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5月,伊恩·麦克尤恩(Ian McEwan)访问了柏林。1989年9月,麦克尤恩于牛津完成《无辜者》创作。1989年11月,柏林墙倒塌。 如果说,《无辜者》是麦克尤恩对冷战结束的反思,那未免有上纲上线的嫌疑,虽然他曾在上世纪60年代投身于反文化运动,但并不代表他对政治运动也有如此高度的敏感关注。《无辜者》的时代背景是二战结束后的50年代——正值冷战开端,地点又是那多方势力汇集、一触即发的柏林,故事情节则类似西方版的《潜伏》。纵观全书,这里没有麦氏著名的“伦理禁忌区”、“人性阴暗面”, 可见这部麦克尤恩早期的长篇作品很“正”,但它依然带有麦克尤恩标志性的优雅而忧伤的特征。 讨论小说文本之前,我们不妨来探讨一下书名,小说原文标题是The Innocent,“ Innocent”的中心意思有两个:1.无辜的;2.纯洁的。那到底是“无辜之人”还是“纯洁之人”呢?作者似乎有意玩了一个文字游戏(这是英国作家的一贯传统,而老麦不折不扣地秉持了这一传统),读者完成文本阅读之后,想必能对此有所认识。 主人公伦纳德是一个年轻有为的英国青年,为了英美合作的情报工程前往柏林工作——二战后的柏林满目疮痍,百废待兴。不料在这里,伦纳德却邂逅了一个令他终生刻骨铭心的德国女子玛丽亚。颇值得玩味的是,伦纳德与玛丽亚,一个英国人,一个德国人,在俄战区的舞厅相逢,从此展开了一段色授魂与、不可自拔的恋情。这样的安排让人隐隐感到麦克尤恩的黑色幽默,男女主人公分别来自二战的战胜国和战败国,使得两人的身份颇为尴尬,形成一道无形的鸿沟。正因为身份的天壤之别,当两人在寒冷的卧室中云雨之时,才造成了伦纳德不断的胡思乱想:“她就是那个被打败了的人,他有占有她的权利——由于征服,由于难以想象的暴力和英勇的行为和牺牲才获得的权利。多么得意啊!这是权利……”正是这些念头——玛丽亚倒并没有察觉——使伦纳德心理上存在着一种主导的优势,这种心理使他以为自己已经不再青涩,成熟到足以担当保护者的角色。对于玛丽亚,一个经常受到酒鬼前夫骚扰的弱女子,生活中也正需要伦纳德这样一个角色。更重要的是,伦纳德的青涩、纯真,乃至性经验的空白缺失,都是她视若珍宝的特质——因为她可以教他,她很享受做他的老师,足见这对恋人是相互需要,相互依赖的。 麦克尤恩不喜设置大团圆结局的癖好也是众所周知的。满目疮痍的城市、黑魆魆的隧道、堆积如山的录音机、阴寒的卧室、冰冷的被窝、嘴里呼出的哈气……这些充斥于文本、随处可见的细节再次提醒读者,麦克尤恩的小说从来不是充满阳光的,哪怕冬日的阳光暂时照进了玛丽亚的房间,“映照出正在空中翻转打滚的尘屑”,也终究摆脱不了黑暗。《无辜者》中伦纳德处理奥托尸体的篇章,从技术动作、心理展开两个角度来看,绝对堪称惊悚,甚至不亚于某些本格派推理小说中的桥段。麦克尤恩不是侦探小说家,但他描写谋杀却是一派行家里手的范儿。在《无辜者》中,谋杀的过程有点意外、有点拖沓——上帝证明,伦纳德确实是无辜的;可是处理谋杀的过程却惊悚异常,远远超过了谋杀本身。真正可怕的是,伦纳德这样的良善之人,在并非对被害者深恶痛绝的情况下,却硬着头皮分尸!噩梦至此才刚刚开始……相信小说结尾那份物是人非的忧伤不仅使主人公伦纳德一生难以释怀,同时也使读者为之怆然。 《无辜者》也是麦克尤恩众多改编成电影的作品之一。中文片名译为《桃色控诉》(1993),由安东尼·霍普金斯和伊莎贝拉·罗西里尼担纲主演。麦克尤恩亲自担任编剧,可见他对这部小说的重视与偏爱。 原载:《文艺报》2010年03月05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