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这么多年下来,只有上昆最终把全本《长生殿》排了出来。 蔡正仁:全本《长生殿》是上海昆剧团一个非常重要的创作演出。中国300个左右的剧种,要论《牡丹亭》和《长生殿》,没有哪个剧种能超过昆曲这两个本子的。这是昆曲经典中的经典,经受了几百年的考验。 说到《牡丹亭》,全国8个昆曲院团,每个院团都能演一演,但《长生殿》就不见得了,差不多有一半的昆曲院团都演不起来,很简单,关键是唐明皇不容易找到。在其他剧种,比如京剧中,唐明皇的角色是由老生来扮演的,而《长生殿》中的唐明皇虽然也戴着髯口,但不是老生演,是大官生演。大官生是昆曲小生的分支,是介于小生与老生之间的行当,但归在小生行当。大官生要求演员具备宽亮的嗓音,善于真声假声结合。在表演上则要气度恢宏,功架持重大方。能不能演全本《长生殿》,就要看你团里面有几个能演唐明皇的。 记者:听说您学的第一出戏就是《长生殿》里的《定情》。 蔡正仁:《长生殿》对于我来说,缘分实在不浅。记得是1954年3月,华东戏曲研究院昆剧演员训练班一开学,老师们决定对所有学生全部开蒙一个戏:《长生殿·定情赐盒》,就是唐明皇和杨贵妃定情的那场戏。整出戏学了半年,那时我13岁,只是个从江苏吴江小镇来到上海的“小乡巴佬”,学唐明皇这样一个风流帝王,却连杨贵妃都不敢正视一眼,整个一出戏,我这个“皇帝”浑身上下不自在。 昆剧班学习原定计划学9年,实际7年半就毕业了,《长生殿》的学习也持续了7年半的时间,学了10多出戏,《定情赐盒》之外,还有《密誓》《惊变》《埋玉》《闻铃》《哭像》等单出,在全国独一无二,没有一个昆曲学校能学这么多戏,而我们都学了。 洪昇这个剧作家了不起,非常懂昆曲的音律,好曲子非常多,人们愿意传唱的曲子特别多。那时,学校比较重视学生的实习演出,差不多每星期总要演出一至二次,因为“大轴”戏很少,我学了《惊变》《埋玉》这样的重头戏,《惊变》《埋玉》就常常成了演出的“大轴”戏。后来,我又先后向俞振飞、沈传芷两位老师学了《长生殿》中的《闻铃》和《迎像哭像》两折戏。唐明皇这个角色,我就这么演了一辈子。我演了60多年的昆曲,能让我爱得死去活来、唱得肝肠寸断的,想想也只有这部《长生殿》。 记者:10年后全本《长生殿》再次复排、全国巡演,您最高兴的一点是什么? 蔡正仁:我最高兴的是,观众席不再是白茫茫一片,而是黑压压一片。在上海大剧院演出时,大家告诉我,蔡老师您肯定要高兴,我们4场演出爆满,尤其是您那第三本,连加座都已经没办法再加了。我看到舞台下80%都是年轻观众,铁铮铮的事实,真的很高兴。还有,我最最高兴的,是全本《长生殿》的成功,给我们昆曲推陈出新指明了方向,为我们昆曲今后的发展提供了一个非常好的范本。 事实证明这条复排的路走得通,观众是热烈欢迎的。昆曲这个古老剧种,不但能生存下去,还有强大的生命力。复排、复演,最大的意义在这一点。我们现在有的昆曲团,花很大的代价去排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排巴黎圣母院的故事,为什么不去排昆曲的经典呢?《长生殿》《牡丹亭》《琵琶记》《桃花扇》,我们有那么多的经典,都是贴近我们中国人灵魂的经典,是我们自己民族的东西,这些都能经久不衰地排下去的。 昆曲在当代的复兴,是了不起的事情。你说昆曲死而复生也好,三落三起也好,它走过的道路非常清晰地告诉我们,国家安宁强盛,昆曲就有自己的好时光。如今昆曲的发展虽然还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但《长生殿》的全本演出和10年后的复演,就充分说明了如今的政策是对头的,我们的文艺政策对头了,文艺繁荣也就水到渠成了。 记者:其实,无论是去年的“临川四梦”还是今年的全本《长生殿》,上昆五班三代同堂的齐整阵容,让观众每一次都能乘兴而来,兴尽而返。之所以能这样,是因为除了有蔡正仁、张静娴这样的老艺术家宝刀不老,上昆还有三位“梅花奖”获得者黎安、吴双、沈昳丽,以及余彬、罗晨雪等中青年一代正步入鼎盛时期,“90后”青年昆曲人、刚摘得第二十七届“白玉兰奖”的卫立和蒋珂等则代表着未来的方向——上海昆剧团团长谷好好的一句话也许道出了“上昆之道”,那就是“如故宫修文物般,将我们的昆曲传统剧目一部一部‘修’出来,将最美昆曲传承下去”。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