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人研究公安文学数年矣,对其他文学类型涉猎甚少。换句时髦之语,就是说对侦探文学之类不上心。如今,细读了新近出版的长篇侦探小说《冰吻·红唇迷影》(百花洲文艺出版社2012年3月版),倒开始对侦探文学感兴趣。 张廷波笔下的这个文本伏笔叠加、前呼后应、一波三折、出人意料,并且文学味深蕴其间。小说有明暗两条线索:刘旗旗与沈红霞相继之死扑朔迷离,牢牢地吸引读者一路看下去。警方则在一旁抽丝剥茧、多方求证可算作明线。暗线则是白露断断续续的出场和回忆。两条线索相得益彰、相互点染,共同编织精彩绝伦的情感故事。窃以为,在这个去模式化故事背后实质是人生的书写,书写人生况味、命运无常。 刘旗旗仅仅是杨怀远副省长心目中的代理情人,杨并不真的爱她,只是把她作为一个洗钱的工具而已,而视爱情如生命的刘却非要得到杨的真爱,遂穷追不舍,被逼无奈的杨只得将她置于死地。果真如此么?小说开始不久,我便推测是省长指使他人下的毒手,没想到诚实的副省长在自杀之后留下的遗书揭开了谜底,说是自己亲手所为,不可思议!此故事有序幕、有发展、有高潮、有结局,因果相承,合乎逻辑,完全可以就此打住。更没想到高明的作者让原本已收尾的故事来个节外生枝,让真正的凶手现出原形、自曝内幕,天才钢琴家、副省长的儿子白彪才是肇事的罪魁祸手,他对两个女人下手则是想夺回父爱,更是不可思议! 小说中清纯女孩遭强暴,高官毁灭,警察牺牲,天才钢琴家陨落等情节,令读者扼腕叹息,但是依然有许多温暖感人的部分,譬如实习警察艾丽娅与大案队队长马凯之间的爱情含蓄隽永;副省长把刘旗旗与沈红霞之死揽到自己的头上,为儿子担责等。特别是副省长和儿子鲁宾对白露的真爱让人动容。在我看来,《冰吻·红唇迷影》的独到之处是写出了爱情的伟力、亲情的可贵,不再像新写实代表作品《不谈爱情》《落日》那样解构爱情、撕裂亲情。几个近乎神话的爱情故事在这个功利盛行的当下显得熠熠生辉。鲁宾就是用爱情治好了白露的失忆症。鲁宾对父亲说的那番话更是例证。他说:“在这个世界上,权力、金钱、地位都不能拯救人的灵魂,只有爱才能拯救人的灵魂……”儿子鲁宾深深地爱上了父亲心目中的天使,这是典型的“俄狄浦斯情结”,但也书写了爱情的神圣与美好。 副省长杨怀远位高权重、养尊处优,生活在美女、掌声与恭维之中;出有秘书侍候,入有美女舐足,内心却苦闷异常,精神空虚。他凭借岳父的背景青云直上,却与妻子逢场作戏、貌合神离。他在群众面前假装体恤民情,在媒体面前慷慨陈词,俨然一副人民公仆的派头,暗地里却慷国家之慨损公肥私。儿子鲁宾当他的面把他当年摧残花蕾、见死不救的真相和盘托出,秘书李军的愤然指证更是充分说明了他灵魂的肮脏。毫无疑问,这个高官是作者大力挞伐的对象。 副省长因形势所逼,最终开枪自杀了,留给读者太多太多的思索。其秘书李军在他自尽前后书写的《前赤壁赋》颇具寓意,甚至可以说是为其一生做了精到的注解。诚如是,人生短暂,人生无常,荣华富贵犹如昙花一现。 乍看《冰吻·红唇迷影》这一书名,似乎讲述的是一个香艳通俗的故事(我不赞成用这个极具噱头的标题,不具文学性)。等我读完之后回想,才知张廷波开掘得颇有深度,不仅有思想的深度,而且有人性的深度。前者表现为对当今社会问题进行大胆的揭露与批判,包括上述所及的批判副省长之流。“行为艺术”或隐或显贯穿在文本始终,彰显作品的“整一性”倒是其次,作者主旨还是想把它作为对“保护伞”进行批判的道具,从而曲折地表达了作者的心声,或者说作者借他人酒杯浇自己胸中的块垒。