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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倒流回十年前，大概没有人会想到，有一天会出现“人肉搜索”这个词汇，更不会想到，给人以最大自由的互联网，也会同时成为“多数人的暴政”的工具。人们发现，在互联网上“没人知道你是一条狗”的年代已经过去了，只要你被人盯上，短时间之内，你的所有资料将在网上公布，你的所有生活细节将一览无余……孙浩元的新小说《人肉搜索》，所体现的正是网络新时代最恐怖的一面。 在《人肉搜索》中，读者可以看到许多似曾相识的场景：铜须门、艳照门、踩猫女……这些事关“人肉搜索”的经典案例，早已成了网络暴民们津津乐道的谈资，也成了遭遇搜索者一生的噩梦。孙浩元的小说正是这样开始的—— 在一场婚礼上播放录像时，大屏幕上出现了新郎官嫖娼的镜头，现场一片哗然，随着故事的进一步发展，许多看似毫无关联的人相继离奇死去。案件一步步走向清晰，一个精心编制的阴谋网络逐渐展开，最终指向一个词：人肉搜索。 从小说的情节设置和语言风格上讲，作者孙浩元的文笔与当下悬疑小说的作者们相比，当数上乘。然而正如更多的读者将要注意到的，这部小说并非只是在讲一个惊心动魄令人后背发冷的凶杀故事。至少，我们可以从中读出这个时代的焦虑与恐慌，这种杂乱无章的情绪，也恰恰来自多年之前无数人向往的“信息时代”。如果说畅销书《互联网革命》为人们描绘了一个信息通畅的未来世界的话，那么web2.0时代的来临，则以信息的传播为途径，将每个网民的隐私全部暴露在公众的目光之下。现在，几乎每个对此进行相关研究的学者，都得出了这样的结论：网络暴民的行为，很大程度上来自网络本身的匿名特性。然而，我们是否可以将网络暴力的源头，简单地归结为信息技术的进步？我想，答案显而易见，是否定的。 现在，将“人肉搜索”过程中产生的各种暴力类型进行回放，可以看到，有打电话发短信进行人身威胁的，有网民自己找到被搜者的家门口泼大粪、写标语口号的，更常见也是更恶劣的，是把被搜索者的个人信息全部公布在网上，以使被搜者得到最强烈的报复为行动依归。在一个正常的社会里，这样的行为是不可容忍也是极难出现的，但是，在有着十年之久“文革”历史的中国，这样的行为，看起来却似曾相识。尽管我国宪法对人格权（第38条）、民法对名誉权、人格权（民法通则第101条、司法解释第140条）都从法律上进行了相关规定，然而在没有针对任何个体的时候，人们没有了法律的约束，至于道德的约束，则更指望不上了。于是，人们为所欲为，尽情释放着内心深处暴戾的一面。正如同过去的那个年代，人们可以打着政治或者道德的旗号，对任何个体的生命尊严进行践踏；在今天这个“去政治化”的年代里，我们看到的，同样是令人厌恶却总是高高举起的道德大棒。即使脱离了极具煽动性的政治宣言和口号，我们仍然能够以铿锵有力的话语将被搜者打入道德的深渊中去。 除了“人肉搜索”中的道德大棒之外，还可以从中看到的，便是多年以来，中国社会“集体潜意识”中对于“多数人的暴政”的渴望。在百度网站上搜索到关于“人肉搜索”的资料中，有人提出了这样的问题，“人肉搜索是一种利益共享，还是一种新的暴力？”关于“利益共享”，我们可以从百度知道、新浪爱问、天涯问答、猫扑赏金猎人等多个网站的特别功能中体会到“利益共享”所带来的便利，它可以帮助你解决许多棘手的难题，从而使生活更加便利。然而，它同时又是一种“暴力”，与百度上的问题不同的是，这种暴力并不是“新的暴力”，而是来源于遥远的暴力革命下的集体心态。当“革命的洪流”滚滚而来，你要螳臂当车蜉蝣撼树最终“被历史的滚滚车轮碾过”？还是“跟随历史的潮流”识时务为俊杰，不但迎合多数人的意愿而且让自己体会到破坏的快感呢？“暴力革命”背后贯穿的思想是，打倒一切阻挡我们的拦路虎以达到自己的目的，这种情绪体现在“人肉搜索”中，便是通过揭露他人隐私破坏他人正常生活以达到自己的心理上的道德满足感与发泄目的。终究，他们忽略的是中国古代流传千年的“以己度人”的良好心态，这种心态自孔老二被打倒并在“破四旧”运动轰轰烈烈展开之后，愈加没落。可以说，今天“人肉搜索”的暴力心态，从那时起，便已经在中国人的心灵深处牢牢生根了。 孙浩元的小说写完了，但人肉搜索并没有结束，故事仍将继续。如果说伟大的作品是可以在几千年的时光里影响着从古到今的人们的话，那么，真实地反映当下社会焦虑而扭曲心态的作品，即使不能流传千年，至少忠实地记录了这个时代，如孙浩元这般，亦可算得是上乘之作了。正如孙浩元的小说所表达的那样，我们不能要求法律尽善尽美使人肉搜索这样的暴力行为消灭殆尽，我们所能做的，只有进一步提高自己的道德约束感，否则，每个人的结果，都可能是在这个信息时代里“全裸出镜”。 从这个意义上讲，孙浩元的《人肉搜索》，不仅是一部优秀的悬疑小说，更是对这个茫然且惶恐的时代敲响的一记警钟。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