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占祥,生于70年代,回族,宁夏同心县人。先后获得朔方文学奖、六盘山文学奖等。曾参加第28届青春诗会,鲁迅文学院第17届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出版诗集《半个城》《去山阿者歌》《山歌行》。诗集《西北辞》入选“2018少数民族文学之星”丛书。 后来,我一直觉得这个县城很小,井字型的主街道,联络起四散铺开的辅助街道,串起了我们的种种生活,庸常得几乎和别处一样。那些街道名字和大城市里经过的差不多,长征路、文化街、农民路、民生巷之类。小县城里应该有着小秘密,也该有着小欢乐和小悲伤,还有点小个性才是好的,才会更有烟火气,更适合一个写作者安身立命心安理得的生活。 但在30多年前,这个县城对我而言,应该用广袤来形容,那么大。远处的山,近处的河流和无边的流云和风,使这个小县城显得辽阔渺远,那时我觉得要走出这个小县城会需要一年,或者更久。那时我还小。 我好像在很久前的一首诗歌里写过,这座小县城三面环山,有条细流低调穿过。在7月、8月或者9月,夏末秋初雨水丰沛的时候,这细流会给你看它的另一面:泥沙含量占百分之七十的河流浑黄暴烈、翻滚奔腾,感觉水和泥水挤在一起,奔流而去。它发出的啸叫声尖厉沉闷,你不能想象那样的声音是水发出来的!而我小的时候会经常听到。那时,我的家就在河流边。河叫清水河,现在已经被治理得非常清澈,是一道景观。 南面能看到的山叫庙山。西边是花路坡,它们和远处的米钵山是一个山系的,都勾连在一起,由石头而渐变为黄土。山上没有树木,即使雨量充沛,上面长的也是芨芨草、香茅草、水蓬、马莲、苦蒿、落落蓬……两座山我都是去过的,县城里的人应该很少有没去过的。庙山顶上有座小庙,供着很多神仙,都是大神仙。往北有座水库,不少人都在那里钓鱼,不钓鱼的也有很多在那里烧烤过。花路坡其实是一条山路,叫得多了就成了整座山的名字。秋末是最好的,站在山顶能看到满眼绿色连绵铺开,将村子淹没在绿里。那些浓烈的绿都是玉米渲染出来的。 西面的山,跟我的写作渊源比较近。那是窑山的支脉,我们叫庙儿岭,但确实没有庙。所谓的岭也是起伏的土坡,与山还不搭调。我始终记着那里波浪状的坡地上种满的糜子和胡麻。我也曾写道:它矮矮地起伏着,像一个长长的故事,没有开头也没有结尾。 有很多个傍晚,我一个人去庙儿岭,躺在那些糜子和胡麻中等待日落,夕阳由红艳转而清白,光线由热烈转而清冷,直至西山上留有一线绯红,继而转为炽白,然后消失。天色灰暗,我就在那些糜子胡麻中写到:“这是个我爱去的地方,有时把影子放在这里晒太阳,看晚霞在西天静静地炸裂。” 一个人在山上看着天光渐逝,心生悲凉,容易产生古人“念天地之悠悠”的寂寞感。但是,看着县城里的灯火星星点点燃起,一个接一个映亮天空,自庙儿岭上看去,一条灯火汇聚的小河就汤汤地流淌在山川腹地,那条小河在灯火的映照下,与灯火融在一处,潺潺流淌,粼粼闪烁。这时,又心生温暖,心里就像有团火烧着。那就是我们所处的人间?宛若一条时光的河流在静静流淌摇曳,这种温暖质地的景象使人不能自拔,惟此,我还写道:我已深深陷入人间。 县城里的故事更多。那些安静的人,每天都在奔波,都守着自己内心的灯火,欢喜或者悲伤,都是美好的,都是值得依恋的。在他们之中,我充实而自在,我自以为是以记录者的身份生活在其中,他们的故事就是我的故事,他们的心绪里未尝没有我的一部分。 40多年后,现在,我觉得这小县城真的小,我可以轻易就走出去,也能很快就回来。在漫漫成长的过程中,每次都不记得怎么出去,却能记着我是如何不断地往回走,一直往回走的。 40多年后,这小县城的气质在我身上一览无余。 期间,我用了近30年写诗。不敢自称为诗人,我只是见证者、记录者、传递者。我写的被称为诗的东西,由抒情转而叙事。应该直观呈现我们生活中的诗意部分。写了这么多年,对新诗写作,有了自己的想法,在边走边写的过程中不断补充自己。诗歌是有难度的写作,生活也是有难度的,但是都有着美好的意味,让人身处其中乐此不疲,觉得还要坚持走下去,只为心中那波澜壮阔的山河,也为心中那烟火不熄的人间。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