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1世纪谈文学教育,不但有着现实的迫切性和长远的必要性,也具有切实的可行性和操作性。我想从最基础和最重要的谈起,一个是抓青少年,一个是抓名著阅读。 20世纪国外的母语课教学,与我们长时期的中小学语文教学,在文学教育的观念上和做法上,有着很大的区别。据教育部相关资料透露,许多数字化国家的母语课程标准,都明确提出了一个共同的理念:“文学熏陶与语言文字的实际应用并重”。注意,是“文学熏陶”,而且是“并重”! 英法德各国和美国加州的课程标准对各年级文学作品的阅读、欣赏和评价以及书目,都提出了详细的要求和相当大的阅读量。 在文学教育方面,尤其值得关注的是俄罗斯。在他们的民族文化传统中,有着独特的艺术气质,一种审美的乌托邦精神,所以俄罗斯一直在中学开设文学课,系统学习文学经典和文学史,从“黄金时代”学到“白银时代”直到索尔仁尼琴。前些年出版的那部厚达700页的《20世纪俄罗斯文学》(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1版)就是俄国高中生的教科书。其主编在该书开头《致中国读者》一文中自豪地说:“在这个世纪里,俄罗斯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三次革命、一次国内战争,取得一系列影响世界进程的胜利,也遭遇很多悲剧,给民族带来无穷的苦难。尽管如此,俄罗斯终于挺过来了。这应该归功于她的精神和文化,包括文学!”显然,这与俄罗斯一直有着普及文学教育的传统是大有关系的。 我国的语文教育,可贵的探索和成堆的问题纠结在一起,严重影响着其健康发展,当然也制约着文学教育的普及。这里,“可贵的探索”,我指的是我国中小学语文教育在新世纪十年出现的两件大事:一个是从世纪之交开始,教育部对《语文教学大纲》进行了修订,第一次明确指定了中小学生课外名著必读书目。再一个是,在20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语文教育大讨论的基础上,教育部于2003年制订了“新课标”,对语文教学的性质和地位做了“两性”的明确界定:“工具性与人文性的统一,是语文课程的基本特点。”并借鉴国外经验,明确规定了各个学年段的阅读总量。这样,课内教学提出了“人文性”,课内外阅读又开设了语文选修课,列出了文学名著书目,提出了阅读总量要求,语文教学,包括文学教育,应该旧貌换新颜了吧?很可惜,纸面上的东西和实际效果相差太远了!当前,语文教育仍然问题丛集,而且其表现的复杂性更为严重。我们看看症结是什么,文学教育的出路在哪里。 第一,针对语文教育多年的宿弊,愈演愈烈的工具化、实用化、标准化的严重倾向,应当适度而明确地强调语文的“文学性”以纠正之,这是语文教育的一个当务之急,更是长远之计。这首先还要从进一步解放思想,明确语文教育的性质、目的和定位入手。几经大讨论,教育界把语文性质定为“工具性与人文性的统一”,相较过去的“极左”时代是个根本性的转变和进步。但是,它不完全,还没有充分体现语文课独特的重要内涵和规律性。特别是20世纪90年代以来,在日益强化的商品经济不规范的干扰和普遍急功近利的社会浮躁心理的挤压下,似乎“工具性”成了中小学语文课惟一的标志,连“人文性”都保不住了。大卷一堆堆地写,练习册一本本地练,死记无用的语文知识,写不完的填空题,制造没完没了的模式化、程式化作文。你不是考阅读分析吗?好,把文章大卸八块,给你提出一堆堆古怪的分析题,让小学子叫苦不迭,却美其名曰标准化试题!语文教学成了工厂流水线上操作的工具。其结果是语文课不但没有趣味,枯燥之极,不用说“人文性”了,连语文工具本身的识字、写字、朗读和作文都成了大问题!究其原委,除了其他一些复杂的社会文化风气等原因,一个重要因素,就是语文课普遍丢失了应有的文学性。回顾中外语文教育史,虽然母语课不完全等于文学课,但它必须具有文学性,有文学的质素。那些文化发达国家不也是这样界定的吗?所以实践证明,光提人文性是不够的,它代替不了语文的文学性。一个简单的判断方法是:学生喜欢的语文教师和难忘的语文课,哪一个不是声情并茂,文学色彩浓郁又突出“工具性”的?