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乐智慧》是中国维吾尔人优素甫·哈斯·哈吉甫于1069~1070年创作的劝喻长诗。他把它献给当时维吾尔政权喀喇汗王朝的桃花石·博格拉汗,希望长诗能够帮助这位统治者更好地治理国家,并以此实现作者自己经国治世的政治抱负。 《福乐智慧》作为古代中国少数民族文化的瑰宝,无论在文学史,还是思想史上,都具有极为重要的地位,为中华文化注入了新的血液。 在《福乐智慧》的散文序言中,作序者有一段这样的评述:“它以秦地哲士的箴言和马秦学者的诗篇装饰而成。”这里所说的秦指契丹人的辽代;马秦指汉族人的北宋。两地虽政权分属,但文化都以中原文化为自己的主要特征,都称自己为当然的中国最高政权。当时维吾尔人的喀喇汗王朝,也称自己是中国的一部分,将喀喇汗王朝的领地称为下秦,统治者称自己为桃花石·阿尔斯兰汗或桃花石·博格拉汗(“桃花石”,“中国”之意),翻译成汉语,就是中国之王或中国副王。由此可以看得出来,作序者是在强调,《福乐智慧》这部诗作在文化上与中国中原文化具有紧密的关系。有研究者认为,散文序言有可能就是优素甫·哈斯·哈吉甫本人所作。果真如此,说明优素甫·哈斯·哈吉甫不仅熟悉中国中原文化,而且积极吸收中国中原文化的思想,用以表达自己对人生以及维吾尔社会问题的看法。 仔细读过《福乐智慧》的人,都会关注到这部诗作贯穿始终的关于生命苦短,命运多舛的感叹。这使人联想到《庄子》。《庄子》作为道家思想的代表作,是中国探讨生命话题最系统的著作,庄子的思想影响了无数中国文人学士,构成了中国独特的避害全生的生命哲学。优素甫·哈斯·哈吉甫的思想极为复杂,他一方面主张修身养性,积极入世,参与治国安邦,颇类儒家;一方面主张改革变法,强化法制,惩治恶习,颇类法家;而另一方面,又感念超然世外悠哉无拘的恬静生活,颇类道家。这篇论文,仅将优素甫·哈斯·哈吉甫的生命哲学与庄子的生命哲学进行比较,至于优素甫·哈斯·哈吉甫所受其他中国哲人思想的影响问题,留待另文探讨。 福祸无常的人生之苦 庄子的生平不详,大体与孟子同时或偏早,也就是战国早期。那是一个激烈动荡的时代,周王室名存实亡,诸侯兵戎相见,战乱频仍,群雄割据,社会动荡不宁,各种社会矛盾极为尖锐而又复杂。历史的进步,社会生活的不断变化,使人对于财富、享受的欲望不断积累和膨胀,赤裸裸的剥削、掠夺、压迫日益剧烈。“无耻者富,多信者显”,[1] 贪婪无耻,狡黠自私,阴险毒辣……各种社会罪恶和苦难怵目惊心。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原有的社会道德准则发生了动摇,各种学术思想空前活跃,学术流派竞相登台,纷纷标示各自的主张最能医治社会的痼疾,或最能消除人们内心的彷徨和忧忿。庄子应运而生。 历史上说,庄子是个个性张扬的人物,不愿受统治者的羁绊,所以清高矜持,终身不仕。《史记》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 楚威王闻知庄周贤能,于是派了大使,带了很多礼物去聘请他,答应让他做卿相。庄周笑着对楚国大使说:“千金的确是重利,卿相的确是高官,然而你难道没有见到在祭山川鬼神时所用的牺牛吗?这些牛被饲养好多年,然后被穿上彩绣的衣服,最后就被送进了太庙去做祭品。在这个时候,虽然只想安分地做只小猪,还能办得到吗?请你赶快离去,不要玷污我的人格,我宁愿在污泥浊水中自由自在游戏,也不愿被国君所约束,我宁愿终身不做官,以使自己的心志得到快乐。”[2] 《庄子·秋水》篇也讲了类似的故事: 庄子在濮水垂钓,楚王派两个大夫传话给庄子:“寡人愿将政务委托给先生,为楚国操劳。” 庄子持竿不顾,继续垂钓,道:“我听说楚国有只神龟,死了三千年了,国王万般珍惜,珍藏在庙堂之中。