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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铃子是女生，会写诗的女生，会书法的女生，会作画的女生，漂亮的女生——这些标签都不准确，准确来说应该是，灵魂受人仰望的女生。 “雷雨当前，我应该准备好自己的天空，重新整理骨头里的闪电。” 2012年春天我在北京鲁迅文学院第十七届高研班学习，有幸结识重庆的金铃子。听说她参加过第二十四届青春诗会，《诗刊》上经常发表作品，不禁心生敬意。之后读到这句诗，吓了我一跳。后来很长时间我没再写诗。俩月以后《诗刊》社和鲁十七举办诗歌研讨会，我发言的题目是《诗和诗样的生活》，里面谈到金铃子，是这样说的： 金铃子是位纯粹的女诗人。语言纯粹，境界纯粹。你看这几句“我见过的爱情很多／可是，没有一个像你和我／一刻也不敢停／一刻也不能停。”读来令人击案。“一路上，我不知回望了多少次／我觉得这并不是无关社会的痛痒／就算我为雨而来——把花朵和葡萄献给神／我对神的态度和对人的态度是一样的／我只会感谢，不会祈求。”这样的诗句理智、干净、凝练。而当我读到下面这个句子的时候，已经深深折服了：“雷雨当前，我应该准备好自己的天空，重新整理骨头里的闪电”。 “重新整理骨头里的闪电”——好句子就是灵感的灵光乍现。我想写诗的人都会有一种体验，就是陷入一种语境中无法自拔，推敲好多词句，感觉都不足以表达情绪，为此寝食难安。而说不上什么时候，有个句子突然灵光一闪，被你逮住，你会欣喜若狂，你会手舞足蹈。我们说好诗是从内心深处流淌出来的，一定会有真情实感，好句子往往是先击中自己，再击穿别人。 当今诗坛有两种怪现象。一种是越写越难看，越写越难懂。要么晦涩，要么玄虚。作者不知所云，读者不知云所。当然会有评论家大声叫好，能搬出一堆主义作证。另一种是越写越直，越写越白。直得让你咋舌，白得让你无语。你要敢说这不是诗，你看看人家发表的刊物，你发得上去吗？ 我想说，诗歌要想取阅别人，先得取悦自己。首先自己得知道你要表达什么，其次得让读者知道你要表达什么，这个道理简单朴素。因此，诗人不能人云亦云，更不能不知所云。大家喜欢诗，是因为人人渴望活出诗样的生活。诗样的生活，是现实中制造浪漫的生活，是苦难中追逐光明的生活，是幸福中为红袖添香的生活，是斗争中为信念坚守的生活。我们写诗，目的是为了创造出诗一样的生活。我们读诗，也是为了享受生活中诗一样的情怀。不是吗？ “雷雨当前，我应该准备好自己的天空，重新整理骨头里的闪电”因为这一句诗，我会记住作者一辈子。 我当然会记住金铃子一辈子。 现在是2023年，十整年过去，她在西南重庆，我在广东佛山，这些年我们因为开会或者学习，在北京在昆明在兰州也见过几次面。同学之情，从未改变。 怀想2012年5月的一天，是夜，北京鲁院，清风习习明月郎朗，桑葚树下七位诗人席地而坐，把酒言欢，兴诗论道。席间金铃子微醺，突然冒出一句：“我见过的爱情很多／可是，没有哪一个，像你和我／一刻也不敢停／一刻也不能停。”瞬间惊了整团夜色。 鲁十七的诗人们面面相觑，静止片刻，突然欢声雷动。接着，啤酒瓶子里面漾出来的都是诗。 第二天，全班同学都在传诵“我见过的爱情很多，可是，没有哪一个，像你和我。” 金铃子单纯直爽，讲四川方言很溜，说普通话就不敢恭维了。于是她每次讲话就有意放慢语速，尤其是每次吐出“爱情”俩字的时候，眼神凝重，回味绵长，情真意切，江河浩荡。 “亲爱的，我就是你向世界宣战的理由／是你所有爱过的花朵中最痛的一朵。”痛彻心扉。 “在这深夜人静的时候／我的骨，我的血背叛了我／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哭／正如我不知道为什么要爱。”还有比这更冷的疑问吗？ “我爱，请允许我以另外一种方式／绝望，你是我体内唯一的天空／只能容纳一个人／光芒四射。”激动，因为被击中。 “我要回来了，我有理由／万物皆已陈旧／爱情还在闪烁／我确信非虚。”你真的确信非虚吗？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金铃子，我们信你。 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我脑海里闪现出很多鲁院同学，尤其是诗人们，天津的王震海、宁夏的马占祥、新疆的郭志凌、广东的旧海棠、甘肃的小川，等等。更难忘的是班主任陈涛老师，我们的小哥……这些人瞬间活跃在我的记忆里，一片芬芳。 班级里大部分同学都是小说家。诗人只有我们七位，因此经常聚会。诗人聚会，常常为人憎恨。坊间流传，隔壁住个诗人，算你倒霉。诗人们无酒不诗，无诗不酒。酒桌上每位诗人都要表演节目，至少朗诵一段自己的诗歌。金铃子一歌行天下——《越人歌》。只见她站起身，眼神时而飘忽，时而迷离，手上云卷云舒，口中曲水流觞。动情处凝重低沉，婉转时哀怨彷徨。直把众人看得如痴如醉。 毕业时，她送我一本《越人歌》，我如获至宝。里面一些句子，像锤子，一锤一锤敲打人心，敲得疼啊——疼！ “宽恕我，因为我爱得太多／我要做你的朋友，你的女人，你满溢的水／你智慧的那一页孤独。” 唉，谁会有福气消受这样的句子？ “这思念，走在夜的前面／远非我所能判断的，欢喜，绝望，冒失／它只是缠着我，在我梦的行程击打我／并毫不留情地加快脚步。” 文字是思想的容颜，有魅力的容颜当然摄人心魄。 金铃子端庄，美丽，知性，温婉，深受同学们喜爱。她的书法和绘画作品同样出类拔萃，在业界中享有盛誉。对于书法和绘画我并不懂，只听说她不断开展，不断获奖。 2015年，她寄给我一本新出的诗画集《面具》，里面每首诗都被张智中先生译成英文，又都配着她自己的抽象画作品，诗书画同堂，我直接看傻了。 “我不难认出我的敌人／但是，我闭上眼睛／让他们与善良同穴。” “我看见一切都迅速离去／我看见／人们相遇，相爱，绝望和死亡／在一小时之内，留下一望无垠的贫瘠。” “那些鹰群，消瘦地穿行于我的诗句／穿行于我不断渴望又不断落空的旅程／它们划过我的深潭，村庄和小屋／升起／落下。” 冷眼世态炎凉，真正做到宽容，以德报怨，谁能做到呢？我经常问自己，做得到吗？原谅伤害，以善报恶？ “华丽的披风里掩藏着精灵／它们彼此拥挤，妖娆／你知道我，我不是天使／脸上涂满油彩，头上插着鲜花／我爱，随心所欲地处置我吧／夜已到来。唉，你设了陷阱给我／俨然一副真正君主的气派，随你的眼睛／统治着众生。／一切的黑暗不都是白昼吗？／谁在对我说。／一切的白昼不都是痛失吗？／我在对谁说。” 纵观金铃子的诗，爱，是唯一的主题。对具象之爱，对抽象之爱，对人之爱，对自然之爱，尤其是，对众生之爱。 我爱。就是理由。我爱。就是结果。 人是有灵魂有思想的，灵魂的高度和思想的深度决定你生活的宽度和广度。日历是一页一页撕掉的，年纪是一天一天衰老的，真正的快乐不是锦衣玉食，不是名利双收，而是内心深处的从容淡定。修心，靠读书，靠远涉。养性，靠艺术，靠棋琴书画，靠诗。 诗，是艺术的皇冠之上，最耀眼的存在。 “我在我的孤独中狩猎／这茂密的森林哦／我必须费尽全身的力量，才能猎杀自己／你不要看我／不要看我身上的伤痕／这是我殉道者破碎的骨头，为上帝而生／高扬苍白的下巴，像水面的阳光／全部碎裂而去。” 金铃子，我知道你是孤独的。因为爱别人胜过爱自己，你的内心才孤独。 “我写诗，我只写诗／这世界总让我激动得颤抖／让我伸出一百只手／抱住一朵桃花的表情，抑或一株清明草的歌唱。” 金铃子，我知道你是为诗歌而生的，为爱而活的。诗，就是你的歌；歌，就是你的爱。你就是纯粹，这两个字的化身。 忽然想起你讲的一个故事。 “在重庆，有段时期迷上了麻将。忽然有一天醒悟：老子是诗人，怎能被麻将锁住时间？老子是诗人，怎能与尔等同流合污？自此告别麻将，永不沾手。” 老子是诗人。对，老子就是诗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