制植根于真实,没有人愿意生活在谎言中。网络草创时期某些网友凭空、莽撞、冲动的点评留言和各网站之间的不当竞争使舆论空间有失风范、杂乱无章,这就造成了“破窗效应”。某个网站有漏洞、某条批评是虚假的,如果任其肆意发展,就会有更多的漏洞、更多的谎言,最终会导致这个网站千疮百孔。网站要在竞争中彰显个性,讲真话、讲格调才能获得利益最大化。网友会越来越成熟,随着更多专业评论家的加盟,文学批评的公信力也会逐渐增加。 新媒体批评的建制驱动为认同,网友参与文学批评是在某种程度上寻求认同。一是“我”对“文学”的认同,将自我的知识、情感投射到文学批评之中;二是“他者”对“我”的认同,即在“他者”的批评中寻求“我”的归属感,每个个体都有支持同类、排斥异类的认同。比如由中国人民大学金元浦教授创立的公众号“元浦说文”就收获了众多收听者的好评。公号的发刊词亲切而友好:“人大金元浦在这儿侃文学、聊文化,会会新老朋友!”公号每天早上更新,涉及的话题从金融到市场,从人伦到文化,文章立场鲜明又不温不火,犀利反讽又不失风度,认同自我也求得认同。 新媒体批评的建制依仗于监管。如上的真实、尊重、认可都是建立在网络越来越规范的秩序之下的。从某一信息源传播出的信息要真实,它向外辐射要经过过滤、经过筛选,接受信息者要有明晰的辨别力和坚定的判断力,这才是有秩序的自由。这秩序还具体体现在自律、互律、他律,网络内部的技术管控、奖惩机制(比如传播力榜的优秀网站评选)、“群主”“楼主”屏蔽负面、虚假言论等强制手段。由起点中文网、创世中文网、红袖添香、晋江文学城、掌阅文化、大佳网等全国50余家重点文学网站共同签署《网络文学行业自律倡议书》(16),虽然这只是网络文学创作方的自律,也可看到网络自身“强己”的努力。当然,新媒体批评秩序的建制是不断克服其发展弊病的过程,观念、技术、手段等都须落细、落小、落实,未来可期。 批评秩序是兼顾地平线又放眼天际线之间的视野。视野是批评的空间范围,它的地平线是批判者目光所及的文学作品、文学现象、文学评价,它注重现实、即时、反应;它的天际线是批判者须仰望的文学理想、批评高度,它注重发展、宏阔、持久。 “地平线”要求评论家对现有的文学分析、鉴赏,发现其中的优点、价值,也发现其中的不足、有待改进和深入的部分。“文学是眺望的地平线……要在文学的地平线中求解作为社会或文化现象的文学,常常要通过转动与移动地平线视野,去观望那些规定、制约或影响着文学的相关方面,如社会学领域、宗教领域、文化学领域,这就有了文学理论的延展。”(17)我们看了一部作品,在各种移动终端上去了解并与人探讨它背后的内涵,去研讨作家的风格特色、品性喜好,作品产生的年代、思潮,归属于什么流派、引起了哪些社会反响等等。将我们的见解诉诸文字,论据论证——就成为我们现阶段的大部分“文学批评”,适合作为阶段性研究成果。“地平线”式的批评最直接的功能就是告诉读者哪部作品是好的,好在哪里;哪部作品是不好的,不好在哪里。“地平线”允许有多种声音,赞同的、批判的、抗拒的都可以存在,有以魏晋风度为尚,有以沉郁顿挫为好,有以愉悦快感为旨。但如果在线或不在线的读者接受的评论只是点的、线的、平面的,而没有一个制高点的俯瞰视角,他的鉴赏力就找不到继续提升的动力。所以,让真正高质量的作家作品凸显出来还需“天际线”的引领,着眼于“地平线”的批评是通往“天际线”的阶梯。 “天际线”要求将文学批评在时间上延长、在空间上升高,也就是将其抛向更高的层次,在水平层面向远方和垂直层面向上方实现对文艺理论的建构表达。“文学价值影响的评定不仅需要犀利的思想发现和敏锐的艺术感受,有些还需要时间才能证明。然而即便是价值和影响本身,也没有必然一致的逻辑关联。”(18)它需要眺望、仰望而难以企及,因为这一批评视野的实现需要评论者经年累月的知识积累和心性磨炼,还需要读者灵性的感悟和智慧的启迪,双方向同一目标前行才能将优雅的审美观外化为语言评判,坚守价值观、文学观的纯净高尚。“(文学批评)它是个测量尺,通过文学批评,才能把当代文学的高度测量出来。”(19)真正伟大的批评应该是超越现实差异而达到更高的认同——普遍的善、普遍的诗意、普遍的心灵悲喜、普遍的生命情感。文学批评应该负起文学的监督者、挑选者和裁判者的责任,它要将既能代表着一个年代文学最高趣味,也代表着历史发展理想的作品遴选出来。我们现在能看到的批评多是对既定人、事、物的分析评价,没能高屋建瓴地给作者创作提供指引,给读者阅读提供空间,可见批评者的前瞻能力、掌控能力还有待提高。研究者虽然不急于建构一套完整完善的批评体系,但批评标准的设定最好能兼顾地平线与天际线——地平线是可操作的、有现实针对性的批评定位;天际线则是文学批评的长远利益,是在更广阔的系统中考量文学的价值、功能、意义。 如果将批评划分为感性批评、经验批评、理性批评三个层面,它们各有所遵循又相互关联,新媒体批评主要是前两者,是理性批评可以无限展开的末梢,而理性批评则是中枢,中枢和末梢相互作用、有效循环才使批评生动又深入。新媒体的繁盛对中国当代文学格局产生了巨大影响,文学批评实践已然展示了我们在面向科技/媒介冲击下寻找新人文图景的努力,但批评更要助力于传承之上的创新,打造既有时代感又有使命担当的批评秩序。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