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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译故我在--葛浩文访谈录

http://www.newdu.com 2017-10-30 中国文学网 季进 参加讨论
我像个鲨鱼,你知道鲨鱼要不停地游动,一旦停止就死了。我做翻译就是这样,一定要不停地翻……所以我说“我译故我在”。
    葛浩文(HowardGoldblatt)先生来苏州参加第二届中英文学翻译研讨班期间,我们跟葛浩文抽隙聊天访谈。那天晚上,葛浩文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谈兴甚浓,妙语不断,我们的话题也像那圈圈烟雾,随意展开。可惜,访谈中的不少“妙语”都被葛浩文审阅时无情地删掉了,留下来的只是比较正经的、适宜发表的内容,少了些葛浩文可爱、性情的一面。
    季进(以下简称“季”):中英文学翻译研讨班是个什么性质的活动?
    葛浩文(以下简称“葛”):这是中国国家新闻出版总署与英国艺术委员会、英国文学翻译中心、澳大利亚西悉尼大学等机构合作,由凤凰集团与英国企鹅出版集团联合承办的一个中英文学翻译研讨班,主要以交流研讨的形式进行中英文学互译实例分析,所以除了我、杜博妮(BonnieS.McDougall)、蓝诗玲(JuliaLovell)等翻译者之外,还邀请了阎连科、毕飞宇、盛可以、王刚等作家,以及几十位从事中英文学翻译的学员,一起进行翻译实例的研讨。另外还有英译中的研习班,邀请几位以英文写作的作家与中国的翻译研习英翻中的技巧。
    季:这么多年,你一直坚持不懈地做中国文学的翻译,我知道这在美国绝对是一项孤独的事业。夏志清先生称你是中国当代文学的首席翻译家,应该也包含了一种敬意在里面。到目前为止,你大概翻译过四十多种中国小说?
    葛:翻译这玩意,一言难尽啊。我像个鲨鱼,你知道鲨鱼要不停地游动,一旦停止就死了。我做翻译就是这样,一定要不停地翻,一旦没事干,没有货了,没有小说翻了,恐怕就要归西天了,是吧?所以我说“我译故我在”。我没有统计过确切的翻译数量,我翻译完了,就不愿再看了。因为看到第一页、第二页就会觉得这里、那里应该翻得更好,结果我的自信心就会受到打击,于是我索性不再看我自己的翻译作品了。有时精装本要改出平装本,需要重看一遍,我也请别人代劳。
    季:这不是坏毛病,是精益求精,追求完美,可能你总是想着下一部会更好。
    葛:希望是那样子,但往往开始动笔了,信心就又受打击了。我认为一个做翻译的,责任可大了,要对得起作者,对得起文本,对得起读者,我要多想的话,恐怕早就放弃了,所以我不大去想这些问题。我觉得最重要的是要对得起读者,而不是作者。一般的作者英文并不好,他们都信任我。要是将来中国的作家英文都好了,那翻译这口饭就更难吃了。他们可能会对你的翻译说三道四,就更难做了。当然,也许等他们英文搞好,这种事情早就不在考虑之中,或许他们就用英文写作了。
    季:这可能不是最大的问题。你曾经说过,其实翻译不是最困难的,最困难的是选择。你现在是不是还这么认为?
    葛:也许说“困难”绝对了点,但重要的还是选择,这话没错。中国每年不知道要出多少小说,我们只能选三五本,要是选错了的话,就错上加错了。美国人对中国不了解的地方已经够多了,还要加上对文学的误解,那就更麻烦了。
    季:你选错过吗?