请问,这龟是愿意死去,留下骨头让人珍贵呢,还是愿意活着,在污泥里快活地摇着尾巴呢?” 两个大夫道:“当然是愿意活着,在污泥里摇尾巴了。” 庄子于是道:“那就请二位快快离开吧!就让我在污泥里快活地爬来爬去吧!” 说庄子终身不仕,其实也不尽然,《史记》中司马迁说他曾作过蒙城的漆园吏,那是个小官,大概是嫌官职太低或官场太黑暗,他看不上眼或不愿同流合污,不久辞去了。此后便开始向往做我是蝴蝶,蝴蝶是我的逍遥游,让自己与自然浑然一体,不再掺和现实人生的搏斗。 不掺和现实的人生搏斗,是因为现实人生的福与祸在庄子看来都没有意义,人为地祈求福运,追寻福运,就会破坏人的自然天性,到头来,不仅福运没有得到,祸运却不期而至。在《庄子·至乐》篇中,庄子分析说:“世上的人所尊崇看重的,是富有、高贵、长寿和善名;所爱好喜欢的,是身体的安适、丰盛的食品、漂亮的服饰、绚丽的色彩和动听的乐声;所认为低下的,是贫穷、卑微、短命和恶名;所痛苦烦恼的,是身体不能获得舒适安逸、口里不能获得美味佳肴、外形不能获得漂亮的服饰、眼睛不能看到绚丽的色彩、耳朵不能听到悦耳的乐声;假如得不到这些东西,就大为忧愁和担心。而为了得到这些东西,就免不了挖空心思地寻觅捷径,搞得身心疲惫,苦不堪言。” 他看破红尘地揶揄说:“那些富有的人,劳累身形勤勉操作,积累了许许多多的财富不能全部享用,死亡却在一天一天地逼近。那些高贵的人,夜以继日地苦苦思索怎样才能保全权位和厚禄,却使自己整日处于殚精竭虑的焦躁之中。人们生活于世间,忧愁也就跟着一道产生。长寿的人整日里糊糊涂涂,长久地处于忧患之中而不死去,多么痛苦啊!刚烈之士为了天下而表现出忘我殉国的行为,可是却不足以存活自身;欲求美名而献出了生命,自己却无法享受这美名带来的利益。”[3] 这种欲求利益却得到相反的东西,正是人违背了自然的天性而受到的惩罚。 于是,庄子说:“要免除操劳形体的情况,不如忘却世事。忘却世事就没有劳苦和拘累,没有劳苦和拘累就算走上了正确的道路,走上了正确的道路就能跟随自然一道生存与变化,跟自然一道生存与变化也就接近于大道了。世俗之事为什么须得舍弃而生命途中的痕迹为什么须得遗忘?舍弃了世俗之事身形就不会劳累,遗忘了生命的涯迹精神就不会亏损。身形得以保全而精神得以复本还原,就跟自然融合为一体。天和地,乃是万物生长、繁育的父体和母体,阴阳二气一旦结合便形成物体,物体一旦离散又成为新的物体产生的开始。形体保全精神不亏损,这就叫做能够随自然的变化而变化;精神汇集达到高度凝聚的程度,返回来又将跟自然相辅相成。” 倘若人没有对福运刻意的追求,没了这些好恶,就会齐生死,等荣辱,就不会引火烧身。所以他要人“有人之形,无人之情。有人之形,故群于人;无人之情,故是非不得入身。”[4] 庄子这种“无情”的功夫是很到家的。他的妻子死了,他不但不悲哀,却“方箕踞鼓盆而歌。”这种无情无欲,就是庄子称道的无为。庄子最崇尚清虚无为的人生,与世无争的人生。他说:“虚静、恬淡、寂静、无为是天地的水平仪,是道德的最高境界。”“没有欲望,而天下自富;没有作为,而万物自化生;沉默寂静,而百姓处于安宁。”所以他说:“最大的快乐就是没有快乐,最大的荣誉就是没有荣誉。”[5] 我们再来看优素甫·哈斯·哈吉甫。 优素甫·哈斯·哈吉甫生活的时代,与庄子生活的时代具有许多相似的地方。喀喇汗王朝在取得了对波斯萨曼王朝的战争胜利后,滋长了统治阶层的傲慢心态。握有兵权和占有封地的贵族们,或割地自居以称王,或扶植亲信争夺汗位。在优素甫·哈斯·哈吉甫的一生中,宫廷不断发生血腥的政变,直至喀喇汗王朝被肢解为东西两个不相统辖的独立政权,使昔日威震中亚的喀喇汗王朝江河日下,一蹶不振。由于统治者欲壑难填,结果上行下效,喀喇汗王朝的社会风气呈现出人心不古,世风日下的令人痛心的局面。