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张之洞编纂的《书目答问》,是一本具有一定影响的选读书目,在当时是一本指引学习门径的书。今天看来,此书对我们的治学仍有帮助。鲁迅先生就讲过,“我以为倘要弄旧的呢,倒不如姑且靠着张之洞的《书目答问》去摸门径去”。(《而已集·读书杂谈》) 一、《书目答问》成书时的所处的时代 《书目答问》成书于1876年,比《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晚一百年左右,当时中国已沦为半封建半殖民地,清朝政府国势日下,有志之土目睹帝国主义对中国的侵略,急于了解外国情况,以寻求治国之策,编辑和翻译了不少外国图书,随着政治的急剧变化,文化领域内也发生很大变化,部分士大夫不满足于训诂章句之学,视野逐步扩大。他们为了维护衰落的清王朝,主张改变学风,培养一批为封建统治阶级服务的有用人才,洋务派张之洞就是其中的一个代表人物。张之洞目录学的政治目的是很明确的,他认为“道咸以来,士溺于陈腐,时艺愈宜不学,这样圣道既微,世运愈否”。他还说“立学宗旨均以忠孝为本,以中国经史之学为基,俾学生心术一归于纯正,务他日成材”。张之洞当然具有很大的时代局限性,但他在西学源源输入,封建统治摇摇欲坠之际,提出了改变学风,“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在当时是具有进步意义的,他的这种思想一定程度上反映在他的《书目答问》中。张之洞督学四川时,“诸生好学者来问应读何书,书以何本为善,”张之洞便编纂了《书目答问》这本选读书目,虽与举业有关,却是在倡改学风中应运而生的。 二、《书目答问》的收录范围 《书目答问》正录附录共收书二千二百种左右,约是《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的五分之一,乾隆54年(1789)完成的《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篇幅巨大,内容比较复杂,初学者难以接受,而《书目答问》对于初学者来说就比较方便了。张之洞在《书目答问·略例》称:“此编所录,其原书为修四库时所未有者十之三四,四库虽有其书而校本注本晚出者十之七八。”可见这些书是经过选择的。大部分是历史上流传下来的重要书籍,张之洞从正面明确地为经、史、子、集、丛各大部类规定了收录范围:经部举学有家法,实事求是者;史部举义例雅饬,考证详核者;子部举近古及有实用者;集部举最著者;丛书举多存古书,有关实学、校刊精审者。他也为《书目答问》规定了收录的标准,有以下五不录:凡无用者、空疏者、偏僻者、杂者不录;古书为今书所包括者不录;注释浅陋者,妄人删改者,编刻讹谬者不录;旧椠旧钞偶一有之,无从购求者不录。《书目答问》收录的图书在学术上没有门户之见,“汉字兼采”,还注意收录了一些中外科技书籍,有些按语体现了“今胜于古”的思想。 但在《书目答问》的收录范围内,也体现了张之洞的正统观念,如经部收录的图书最繁多,但对于一些大胆有见地的书,如崔述的《读风偶识》、《徐霞客游记》等却不予收录,子部摒弃了全部近世小说,集部重点收清词家集,不录宋元戏曲,这些都反映了张之洞的封建正统观念。 三、《书目答问》的分类思想 张之洞在目录学方面继承了章学诚的“辨章学术、考镜源流、即类求书,因书究学”的理论,根据学术类别,进行科学分类,针对当时著作界的实情,依据郑樵的“书之不明者,类例之不分也,有专门之书,则有专门之学”,“类例既分,学术自明,以其先后,本末具在”之说,继承了《汉书艺文志》最重学术源流的传统。 张之洞的分类思想,在《书目答问·略例》中有明确阐述:诸生好学者来问应读何书,书以何本为善,偏举既嫌经漏,志趣学业亦各不同,因录此告初学者,读书不知要领,劳而无功,知某书宜读而不得精校、精注本,事倍功半。今为分别條流,慎则约举。视其性之所近,各就其部,求之,又于其中详分子目,以便类求。一类之中復以义例相近者使相比附,再叙时代,令其门径秩然,缓急易见,凡所著录,并是要典,雅记各适其用,总期令初学者易买易读,不致迷罔眩惑而已。这段话充分体现了张之洞的分类思想。 四部分类,创于《隋书经籍志》,到《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时已趋于完备,在当时成为“永制”,但随着学术的发展,形势的变化,已不能完全适应图书发展的需要,正如江人度上书张之洞曾论及《四库》之藩离随着学术的发展必将冲破那样。他说:“处今之世,书契益繁,异学日起,匪特《七略》不能复,即《四部》亦不能赅。且东西洋诸学子所著,愈出愈新,莫可究话,尤非《四部》所能范围,恐《四库》之藩离终将冲决也”。张之洞也认识到必须对四部分类进行改革,有所创新。 四、《书目答问》的分类体系 张之洞在《书目答问》中,建立了五分法,使四部法有了发展。