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与重、虚与实 就现实的表象而言,“同时代性”问题,其实也就是如何处理实与虚的叙事问题,或者说卡尔维诺所说的“轻与重”的关系问题。对于今天的小说创作而言,这是一个不可回避的问题。有些作品写实的功底很深,比如《生死课》,应该是2017年度用功最深的作品之一。《生死课》表现出的底层民众自立自强的尊严,以及面对困境时的那种豁达,是其最让人感动的地方。但这常常只停留在题材(背尸业务等丧葬题材)的意义上,也就是说,作者并不能完成从题材上的“沉重”中挣脱出来向“轻灵”转化。与之相对的例子是张悦然的《天鹅旅馆》。这一小说处理的是贫富两个阶层之间的隔阂、冷漠和敌对的沉重命题,但她采取的是一种“避重就虚”的写法。小说中两个阶层间的潜在对立是以主家缺席的方式(男主人被突然带走审查,女主人滞留香港不归,家里只剩下幼儿和保姆两人)显示出来的。此种情况下,原本层层累积起来的两个阶层间的矛盾,因主家的缺席而慢慢让位于责任和爱心,保姆并没有丢下幼儿自己离开,而是留下来担起了照顾之责。这是一种反写人性的做法,小说中保姆身上人性的复苏过程,是在现实和记忆相互交织彼此生发的,而这,也使这部小说格外具有现实及物性的表征。 若论沉重,孙频应是这方面的能手。但她的小说的沉重(感)与其说来自于现实物质上的困境,不如说来自于身处困境中的主人公的内心的深渊。她的作品,单个来看都很精彩,堪称佳作,但若联系起来读,则又感觉彼此重复,少有突破。这与她采取的以虚击实的做法有关。孙频对主人公“幽暗意识”的挖掘少有人能及,但也是这种向内挖掘限制了其小说的现实表现深度。比如说《光辉岁月》中女博士千方百计想在北京扎根,临到毕业却突然决定回家乡小城中学教书,对于这一情节设置,作者只顾及到内心逻辑上的真实,而不顾及现实中的可能性程度。再比如《去往澳大利亚的水手》,小说中对主人公母子之间几近变态的关系的刻画,也实在让人悚然。这都是为了表现人物的“幽暗意识”而不惜扭曲现实的逻辑的表征。孙频的作品,总体上给人的感觉是沉重有余,而轻盈不足。 通过前面的分析可以看出,小说要想获得轻灵和飘逸的风格,必须要对现实生活实行某种程度的扭转或保持以“审美的批判”态度。也就是说,既要避免对现实做过于沉湎其中的实写,也应力避概念化、理念化的预设。这里,需要特别注意的是,针对现实的“审美的批判”态度,不是像盛可以的《野蛮生长》等作品所显示出的那样,以一种批判的理念上的预设去构筑情节。相反,它是以一种批判的和审美的姿态去拥抱现实,并始终针对现实的有距离的审视的结合。简言之,就是在拥抱现实的同时,转过身去。只有这样才能完成从“重”向“轻”的转化。这样的文学,某种程度上也是有力度、有厚度且有温度的文学,也就是说,是好的文学。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