“你看这世人多么可悲,终日聚敛财物,不得享用。有的人不停地四方奔波,有的人豁上命跳进海中。有的人在山中挖掘山岩,有的人趴在地上,赤足而行。有的人翻山岭,蹚过长河,有的人挖地心,开掘水井。有的人在军中,吃了刀斧,有的人守城堡,消磨一生。有的人当盗贼,杀人越货,有的人当土匪,图财害命。”(1732~1737)这种混乱的现实让优素甫·哈斯·哈吉甫忧心忡忡。 与庄子不同,优素甫·哈斯·哈吉甫一直在寻求报效国家的机会,他常常顾影自怜,喃喃私语,认为自己具有万般美德,掌握了经世治国的方略,应该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才。但是,喀喇汗王朝的政治环境和政治制度,由于一直保留着草原民族通常乐于采取的氏族宗法制和军事采邑制的某些特点,国家并不热心发现和吸收有经国治世才能的人进入国家的管理机构,以帮助完善国家的管理机制。王朝被作为封地,由大小不等的王公和贵族分别统领和管理,国家只是象征意义上的最高决策机构。这使得优素甫·哈斯·哈吉甫的谋仕之途,不能不变得艰辛无比。 优素甫·哈斯·哈吉甫在生前是否如《福乐智慧》序言中所说,谋求到了宫廷内侍的官职,是颇令人怀疑的。起码在他创作完成《福乐智慧》的时候,他仍是无功无禄的臣民,是毫无疑问的。在《福乐智慧》最后的三篇“附篇”中,优素甫·哈斯·哈吉甫宣泄的那种生不逢时,仕途无望的失意之情,使人很难相信他对前途抱有信心。 所以,他的思想也就比较的复杂。既想入世为国家效力,以善德和正义之剑匡正社会;当愿望无法实现时,便退而感叹命运多舛,独标高格地鼓吹出世而保全清高。这与儒家的处世哲学“达者兼济天下,穷者独善其身”颇为相像。他在《福乐智慧》中设计的贤明与觉醒两个人物形象,就是这两种思想的代表。我怀疑,觉醒这个人物其实就是优素甫·哈斯·哈吉甫本人的真实写照,在觉醒的身上,我们可以体味到优素甫·哈斯·哈吉甫对现实人生的苦闷与悲凉之感。 《福乐智慧》中最精彩的部分,是贤明奉日出国王之命三请隐居山林的觉醒出山辅政的故事。贤明千辛万苦地找到觉醒,并带去日出国王给觉醒的亲笔信,信中日出国王许诺赋予觉醒权力和财富,使他舒心惬意地享受生活的乐趣。 觉醒不为所动。 觉醒对贤明说:“在真主面前,我与国王是平等的,我所需要的幸福只有真主才能给予,而国王是无能为力的。”为了让日出国王清楚自己同样摆脱不了现实世界的束缚,他给日出国王出了四个难题。 他让贤明转告日出国王:“如果国君能够满足我的四个要求,我就会前去辅佐。” 贤明问:“那四个要求呢?” 觉醒说:“第一我愿长生不老;第二我愿青春永葆;第三要使我百病不生;第四让我富裕,莫让我贫穷。” 日出国王是凡人,不是神,没有办法满足觉醒的要求。于是,觉醒说:“既然如此,那还是让我过忘记生死,忘记祸福的快乐日子吧。” 觉醒的快乐与庄子的快乐是不同的。庄子的快乐是个体身心解放的快乐,是不欲求身心快乐而获得了身心快乐,不欲求脱离苦难而脱离了苦难的快乐。觉醒的快乐是磨炼精神的快乐,是在祈祷中获得灵魂升华的那种快乐。而这种快乐是伴随着肉体的痛苦,伴随着丧失自我为代价的。 觉醒欲在世外找到生命的快乐,其实他很难如愿。因为,他的生命快乐本不在世外,他的退隐山林多半不是出于自愿,而是别无选择。官场的板滞、冷酷、虚伪、倾轧,有违天性,绝非自己所希望的那种人生。所以他选择了超然世外的隐居生活,以躲避现实世界的污浊。但他却仍念念不忘苦口婆心地给君王出谋划策,告诫他何以兴邦,何以亡国。他与贤明喋喋不休地论古谈今,不仅使人没有感受到他超然世外的恬淡闲适,反而让人感受到他强烈关注世事的焦虑情绪。觉醒虽身在世外,而心仍在世内。这与庄子的出世说,还是具有很大的差别的。 但是,觉醒对人生世事的看法,却与庄子相类似。 