张之洞在经史子集外,另增丛书一部,以容纳“古今著述合刻丛书日”和“国朝一人自著丛书目”,提出读诸子书和丛书的关系,他说,读买丛书,诸子切要者,清人多有校刻善本,多在丛书中,购得一书,即具数种或数十种。丛书中有精校本、精注本、足本和孤本。丛书的编纂始于南宋,沿及明清两代,丛书之业发展很快,明刻丛书荦荦大者有陆楫辑的《古今说海》、程荣辑的《汉魏丛书》,吴琯辑的《古今逸史》,胡文焕辑的《格致丛书》,毛晋辑的《津逮秘书》等。张之洞把丛书另立一大部类,符合当时图书的发展和分类的需要,在为读者搜求图书资料、治学方而指出了一条新的途径。《书目答问》以前的各种目录都没有把丛书单独列出来,五分法是对四部分类的改革。张之洞创立丛书一门,有三点主张,其一,丛书最便学者,欲多读书,读古书,非买丛书不可;其二,一部丛书中“可该群籍,收残存佚,为功尤巨”;其三,最主要是因为,其中经史子集皆有,势难隶属四部。所以《书目答问》把丛书另立一类,这种见解,是符合当时图书发展趋势的。 另外,《书目答问》又增设“别录”,介绍《群书读书》、《考订初学各书》、《辞章初学各书》、《童蒙幼学各书》,这也和《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不同。 《书目答问》分类较细;在部下列类,类中列所属,各属中有小类即衍,但不立名目,在一类书之中,用“<”作记号,把“<”号当作分子目的标志,使人看来门径秩然而不琐碎,部、类、属、衍的类目,已经达到四级类目了,这样的分类是比较细致的。例如经部,有钩“<”号66个。即66个子目,使阅者分门别类,求书很方便。 《书目答问》把目光放在当代,收录了一些中外科技书籍,并在下面写了按语,有些按语体现了张之洞“今胜于古”的思想。如:史部“地理外纪”注云:古略今详者,录今人书;子部天文算法注云:推步须凭实测,地理须凭目验,此两家之书,皆今胜于古。又注:算学以步天为极功,以制器为实用,性与此近者能加研究,极有用于经济之学。 张之洞在分类体系上,虽大致采用《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体例,但有创新和改进。在具体图书的分类上,《书目答问》虽丛本依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但不完全照搬,全按它的类例,而是考虑各书的具体内容,按照书的实际内容进行分类,“以义例相近者使相比附”,使读者能就其部求之。 如:经部列朝经注经说经本考证类易属《京氏易传三卷》下论:此书多言占候,故四库列术数类,惟汉学家多与相涉,未便歧出,姑附于此。 经部列朝经注经说经本考证类三礼总义属《白虎通义四卷》下注:此书皆言礼制,故人此类。 史部政书类历代通志属《通志》(郑樵著)下注:提要入别史类,今附于此,以便寻检。 史部政书类古制属《唐六典三十卷》下注:提要入官职,今附此。 子部艺术类《艺舟双楫六卷附录卷三》下注:此编实是杂文,因内有论书二卷,附此。 子部释道类《大唐西域记十二卷》下注:此书与《佛国记》意在纪述释教,不为地理而作,故入此类。但《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则将《大唐西域记十二卷》分入史部地理类外纪属注:玄奘以贞观三年求经西域,归而所述经历,辨机因编类成书,所列凡一百八十三国,多述佛典因果之事…… 集部诗文评类《史汉方驾三十五卷》下注:此书意在评文,故列此。 但《书目答问》在具体图书分类上也有失当之处。经前人指出:经部陈立《句溪杂著》,胡玉缙认为“末卷不尽说经,当入儒家考订类。”集部朱珪《知足斋集》,陆心源以为”此书文集六卷为散文,附诗集,不应列人骄体文家集”。惠栋《周易述》、江声《尚书集注音疏》、桂馥《说文解字义证》、李慈铭认为不应人附录,方东澎《书林扬觯》,王秉思以为不应入正录。 五、《书目答问》的影响 《书目答问)的编纂,使推荐性书目达到了相当完备的地步,在体例上打破了旧有目录的框框束缚,对《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的体例和分类方法有了进一步的改革,五分法使四部法有了新的发展,姚名达讲“《书目答问》在分类史上的地位,不在创造,而在对《四库总目》加以他人所不敢为之修正,以张之洞之权威,《答问》之流行,适值东、西洋书日多,四部分类法正苦不能客纳之时,纂新书目目录者遂得借口另起炉灶,不复依傍《四库总目》,张氏虽绝对无意于打倒《四库》,而《四库》之败坏自此始萌其朕兆也”。张之洞的《书目答问》对传统四部法的改革,是具有一定影响的。 自张之洞创立“五分法”后,五分法被实际运用在近代和现代的许多图书馆的古籍分编工作中,直至今天国家编辑的《中国古籍善本书总目》也采用了经史子集丛的基本类例,五分法在今后古籍整理和编目中仍有生命力。 [作者简介] 胡平,上海市药品检验所图书馆 原载:《贵图学刊》1999年第4期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