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指叶公超)近年益习于贪鄙好利……对宓既失信又嫁祸且图利焉。宓平日对超极厚,至于请宴,更不知若干次。超每于群众中把臂附耳,外示与宓亲厚,而实则宓完全在其掌握,对宓既亵侮又不利。如课程则强宓从彼,不许授《文学与人生》……宓如李纨,超如王熙凤;宓如陈宫,超如曹操……今后只有疏远而慎防之可耳。”这是著名学者吴宓在日记中写下的话。 有此理,简直出人意料之外。” 季羡林曾写道:“俞(平伯)是真名士,而叶(公超)是假装的名士。前者真率天成,一任自然;后者则难免有意引起‘轰动效应’之嫌。” 自称和艾略特是熟人 叶公超确喜制造“轰动效应”。 叶公超晚年曾写道:“我在英国时,常和他(T·S·艾略特)见面,跟他很熟。大概第一个介绍艾氏的诗与诗论给中国的,就是我。有关艾略特的文章,我多半发表在《新月》杂志。”“我那时很受艾略特的影响,很希望自己也能写出一首像《荒原》这样的诗,可以表现出我国从诗经时代到现在的生活,但始终没写成功。” 这些说法在文坛传为佳话。 艾略特是诗歌现代派运动领袖、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叶公超在国内最早撰文介绍他,并让学生赵萝蕤将艾略特的代表作《荒原》译成中文,但说到“常和他见面”,有些无厘头。 据学者汤晏研究,叶公超在剑桥马蒂兰学院就读期间,艾略特只是1926年1月至3月到剑桥三一学院授过课,每周两天,4月便去了欧陆,回来时叶公超已毕业。就算叶曾去听课,也算不上“常见面”。 1942年至1946年,叶公超在英国伦敦待了近4年,此时艾略特为避纳粹轰炸,住在乡下,直到德国投降后才回来。叶身负外交使命,邀请英国贤达均有正式记录,其中偏偏找不到他的“老熟人”艾略特,艾略特自己的日记、书信和作品中也从没提起叶公超。 艾略特性格极内向,吴宓当年拜访他,足足跑了5趟才见到,二人是哈佛校友,吴的老师白璧德与艾略特颇有私交,可见面后二人却“无话可说”,则性格外向的叶公超真能和艾略特“亦师亦友”吗? 连吴宓都忍不住了 抗战爆发后,西南联大的成立与叶公超有很大关系。 据叶公超的弟子艾山说:“当时因淞沪之战已结束,国都南京沦陷……蒋梦麟校长后来接受叶师的献议,进见最高当局,谈到临大(西南联大初期名临大)一般情形。蒋校长说明,一切情形都好,就是沿海被封锁,图书仪器不容易进口。最高当局乃指示临大迁往昆明。” 在昆明,吴宓对叶公超渐渐不满,原因有三: 一是叶公超自食其言。 当时家家以汽油箱拼书桌、书柜等,叶求吴找30个供家用,许诺酬以上好铺板,价值本不相抵,可吴帮了叶后,叶竟食言而肥,连铺板也没给吴。 二是叶公超逐利过甚。 “在宅园中,耕地,以种菜蔬。驱其夫人子女同劳作,致超夫人前日患病,仍不休息”。叶的夫人袁永熹毕业于燕京大学物理系,上学时被称为“校花”。在接触中,吴宓对袁很有好感,在日记中称:“近一年来,与(袁永)熹恒接近,深佩熹为一出众超俗之女子。”甚至将她与自己昔日恋人毛彦文相比。 1940年5月,法币贬值,叶公超“立即醵资一两千元,趋赴市中,购来大批纸烟及布等,将待时出售而获赢利”。 三是叶公超的私生活欠检点。 在清华时,叶公超与陈仰贤、蔡贞芳、欧阳采薇等女子传出过绯闻。据梁实秋记,叶公超曾与某“女侨生”往来,此女“仅中姿,而性情柔顺”,其男友“扬言将不利于公超”,叶借手枪一支自卫,路遇狗叫,叶竟一枪将狗击毙。 晚年后悔进入外交界 1940年6月14日,叶公超接到叶恭绰电报。叶恭绰好收藏,藏有国宝级文物——西周毛公鼎,逃离上海时未带走,怕落到日寇手中,嘱叶公超赴沪带出。 叶公超到上海后,遭日本宪兵逮捕,被关押了39天,7次被提审,遭鞭刑和水刑,最后将伪造的毛公鼎交与日军,成功将真鼎带出。 此行同伴为叶崇范女士,是叶恭绰的养女,即西南联大教授汪一彪的太太,据吴宓说,二人“同在缧绁患难中,遂相恋爱”。 相关信息很快传到西南联大,叶公超与袁永熹虽未离婚,但婚姻名存实亡。1940年,袁带着两个孩子去美国定居,以学术研究为业,而叶的后半生不得不在孤独中度过。 此次深入敌占区,叶公超还到八道湾拜访了周作人,代表北大邀周去昆明。周作人“仔细听着,手里玩弄着扇子”,最终表示“全家搬到南方很困难,只要每月有二百元他就可以维持生活,不必离开北平了”。 叶公超离开前,周作人还回访了叶公超一次。 叶公超带毛公鼎到重庆,被董显光所延揽。董是蒋介石中学时的英文老师,当时奉命主持国际宣传,经叶昔日在清华的同事温源宁介绍,董立刻派叶去新加坡,任国际宣传处驻外专员。新加坡沦陷后,叶又被任命为驻伦敦办事处处长。 晚年叶公超曾叹息道:“若没有抗战,我是不会进外交界的,我后悔没有继续从事文学事业。” 为性格短板付代价 在官场,叶公超升迁极快,到1949年5月时已任外交部部长。 