觉醒说,尘世人生的乐趣不过四件事,美食以饱口福;美色以满足性欲;美身以祈望健康长寿;美名以赢得财富。可是,追求这四件事虽好,却又不得不忍受追求过程中所带来的悲惨代价。“饮食不过是口腹之乐,饮食过量会把肚皮撑破。倘若食物不消化,会损伤体素,伤了体素,病痛就会侵入。疾病为你带来死亡的信息,清醒者啊,死亡却毫无乐趣”。(461~462)“娶了妻室,好比上了木船,木船会漂流在大海中央。生下了儿女,船会破烂,船破了谁能逃脱死亡”!(438)“小时候你期待长出髭须,长大后你又期待须眉皤然。胡须白了,死神就降临,刀箭绝无法抵挡住死神”。“今世之万物皆为了人生,生之不存,则万物皆空。为积财聚富你忙碌一生,咽气的时候欲留给何人”?(4697~4698行)如果说生活的乐趣就是这般情景,这世界即是一段苦难的历程。 觉醒警告说:“世界将自己乔装打扮,好似艳妇使你神魂飘然。你若倾心,她又像老妇一样无耻,天天抓住你的衣领,不停纠缠。倘若谁对她倾心迷恋,虚掷岁月会终生抱憾。这生命的每一天宝贵非凡,用在荒唐事上,于心何安!生命是一切善行的本钱,壮士啊,切莫将其虚掷一边”!“享乐使你体胖心宽,紧接着,忧伤使你消瘦不堪。你瞧,欢乐之后紧跟着苦难,苦难岁月之后,欢乐相连”。(456~458)“这世界对你是张无形的网罗,其间的财富是捕捉你的诱饵。昏昧的世人贪得无厌,怎会不落入它的罗网”。460) 尘世生活具有很大的诱惑性和欺骗性,正是这些诱惑性和欺骗性把人引入歧途。而人性是脆弱的,是贪得无厌的,是最容易受到诱惑和欺骗而陷入尘世生活的污浊之中难以自拔。所以,单凭人的自我力量,是无法克服自身的弱点而达到灵魂的净化的。觉醒说:“人若参与尘世的事情,祈祷也修不了来世的善功”。(433)“情思和欲念是信仰的大敌,二者使祈祷者迷失道路。人若沉湎于情欲,会成其俘虏,身心若追随欲念,会沦为其奴。莫要小视情欲,要以理性抑制,萌生了欲念,要以智慧克服。为此我抛弃了城镇人民,独居于此处,甘受苦辛”。(433) 所以,觉醒放弃了现世的生活,躲开了纷杂繁乱的人生角逐场,而一心修炼,祈望在精神世界里与万能的真主息息相通,为永恒的来世做好准备。 这是一种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情绪,是一种对现实人生无计可施的逃避,也许在这一点上,优素甫·哈斯·哈吉甫与庄子是共通的。 避害全生的求生之道 楚威王重金礼聘庄子为相,而遭拒绝;日出国王重金礼聘觉醒出山辅政,亦遭拒绝。他们都是因为看破红尘,不愿追逐名利而劳身伤神,而希望在一个使自己的精神得到彻底解放的自在环境中,保持住自己人格的清白。 只有保持这种人格的清白,才能避免生命的残缺,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完全生命。这是他们共同遵循的避害全生的求生之道。 庄子生命哲学的根柢就在于避害全生。要避害全生,就应走出儒家残害生命的大家庭。在庄子看来,儒家的大家庭非但不是个体生命的安乐窝,而且正是吵吵闹闹扰乱生命安乐的根源,是禁锢个体自由的枷锁,是使人不能自由自在地作逍遥游的坟墓。 说儒家不能为人的安乐提供帮助,相反,还对人的自由横加限制,是因为儒家制定的仁义礼法和规矩尺度,是建立在克制和限制人的个体自由基础上的,而在庄子看来,人一旦失去了个体的自由,也就失去了人的自然存在;人失去了人的自由存在,也就失去了一切幸福和快乐。所以,他认为人为的文明既害人身,又伤自然。“牛马生就四只脚,这就叫天然;用马络套住马头,用牛穿绾穿过牛鼻,这就叫人为。所以说,不要用人为去毁灭天然,不要用有意的作为去毁灭自然的禀性,不要为获取虚名而不遗余力。谨慎地持守自然的禀性而不丧失,这就叫返归本真。”