    葛:我选错过。
    季:比如说?葛:这个不能说了。呵呵。当然,有的也不是我选错的,而是出版代理给我的,代理告诉我有一家出版社愿意出钱找人翻译某一本小说,正好那个时候我有空,就接下来了。像这个就不是我选错了,而是非做不可的。
    季:有时候好奇怪啊,像《北京娃娃》、《狼图腾》这样的作品在国内并不被看好,却在国外获得不小反响,甚至评价很高,真正是墙内开花墙外香。这里面文化的差异、解读的取向应该是不可忽视的因素。
    葛:没错没错。一个国家的评价标准或者说文学观,跟另外一个国家的文学观当然是有差异的。《狼图腾》的书评普遍说它非常好,甚至有人说是年度最好的中文小说,连美国的《国家地理》也会发《狼图腾》的书评。《国家地理》发行量很大,每个月上百万份,这对《狼图腾》的销量肯定会有影响,现在已经出了平装本。到目前为止,《狼图腾》也许可以说是一本突破性的中文作品。有时候我也纳闷,我常常选择我特别喜欢,也认为是老美非读不可的作品来翻译,可是他们未必那么喜欢。其实美国人爱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爱中国文化、中国文学。
    季:哈哈,真正的“爱国主义”。那一般的美国读者比较喜欢哪一类中国小说?
    葛:大概喜欢两三种小说吧,一种是sex(性爱)多一点的,第二种是politics(政治)多一点的,还有一种侦探小说,像裘小龙的小说据说卖得不坏。其他一些比较深刻的作品,就比较难卖得动。
    季:裘小龙不能算中国小说吧?是华裔作家的英文小说。不管怎样,你基本上还是按自己的兴趣来选择翻译的作品,那现在国内每年都有大量的作品,你怎么选择呢?是有固定渠道,还是很随机的?找你翻译作品的人应该不少吧?
    葛:我就是照自己的兴趣来,基本上只翻译自己喜欢的作家作品。有的是出版社找我的,有的是作者本人给的,有的是我自己偶然看到的。我也不可能天天在刊物上寻找什么作品,那样我就没时间做别的了,我在家里还有自己的生活。很多时候一部作品能不能翻译,还得看出版社的意思呢。我抽屉里面翻完的,或者快翻完的,或者翻了相当部分的小说大概不少于十本,但是出版社不要也没辙。
    季:那些别人给的作品,也要看看是谁给的吧?
    葛:对啊。比如说莫言,我们都认识好多年了,我认为他写的东西不会不好,绝对不会,所以他的新作我都会看。
    季:说到莫言,我知道他和苏童可能是英语世界中最有影响的中国当代作家,也是你翻译得最多的作家。你最早怎么会想到翻译莫言的?这种信任感是怎么形成的呢?
    葛:我最早读到的莫言的小说是《天堂蒜薹之歌》,我很惊讶,也很喜欢,其中的爱与恨很能打动人。我就写信给莫言,莫言回信说很高兴我能翻译他的小说。后来,我又读到《红高粱》,没看几页,我就坐不住了,马上跟莫言说,《天堂蒜薹之歌》是很了不起,但是我觉得作为他的第一本与英语读者见面的作品,《红高粱》会是更好的选择。所以,我先翻译了《红高粱》,然后是《天堂蒜薹之歌》、《酒国》、《丰乳肥臀》、《生死疲劳》,还有一本中短篇小说集。
    季:好像莫言的作品销得还不错?
    葛:也就《红高粱》最好,我查了一下,已经发行到两万册左右了。虽然是印了十几年累计的数字,但中国文学的翻译能够到两万册,我已经很高兴了。
    季:莫言的长篇结构上都很讲究,他最大的成功也是结构。我觉得莫言是当代作家中少有的、天才式的作家,他那种文学的感觉是其他作家学不来的。
    葛:是啊,这个人真是聪明,你要是跟他一起,你问他什么,他都能说。还不是扯淡,他真能说。有一次,他在我美国家里住过三个晚上,他住的小房间有一个书架,有不少台湾作品,很多是当时国内看不到的。他临走前我对他说,那个书架上你要什么书就带回去,他说,没有关系,我都看过了!好几十本呢,他竟然都翻过了!
