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一部叙刻于清光绪十五年(一八八九)的《春柳堂诗稿》,于一九五二年被发现,由于诗稿中写有一首《和曹雪芹西郊信步憩庆寺原韵》,另有三首有关“曹芹溪”的诗。其中两首有注,一在《题曹芹溪居士》诗下注:“姓曹名霑字梦阮号芹溪居士,其人工诗善画”,一在《伤芹溪居士》诗下注:“其人素性放达好饮,又善诗画,年未五十而卒。”遂被红学家们引为信史。四十年来,据此诗稿,述论曹雪芹生卒年者,何止百篇?几无一不以该诗稿之“年未五十而卒”为则。 欧阳健先生首表怀疑,认为此诗稿的作者张宜泉先生,不可能是曹雪芹同时代人。当我求得此一部光绪十五年刻本《春柳堂诗稿》,首尾阅读一遍。发现诗中有一首《题太阳宫有感》,句中有:“庙破非今日,萧条已有年。当沾临照普,得仰大明悬。”这首诗中的“得仰大明悬”文句,似乎有“绝不可能出现在乾隆年间文士的笔下。”这一句“违碍”而且“悖逆”的诗句,乾隆年间的文士,那里敢写出“得仰大明悬”的句子? “大明”二字,乃前朝(明代)人的称颂“本朝”辞也。 按我国文字狱之扩大兴张,莫过于满清一代,最不肯宽松处理的一朝,就是乾隆在位的这六十年间。据近人杨凤城等编著的《千古文字狱》(清代纪实)一书所写,据统计在乾隆一朝兴起的文字狱,竟有一百三十馀起之多。平均每年两起还不止。其中可以比拟的一件,就是徐述夔的《一柱楼诗》诗案。 徐述夔只是乾隆三年的举人,作过一任县令。他死后,儿孙们于乾隆廿八年(一七六三)把亡父的遗稿《一柱楼诗》刻了出来。十年后(卅九年)乾隆下令要彻底根绝有违碍字句的书籍,使之不得存藏民间,着令自动呈缴,一律免究。这时,徐述夔的儿子徐怀祖也故世了。他的孙子徐食田竟因此被人说他们曾为祖父刻书,进行敲诈。徐食田一想,被人检举敲诈,远不如自己检呈,还可以免罪。就这样把所刻《一柱楼诗》送呈官府。 按理,刻书极由刻家自呈,官府依令了断即可。偏偏有位审阅的师爷发现诗中有“明朝期振翮,一举去请都”句。认为这是一句反清复明的文义,无有宽恕的馀地。于是查办。结果,已死的徐述夔、徐怀祖父子,剖坟开馆戮尸,孙食田处斩。连一开始处理本案的二品大员,也连坐了处斩监侯。连列名该书的校对者,也判了斩刑,予以恩改监斩候而已。时为乾隆四十三年事。 试想,这部《春柳堂诗稿》的作者,若是曹雪芹同时代人,“得仰大明悬”这种文句,有胆子写出来吗? 由嘉庆到同治,由于外侮日衅,文字狱遂没有了史录。(光绪有一件),所以我判断《春柳堂诗稿》不可能是乾嘉时代作品。 1993年12月17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