(《庄子·秋水》《庄子全译》张耿光译注,贵州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第290页。)于是,庄子便要把塑造人的一切模子统统打碎,而回返到大自然的怀抱中。 庄子拿不出什么对社会的建设性意见,只能混事、玩世、出世而逃向自然。 老子主张“以退为进”、“以柔克刚”,而庄子就干脆放弃抗争,消极地避害以利全生。 个体的人应该怎样苟全性命于乱世呢?在庄子看来,首先应该“不谴是非,以与世俗处”,(天下)“若是若非,执而圆机”,(盗跖)马马虎虎,糊糊涂涂,“呼我牛也谓之牛,呼我马也谓之马”!(应帝王)这样的人才能保身全生:“人能虚己以游世,其孰能害之?”(山木)假若人没有自己的主见,与世沉浮,就永远不会与人发生冲突,也就可以保全性命了。然而,这种糊涂并非本来的愚蠢,而是“由聪明转入糊涂”,并装作的样子让人摸不清头绪,借以取巧耍滑头。 林语堂说:“聪明糊涂合一论,极聪明之论也。仅见之吾国,而未见之西方。此种崇拜糊涂主义,即道家思想,发源于老庄。老庄固古今天下第一聪明人,道德经五千言亦世界第一聪明哲学。然聪明至此,以近老奸巨猾之哲学,不为天下先,则永远打不倒,盖老奸巨猾之哲学无疑。盖中国人之聪明达到极顶处,转而见出聪明之害,乃退而守愚藏拙以全其身。又因聪明绝顶,看破一切,知‘为’与‘不为’无别,与其为而无效,何如不为以养吾生。只因此一着,中国文明乃由动转入静,主退、主守、主安分,而成为重持久不重进取,重和让不重战争之文明。”《谁最会享受人生》第200页,湖北人民出版社,1989。 《老子》一书可以说通篇都是教人如何达到舍弃礼教而进入自如自在的境界:“载营魂抱一,能无离乎?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涤除玄览,能无疵乎?爱民治国,能无为乎?天门开阁,能我雌乎?明白四达,能无知乎?”(林语堂先生的译文是:“你能摄取躯体,专一心志,使精神和身体合一,永不分离吗?你能保全本性,持守天真,集气到最柔和的心境,像婴儿一样纯真吗?你能洗涤尘垢、邪恶,使心灵回复光明澄澈而毫无瑕疵吗?你爱国治民,能自然无为吗?你运用感官动静语默之间,能致虚守静吗?你能大彻大悟,智无不照,不用心机吗?)这种对心灵自由的追求在庄子那里表现得彻底。 天地为屋的恬淡之乐 无情无欲必“无为”。老庄最崇尚清虚无为的人生,与世无争的人生。 老子说:“道常无为而不为。侯王若能守之,万物得将自化”。“夫惟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古之所谓曲则全者,岂虚言哉!” 庄子说:“虚静、恬淡、寂静、无为是天地的水平仪,是道德的最高境界。”“没有欲望,而天下自富;没有作为,而万物自化生;沉默寂静,而百姓处于安宁。”“以此德性退休山林,闲游四方的人,没有一个隐士不敬佩他;以此德性进身官场,治理世事的人,没有不功成名就,并使天下统一的。”(这里引用林语堂的译文) 所以,老庄特别看重柔弱、无用。《庄子》里有许多寓言说的就是“无用”的作用。 南伯子綦到商丘游玩,看见一棵硕大无比的树,一千辆四匹马大车在树下乘凉也富富有余。子綦惊奇地道:“这是什么树啊,它一定非常有用!”可是抬头看树枝,全都弯曲不能做栋梁;低头看树干,盘结松散不能做棺木;舔舔叶子,舌头立刻腐烂;嗅嗅味道,居然能让人昏昏欲睡。子綦于是顿悟道: “这真是棵无用的树啊!难怪它长得这样高大。神不是也用这种办法来保全它的天性吗!” 还用栎树的故事。 石木匠去齐国,在曲辕看到一棵当作社神的栎树,其大无比,树荫下可卧几千头牛,树干有几时丈粗,树冠高达山顶,看的人多得像赶集。可石木匠却看也不看,继续赶路。木匠的徒弟却看不够。 徒弟追赶上木匠,说: “我自打拿起斧子跟师傅学艺以来,压根儿没见过这么好的树木,可师傅却看也不看。