    季:所以,这么聪明的作家学什么东西都快,包括对外国文学的借鉴。
    葛:说到这事,我问过莫言,他说很喜欢福克纳,也很喜欢马尔克斯。有一天我问他,你到底看了多少福克纳和马尔克斯?他说《百年孤独》没看完,一直想看,总是看了一点就放下。前不久,他告诉我,说后来邀请他到日本去参加一个什么会,听说马尔克斯也要参加,他说,啊呀不好意思了,就很快地把那本《百年孤独》看完了。结果那个会马尔克斯没去,书白看了。我又问他福克纳的看了多少,《喧哗与骚动》看了没有?没看。那你到底看了什么?就看了几个短篇。他说我不用看福克纳很多作品,我能够跟他认同的,他是我的导师,这个人大概就是我。我劝莫言多看看福克纳的作品,说不定你的观念就要改变了。他说,所以我不看!
    季:除了莫言,你翻译作品最多的是苏童吧?
    葛:对啊,苏童也翻得比较多,《米》、《我的帝王生涯》、《碧奴》,现在正在翻第四本,中文好像是《河上十一年》,快要翻完了。
    季:现在的名字是《河岸》,比《河上十一年》好多了。这本小说写得真不错,是我们熟悉的苏童。你能不能评价一下苏童的小说?
    葛:我喜欢他的作品,尤其是《米》和《我的帝王生涯》。《米》写得特别好,小说里一片黑,一个好人都没有,一点好事都没有,就像陀思妥耶夫斯基抓住人内心的黑暗面,然后完全把它表现出来。其实,人不可能总是那种goodside,不可能,每个人都有badside,坏的黑暗的一面,一辈子都在压,压压压,压下去,但偶尔也会爆发出来。苏童更加极端,他全部写badside,甚至把好的一面也压下去了,所以他描写的那些人的内心世界真是丰富,所以我基本上同意“人性本恶。”《我的帝王生涯》虽说是历史小说,可还是能看出它的当代指向。对了,这里有没有苏北人?苏童的新小说里面有一个词儿,没有人知道,他说这是苏北的土话。
    季:哪个词?
    葛:“空屁”。
    季:这是小说主人公的绰号,“空屁”,在我们家乡话里就表示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
    葛:嗯,我明白他的意思了。小说里写主人公对他爸爸说,你这样就空屁了,全世界都空屁了,别人把我叫做空屁,现在我不跟你姓了,我姓空了,名字是屁,空屁。小说里还形容这个人比空还虚,比屁还臭。我明白他的意思,但是我得琢磨琢磨如何翻译,理解和翻译往往是两码事儿。
    季:你可以用拼音,然后用注释说明它的意思,照你这样一转述,“空屁”已经不仅仅是一个语义的效果了,它也像一个符咒。
    葛:我现在用的就是拼音。这个词用声音念出来,才更有意义,很难找到合适的英文,也不能直译。
    季:翻译确实很困难。毕飞宇的作品你翻译过《青衣》?你好像很喜欢毕飞宇?既喜欢他的作品,也喜欢这个家伙。
    葛:对对,我特别喜欢。我和我太太翻了《青衣》,已经出版了。《玉米》也已经翻好,刚看完校样。《推拿》刚看完,也很好,我很愿意翻,他也愿意我翻。不过,一旦版权卖给出版社,出版社就要选择译者,未必会找我,找我的话,我当然很愿意。毕飞宇很能写,是很独特的一个人,你看他跟京戏没有接触,可是能写出《青衣》;《玉米》写三个小镇里的姐妹,他能写得入木三分;《推拿》也是,所写的经验,跟他几十年在世界上的生活毫无关系。特别是那个《玉米》,他怎么能那么了解女人呢?我问过他,怎么能写出这些完全不同的作品,他说,我只要抓住人的内心,人的思想,人的感觉,那么再找个故事套在上面就可以了。毕飞宇将来也会是大作家,我相信。
    季:你好像也翻过李锐的东西?