后者则更丰富。诸如副省长潜意识地喜欢孔雀,一方面是源于他对白露的爱,另一方面源于他内心深深的忏悔。鲁宾深爱白露,是想替父亲还债,也是赎罪心理使然。 该作品中副省长杨怀远与儿子白彪相互深爱着对方,因此,就出现了“父为子隐”和“子为父隐”的动人场景。“父子相隐,天理人情之至也,故不求为直,而直在其中”(朱熹《论语集注》)。父子间有天然的恩情在,亲亲相隐,有利于构建社会和谐!新的《刑事讼诉法》就有“不强迫近亲属出庭作证”之说,则体现出了对“亲亲相隐”内涵价值的肯定与继承。 适逢新的刑事讼诉法出台,小说的问世正是时候。小说中相当篇幅是讲证据意识,例如怀疑刘旗旗的遗书,否定副省长的遗言等。还有,江局长说:“我们现在急需的就是证据,没有证据,很难给这个案子定性……先不要推测……应该把主要精力放在刑事案证据的收集上……”马凯说:“前一段时间,我们主要通过找人来破案……接下来,我们应该调整一下思路,通过找物来找人……” 侦探小说以严密的逻辑推理取胜,注重理性,排斥非理性,可是《冰吻·红唇迷影》却含有许多非理性元素,诸如白露的才气一夜之间荡然无存、吹口哨的幻觉、沈红霞大老远就能感知副省长粗气里有怒气等。这些非理性成分给作品增色不少,留给读者无穷的遐思,可算作是此作的又一实绩。 这部小说最值得推崇之处是其文学性。譬如隐喻高妙,氛围营造到位、细节独到等。就拿儿子马凯回家对父亲马云龙说起涉及副省长这个案子来说,父亲并没有明确地答复儿子如何应对,而是与儿子推沙狐球,并鼓励儿子说:“记住,就像推沙狐球,只要有一次推球机会,就有了一线希望。”我以为,这一处隐喻非常形象贴切,大大丰富了文本的文学性,又暗示了案件的调查进程。还有“副省长打高尔夫球一杆进洞是要破产的”说法,则寓示着他未来的命运,并为后面情节发展埋下了巧妙的伏笔。 曾几何时,文学创作背负着沉重的“道统”,让文学不再是文学,人物不再是人物,人生不再是人生。文学不要说高于生活(当然要看哪种意义的“高”),哪怕写得像生活,都成为一种奢侈。特别是公安(警察)文学,“道统”成为压倒一切的力量,文学徒剩躯壳而已。说到底,张廷波这部长篇侦探悬疑小说,无非借侦探的外壳书写现实沉重的“人”生。或者说,他在尝试抖落“道统”,奋力“回到原点”,让警察回到警察,让人回到人,让文学回到文学。对于多年来习惯背负“道统”前行的文学,想让文学彻底回到“人”学,仍然只是一面渴望的镜子,或是一座悬于他乡的遥不可及的灯塔。 附张廷波小传: 张廷波,男,1964年生,湖南安乡人,曾出版报告文学集《红唇大陷阱》、《红土地之子》,长篇侦探小说《毒吻·祖母绿杀人事件》、《冰吻·红唇迷影》。其中《毒吻·祖母绿杀人事件》获广东省首届金盾文学奖长篇小说唯一金奖。 张友文简介:自号功不唐捐斋主,笔名碰乡、永伏,湖北省荆州市松滋(县)市南海镇永福村人,系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新文学学会会员、全国公安文化理论研究专业委员会(协会)理事。供职于湖北警官学院,二级警督。主办公安文学网:http://youwen2039.blog.163.com/ 。出版三部公安文学评论专著《点击公安文学》(全国首部公安文学评论专著)、《聚焦公安文学》(湖北警官学院院级重点项目)和《盘点公安文学》(湖北省教育厅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