叶公超英语极佳,被称为“王者英语”,此外办事有能力,可他缺乏自信,所以“见大人,则藐之”。 在伦敦,叶公超的顶头上司是顾维钧,拜见顾时,见一名中级馆员为讨好顾,竟单膝跪下,为顾系鞋带。叶将此事讲给身边人听,还现场演示,顾维钧知道后,大为不满。 董显光本是叶公超奥援,可叶的职位后来在董之上,致二人关系逆转。 陈诚原本欣赏叶公超的才干,可一次涉外演讲时,叶在台下做出不耐烦神情,让陈自觉颜面尽失。 叶公超与外国政客往来过于密切,令蒋介石不安,叶甚至称蒋是“一条狗”。1961年,蒋听说此事,在日记中写道:“叶某之奸滑言行,当不出于我意想之中。而其对我之污辱,其愚昧狂妄至此,殊出意外。” 随着美国政府对蒋介石逐渐冷淡,蒋对叶公超的怒气越来越大,在日记中先后写道:“此奸不除,必为国患。”“除外有‘鲁丑’(指美国国务卿鲁斯克)之压迫以外,尚有内奸叶公超借外力以自重。”“处置叶逆问题从速解决。” 1961年11月,叶公超被罢职,后被软禁在台北。据梁实秋记:“(叶)归来后,意态萧索,我请他在师大英语研究所开现代英诗一课,他碍于情面俯允所请。但他宦游多年,实已志不在此,教一学期而去。” 赋闲20年后,1981年11月20日,叶公超去世,终年77岁。 从清华到西南联大,吴宓与叶公超同事10余年,当年叶公超去清华任教,还是吴宓帮的忙。吴宓与叶公超均述而不作,一生著作不多,但学术观点接近,吴是我国比较文学之父,叶则是将T·S·艾略特介绍到中国的第一人。 许渊冲说:“我还记得1939年10月2日我去外文系选课时,系主任叶公超先生坐在那里,吴宓先生站在他旁边,替他审查学生的选课单,他动也不动,看也不看一眼,字也不签一个,只是盖个图章而已,真是够懒的了。” 曾有人说:“西南联大的外文系根本不行;叶公超太懒,吴宓太笨,陈福田太俗。”(多认为是钱锺书所说,但杨绛先生撰文否认此事,吴宓、叶公超的学生许渊冲先生认为此话可能出自钱氏,因“它是一个警句”。) “懒人”叶公超因性格短板犯了众怒,其中曲直,值得钩沉。 22岁成北大最年轻教授 叶公超,本名崇智,以字行。祖籍广东番禺,1904年生于江西九江,时其父叶道绳在此任知府。 叶公超3岁丧母,9岁其父因铁路舞弊案入狱,出狱不久去世,遂由叔父、“交通系”(北洋时期以邮传部、交通银行为核心的权贵集团)中坚叶恭绰抚养,1914年被送到英国读书,2年后赴美。 1917年,叶公超回国,考入天津南开中学补习班。 “五四运动”时,16岁的叶公超加入“南开救国十人团”。1920年,他被送回美国。中学毕业后,叶考入贝兹大学,后转到美国爱默斯特大学,师从名诗人弗罗斯特。弗氏称:叶公超英文诗写得好,将来成就不会低于泰戈尔。 拿到本科文凭后,叶公超转去英国剑桥大学,一年后获硕士文凭。此后赴法国做短期研究,故叶的法语亦流畅。 1926年秋,22岁的叶公超回国,成为北大最年轻的教授,所教班上学生半数比他年长,如废名大他4岁,许君远大他1岁,最年轻的梁遇春只比他小2岁。 在北大,叶公超加入新月社。 1929年,叶公超与年长他10岁的吴宓结为至交。 据吴宓1930年1月1日记:“叶崇智(即叶公超)来。谈陈仰贤事。”陈仰贤是燕京大学女生,爱上了叶,但“叶乃不娶陈,而陈之爱叶愈专”。2月23日,叶公超劝吴宓娶陈仰贤,以后再三劝说,吴宓只好承认在暗恋毛彦文。 叶公超曾约吴宓吃晚饭,却“忘告其仆”,致吴“愤然归室中”。叶忙与张奚若、邓以蛰(二人均为留美生,时在清华任教)至吴家久谈,“述留美学生中趣事”。 季羡林说他是装名士 曾有人问朱光潜,国人中谁的英文最好,朱光潜沉吟良久,说:“可能是叶公超。” 但叶公超的“怪”,令许多人不满。 叶公超的嘴不饶人,他曾与废名在北大同事,二人关系不错,可叶却在《自由评论》杂志上化名叶维之撰写《意义与诗》一文,挖苦废名“把很普通的诗,解释成狗屁不通的诗”。 叶公超行事任性、喜怒无常。 据学者张昌华梳理,1934年1月17日,季羡林约好友李长之同访叶公超,可叶“明明在家,却说出去了,不知什么原因,真真岂有此理。” 2月3日晚,林庚拉季羡林去见叶公超,这一次却谈得很愉快,让季“改变了我对他的印象。我走出他门来的时候,心里充满欢欣和勇气”。 因精心写成的散文《年》被杂志退回,季羡林又拉李长之拜访叶公超,叶精心指导,季感到:“他这一说,我的茅塞的确可以开了。”“居然在老叶身上找到,一个能了解我的文章的人。” 不久,叶公超将《年》发表,季羡林很高兴,又写了《我怎样写起文章》,送给叶看。 几天后,季羡林拜访叶公超,叶却“一个字也没看”,季在日记中写道:“心里老想着昨天晚上叶公超对我的态度——妈的,只要老子写出好文章来,怕什么鸟?”“叶某太不通了,我以后不理他了,真真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