这是为什么呢?” 木匠道:“算了,你不要说了。那是棵无用的散木,做船会沉,做棺材很快会烂,做器具很快会坏,做门窗会流油污,做柱子会生蛀虫……正式因为它不成材,才长那么大的。” 木匠回家后,夜里梦见栎树对他说: “你要把我同那些有用的文木相比吗?它们怎么配与我相比!你看,瓜果梨桃,果子刚一熟,就让人摘去了,弄得大枝折,小枝断,不能享尽天年,半路夭折。这是有用害了它们。我追求无用已经多年,如今才深知‘无用’的有用。你这个将要死的‘散人’,也配评说‘三木’!” 因此,庄子以为,无用的人,肢体不健全的人最合于道: 疏是个畸形人,头缩在肚脐底下,肩膀比脑袋还高,脊背朝天,两腿像是两肋。没人瞧得起他。但是国家征兵时,别人很害怕,他却大摇大摆地在征兵处走来走去;国家有劳役,他也从不被征用。而国家救济残疾人,他却得到了三钟米、十捆柴。无用是多么的可贵呀!无情、无欲、无为、无用,这就是老庄指引的使人摆脱痛苦,获得精神自由和解放的途径。可知,老庄教给人的摆脱人生痛苦的法宝实在是个好法宝,即不需去竞取、求索,更不需消除造成痛苦的社会根源,而只需挖除引起痛苦的主体根源,使人在苦难面前失去知觉,使苦难无可奈何。《庄子·达生》篇说:“忘记脚的存在,穿上鞋脚就不会感到挤;忘记腰的存在,扎上皮带腰就不会感到紧;忘记是非的存在,就会自然心情舒畅。”“道就是使人忘掉了安逸而得到的安逸。” 获取这法宝的最便捷的办法就是远离红尘,远离人生的竞技场,创造一个与世隔绝的精神王国,使生死、荣辱、哀乐、尊卑、贵贱无法蛊惑人心。 这就是“出世”。 (以上摘自刘成林《祭坛与竞技场—艺术王国里的华夏与古希腊》,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1年版,212~216) 觉醒说: 我想:倘若我把你的话听从,就必须前去将国王侍奉。侍臣首先要深明法度,言论行动要合乎礼仪。待人接物也必须学会应酬,不懂得侍奉,只能把苦受。(516) 贤明说:进入宫廷为君王供职,必须受到礼法和规章的制约,贤明对此向觉醒介绍到:“倘若和国王对面在一起,要侧耳恭听,眼望着脚底。交叉双手恭立在国王跟前,右手注意放在左手的上面。进殿时须得右脚先进,若有口谕,务须听真。禀奏时应该垂手屈膝,态度和蔼,彬彬有礼。君王问你,要如实回禀,君王的命令要认真执行。不可饮酒,切莫闲游,面对恶行要远远逃走。听到的话装作没有听见,看到的事装作没有看见。倘能把事情办得如此精明,诸事顺利,幸福会与日俱增。”(524)进了宫廷,要处处留神,谁敬重你,你要对他尊敬。莫要指手画脚,盛气凌人,莫要交叉双手,失去体统。就座时认清自己的位置,莫得罪别人,要待人和气。宫殿上不可咳嗽吐痰,无礼的举止惹人生厌。不可盘腿而坐,不可斜躺,不可哈哈大笑,声震厅堂。莫剪指甲,莫要岔开脚,这会使幸运逃之夭夭。”(530)倘若国君赐予你膳食,进餐时应当彬彬有礼。食物要用右手去取,莫忘了口诵‘以真主的名义!’别人面前的菜肴,莫要伸手,只可把自己面前的夹送进口。不可使用刀子,坑啃咬骨头,莫要招呼别人,劝人动手。席间切不可狼吞虎咽,也莫像女人忸怩腼腆。再饱也要食用国君赐的饮食,国君赐宴是器重你的开始。”(532) 嫉妒在宫廷中滋生蔓延,哪里有嫉妒者,难得安宁。比你尊贵者对你嫉恨,你会因屈辱而感到痛心。与你同列者不能容你,你干得好事也变成了坏事。比你卑微者也把你嫉妒,不愿你干出好的成绩。因此宫中人互相对抗,对方作对,一方就会死伤。(546~547)即便是朋友,也不可靠。一不留心伤害了朋友,其祸更烈。因为你的朋友对你了如指掌,一清二楚,和会想方设法的对付你,要么把你的财富抢夺一空,要么一不做,二不休,结果了你的性命。 觉醒说: 为君王供职有两种情形:或胜任职务而昂首挺胸;或不能胜任而疲于奔命,碌碌无为地枉度一生。