上这样的语文课,学生得到的知识和“工具”是鲜活的、审美的、有生命力的,可以灵活运用的。反之,单纯的工具理性语文教学,干巴巴条分缕析,把再好的课文也讲得干瘪枯燥,这样的语文课哪个学生爱学?他们获得的知识也是僵死的,往往是无用的。所以,我们目前可以不像俄罗斯那样开设文学课,但需明确指出“文学性”这种语文固有的质的规定性。总之,面对语文课变成单纯工具课的极端实用主义功利化之风,应当更全面、更科学地明确界定包括“文学性”在内的语文课性质的定位了, 要用大纲形式确定下来,并且广而告之——尤其是广大语文教师,如果他们不善于在教学中自然渗透、体现文学性,以诗情陶冶之,以审美化育之,以理性启迪之,也将是空中楼阁。 第二,在没有开设《文学课》的情况下,学生课内外读文学名著,不仅仅是语文教学的必需,更是我们普及文学教育不可缺少的十分重要的一翼,落实好这个浩大的系统工程会成为文学教育的半壁江山,其影响是深远的。所以大力抓好全国中小学生读名著(其中大多数是久经考验的中外文学经典),是又一个长远的也是切近的当务之急。国家教育部对全国中学生名著阅读问题第一次作出明确规定以后一度出现了名著热。我亲眼见到那个暑假书店里排队买名著的壮观场面。而当年一个熟读三国的高考生写出《赤兔之死》的满分作文,还有后来福建以名著中十个人物为话题出的高考作文题,都使名著热卖升温。其次,这十年,有些抓得好的学校,采取了诸如例行的班级读书报告会,规定学生假期阅读书目,设读书节,实行名著天天读等办法,阅读开始制度化。于是“名著必读”书目十年来也累累增加,从起始的30部,中经三次变化,目前小学初中和高中已有70种之多。 10年过去了,学生课内外名著阅读到底怎样了?有哪些问题?原因何在?今后怎么办?我还未曾见到系统的统计资料,以本人一孔之所见所闻,人文风气浓郁且有定力的地区,比如上海和深圳,学生阅读是突出的。但各地发展极不平衡。也许大多数学校和中小学教师和学生还没有进入情况。读名著好像只是自发自愿的事情,许多学校不闻不问,有的走走过场,许多连过场也不走。这中间原因太复杂。 首先,从心理驱动力来说,这仍然是全社会尤其是中小学及各级教育系统对于文学教育的独特功能认识严重不足造成的。正是文学名著,对于小学四年级到中学二、三年级学生在习惯形成的关键期,对他们养成终生的读书习惯,将起到几乎是决定性的作用。世界上很多事往往是看似无用的管有用的。文学名著这类闲书,既育人立人,又能养成人终生的读书兴趣和习惯。各级教育领导和教师、家长,如果没有对文学教育的这种起码认识,怎么会对读名著有主动性、积极性呢? 其次,从规章制度层面来看,《语文大纲》应当对学生读名著的校内外结合,老师的指导作用和组织作用,以及对师生的考核方法,做出一些具体的制度性规定,并且检查督促落实,改变这些年放任自流的状况。这是强化中小学生读名著的重要保证,绝不可轻视之。中小学生可塑性非常强,你抓得好就可激发他们的兴趣和欲望,原来文学经典这么美妙啊!所以在这个问题上教师是大有作为的,而不是束手无策的。另外,中考、高考也应当出一些类似福建省那样的与读文学名著很有关的作文试题或相关的考核题。又如,推荐的名著多是文学经典,太古老,学生爱读吗?就本人十数年对中小学生阅读名著的实践和调查来看,接触的广大青少年及家长,他们大多数不但喜欢,而且很感兴趣,还有许多小学子甚至所涉颇深!包括对鲁迅、托翁和红楼。我们应该记住朱光潜在70年前对中学生的一段告诫:“我不敢劝你完全不读新书,我却希望你特别注意这一点,因为现代青年颇有非新书不读的风气。别的事可以时髦,惟有读书做学问不能学时髦。”这些话,朱光潜不就像对今天的青年师生讲的一样吗?至于有人说经典不是给大众读的,那不过是70年前西方精英怪调的重弹,是不懂阅读规律的怪论。 总之,读名著之路虽然漫长而崎岖,关键还在于如何组织引导。教育工作者重任在肩。一个有五千年文明史的古老民族,必将在“全球化”时代继往开来,兼收并蓄,集我国和全世界各民族优秀文化之精华,普及文学教育,一年复一年扎实抓下去,铸造新的中华民族之魂! 原载:《文艺报》2011年05月13日 原载:《文艺报》2011年05月13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