    葛:我翻过他的《旧址》,我觉得是好小说,也翻了一部分《万里无云》,还有一个忘了名字。
    季:《银城故事》?《无风之树》?
    葛:对,《无风之树》,翻了大概三分之一,给出版社,出版社不要,他们说绝对没有市场。后来马悦然急着要出版,找了另外一个人翻译,那个人是我的一个学生,挺不错的,我就跟李锐说很抱歉,我不能跟我的学生抢工作,就让他来翻译好了。李锐写得很不错的,特别是《旧址》写得很好的,书评也好,Washington Post,NewYork Times 都发过很好的书评,可惜还是卖得不好。
    季:像WashingtonPost,NewYorkTimes上的这些评论,都是媒体组织的,还是出版商组织的?
    葛:都是媒体自己选择和组织的,出版商会把书送给他们,由他们自行决定是否评论。你绝对不能去拉什么关系,一拉关系就死了,就完全封杀掉了。
    季:其实,从数量上来讲,华语文学翻译成英文的已经不少了,但是影响还比较有限。
    葛:美国人不怎么看重翻译的东西,他们对翻译总是有些怀疑,而且又懒得学外文,所以就只看英美作品。不要说中国文学的翻译,拉美的、东欧的文学翻译,他们也都不大看的。现在渐渐好一点了。
    季:除了对翻译的偏见外,跟美国人的心态也有关系吧?是不是有一种文化上的优越感?
    葛:是语言上的优越感吧,世界上很多国家的人都要学英文,说英文,美国人不用,因此对外文不重视。
    季:不管怎样,美国人对翻译的这种态度,还有他们的优越感,已经决定了中国文学翻译在美国注定是属于边缘的边缘,这么多年你却坚持了下来,让中国文学有了更多发声的机会,我们应该对你表示敬意。这么多年仅靠兴趣是不足以支持的,靠的应该是信念。
    葛:没话了。
    季:哈哈,一表扬就没话了?
    葛:我的傲气现在是一点都找不着了。不是原来没有,有的,年轻时我吊儿郎当,很自信的。有一段时间我很想当个中国人,二三十岁的时候,觉得中国话美,中国姑娘美,什么都美,在家里穿个长袍什么,多好。后来一想真笨,你要想当中国人,再怎么下工夫也没用,只有等转世投胎了。现在经常有人说我,葛浩文,你比中国人还中国人!后来我听腻了,就问他,这是好话吗?
    季:呵呵。那说点实际的,在美国做翻译,经费主要从哪里来?
    葛:经费申请不太容易,幸好我在大学还有教职,有薪水,不需要完全靠翻译过活。我还有太太挣钱,可以支持我。有时也会申请一些经费,比如最近我刚刚申请到古根海姆基金会的资助,可以专心翻译《檀香刑》。古根海姆基金会很少资助翻译的,大都是资助科学、艺术创作方面的项目,所以我觉得很意外。
    季:你太太业余时间也做些中国文学的翻译?
    葛:我跟我“屋里的”已经合译了五本书了,包括刚才说到的《青衣》。我很想再跟她合作翻译一些,她很喜欢,因为她自己也写小说。可是她在大学工作,很难抽出时间一起做翻译。她的学问做得挺不错,应该让她把时间放在更重要的事情上,我来做做比较次等的工作,就是翻译。
    季:你的工作对于中国当代文学来说,也非常重要啊。
    葛:可惜英语界专门从事中国当代文学翻译的人实在太少了。现在专门翻译中文作品的,在美国和英国也许只有我跟JuliaLovell 两个人,Julia目前翻了有四五本吧,阎连科、韩少功的小说就是她翻的。其他人只是偶尔客串一下。这也难怪,你如果在大学工作,翻译作品对评职称升等什么的没有用,绝对没有用。
    季:国内也一样。
    

    原载:《文汇读书周报》2009-10-16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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