胜任者君主将予以擢升,升官之日即是失去自由的时辰。君王怡然安寝时他却仍要受苦,他必须时饥时饱地随时服侍。倘若一旦未尽如君王之意,可悲啊,此生此世遂前功尽弃。(619)君不见最难之事是为君王供职,任你竭尽全力也难使他满意。一旦使他称心,你便失去自由,倘若未如所愿,你会遭受屈辱。别相信供奉吧,供职有功之人,终有一日它会使灭顶。(620) 觉醒论今世的缺陷 人若参与尘世的事情,祈祷也修不了来世的善功。(433) 情思和欲念是信仰的大敌,二者使祈祷者迷失道路。人若沉湎于情欲,会成其俘虏,身心若追随欲念,会沦为其奴。莫要小视情欲,要以理性抑制,萌生了欲念,要以智慧克服。为此我抛弃了城镇人民,独居于此处,甘受苦辛。如今我在此离群索居,无须讲空话,没有闲言碎语。(433) 贤王啊,佑护我的唯有真主,你不能像真主一样将我佑护。我若夜夜在宫中将你守护,佑护我的却是真主。你未吃足,我不得饮食,真主却先让我吃饱,自己不吃。当我愁苦时,无须他人转禀,舌头未动,真主已听到我的心声。丁,逻卒阻止不住暴行,真主却保佑我不受暴行的欺凌。对你犯下罪过,你会将我惩处,纵使我罪过累累,真主也会宥恕。(485) 我衣足以蔽体,食足以果腹,让世界陆沉吧,它毫无益处。(489) 生而不说,死而不祸 终有一死的人啊,为何还不明白,你不过是留宿两天的过客!你知道生与死紧紧相连,死神等待着降临的时间。(456页) 你若留意,世界像影子一般,你追它逃,你逃它却又追赶。(457)这世界将自己乔装打扮,好似艳妇使你神魂飘然。你若倾心,她又像老妇一样无耻,天天抓住你的衣领,不停纠缠。(457)这世界像海市蜃楼出现在眼前,越是想追上它,它越是逃窜。(467) 谁若眷恋今世,终会被它驱赶,它给了你享乐,旋即又翻脸。享乐使你体胖心宽,紧接着,忧伤使你消瘦不堪。顶端是幸运,底部是苦难,前头是苦难,后头是福缘。(458) 只有抛弃今生的企求和抱负,才能在来世中取得称心的归宿。(626) 无论你是帝王还是奴隶,终不能久存,死神必割断你的生路。(627)无论你是乞丐还是富豪,流逝的日月一样将你生命吞噬。(628) 死亡并非出于我的心愿,有来有往并非自今日始。我离开人世,是出于无奈,怎能求得永生,将死亡逃避?(149~150页) 头发若是变做白鹄之色,心灵也须变得洁如白鹄。笔直的身躯若弯曲如弓,心灵应变得箭一般笔直。若是你的须发变得雪白,就该对暗藏的死神做好准备。(150) 人类的命运多么可悲,寿数不能够遂人之意。当你生存时,不能如愿,当你如愿时,死期已至。一旦得福,即忘乎所以,直想让九天之外也听你支使。一旦得宠,即不可一世,死神来临,你却悔恨哭泣。当你饱餐时,行同公驼,当你饥饿时,将毒药啜食。享乐使你生厌,悲愁使你消瘦,心爱之物到手,旋即将它厌弃。(153) 死亡对生灵是一道大门,众生都有进去之时。生命是何物,死亡又是何物?我从何处而来,又像何处而去?既有死亡,我为何而生?既有悲愁,我为何笑语?……世上何事比死亡更痛苦?一想到死亡,万事无趣。死亡是海洋,其深无比,你仔细观察,它深不见底。既知有死亡,而又昏昏噩噩,死期一至,空言复有何益!沉湎于享受而昏睡之人,临死而清醒,于事无补。贪求财富而无餍之人,临死而悔悟,于事何益!得意于幸运而忘形之人,黄泉下饮恨,锥胸刺骨。陶醉于欢乐而含笑之人,愿你为哭泣而做好准备。(155) 世上的事物都有计可施。世上的计谋都有策对付。世上的事物都有法制服,唯独对死亡束手无策。(161) 钱财对死神毫无用处,知识和智慧挡不住死亡。要是钱财能买通死神,世上将不会有死去的帝王。哲士们的哲理对死亡无益,学者们的学问阻止不住死亡。如果药石能医治死亡,医生将永远活在世上。如果死神会看情面,尊贵的先知们将万寿无疆。须知人有一生,必有一死,生而不死者谁曾看见?世界好比逆旅,世人好比过客;世界又像妖龙,胃口老填不满。(163) 日月回环,生命也有来去,消逝的岁月把你送进坟茔。(165) 莫醉心于今世,它来而复去,莫相信命运,它难葆青春。莫迷恋生命,它幻若梦境,莫自诩福运,它去如鸟影。(180) 莫忘记死神,它无物可挡,它倏然而至,来去无踪。你逃跑再快,死神终会抓到,你隐藏再深,终会束手就擒。(186) 昏昧人积攒了金银财宝,却不想想能否品尝它的味道。当你发了财,百事如愿,你的生命已尽,魂飞九霄。(191) 这世界好比监牢,切莫迷恋,愿你把天国乐土默默追寻。(399页) 迷失正道而晕头转向的人那,莫留恋这世界,它是泥潭。掉入泥潭,就会深陷,不能自拔而愁苦难言。(400页) 余见847页,哀叹青春的消逝和老年的到来。 庄子论生死 明了生与死之间犹如一条没有阻隔的平坦大道,因而生于世间不会倍加欢喜,死离人世不会不觉祸患加身,这是因为知道终了和起始是不会一成不变的。(秋水,281页) 庄子到楚国去,途中见到一个骷髅,庄子用马鞭敲了敲,说,“不知先生是贪求生命、失却真理,因而成了这样呢?抑或你遇上了亡国大事,遭受到刀斧的砍杀,因而成了这样呢?抑或有了不好的行为,担心给父母、妻子儿女留下耻辱,羞愧而死成了这样呢?抑或你遭受寒冷与饥饿的灾祸而成了这样呢?抑或你享尽天年而死去成了这样呢?”庄子说罢,拿过骷髅,用作枕头而睡去。 到了半夜,骷髅给庄子显梦说:“你先前谈话的情况真像一个善于辩论的人。看你所说的那些话,全属于活人的拘累,人死了就没有上述的忧患了。你愿意听听人死后的有关情况和道理吗?”庄子说:“好。”骷髅说:“人一旦死了,在上没有国君的统治,在下没有官吏的管辖;也没有四季的操劳,从容安逸地把天地的长久看作是时令的流逝,即使南面为王的快乐,也不可能超过。”庄子不相信,说:“我让主管生命的神来恢复你的形体,为你重新长出骨肉肌肤,返回到你的父母、妻子儿女、左右邻里和朋友故交中去,你希望这样做吗?”骷髅皱眉蹙额,深感忧虑地说:“ 我怎么能抛弃南面称王的快乐而再次经历人世的劳苦呢?”(至乐,308页) “生死如昼夜。”人的生与死犹如白天与黑夜交替运行一样。(至乐,306页) 世上的人所尊崇看重的,是富有、高贵、长寿和善名;所爱好喜欢的,是身体的安适、丰盛的食品、漂亮的服饰、绚丽的色彩和动听的乐声;所认为低下的,是贫穷、卑微、短命和恶名;所痛苦烦恼的,是身体不能获得舒适安逸、口里不能获得美味佳肴、外形不能获得漂亮的服饰、眼睛不能看到绚丽的色彩、耳朵不能听到悦耳的乐声;假如得不到这些东西,就大为忧愁和担心。以上种种对待身形的作法实在是太愚蠢啊! 富有的人,劳累身形勤勉操作,积累了许许多多的财富却不能全部享用,那样对待身体也就太不看重了。高贵的人,夜以继日地苦苦思索怎样才能保全权位和厚禄,那样对待身体也就太忽略了。人们生活于世间,忧愁也就跟着一道产生,长寿的人整日里糊糊涂涂,长久地处于忧患之中而不死去,多么痛苦啊!那样对待身体也就太疏远了。刚烈之士为了天下而表现出忘我殉国的行为,可是却不足以存活自身。我不知道这样的行为是真正的好呢,还是实在不能算是好呢?如果认为是好行为,却不足以存活自身;如果认为不是好行为,却又足以使别人存活下来。所以说“忠诚的劝谏不被接纳,那就退让一旁不再去争谏。”伍子胥忠心劝谏以致身受残戮,如果他不努力争谏,忠臣的美名也就不会成就。那么果真又有所谓好还是没有呢? 我观察那世俗所欢欣的东西,大家都全力去追逐,拼死竟逐的样子像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人人都说这就是最为快乐的事,而我并不看作就是快乐,当然也不认为不是快乐。那么,世上果真有快乐还是没有呢?我认为无为就是真正的快乐,但这又是世俗的人所感到最痛苦和烦恼的。所以说:“最大的快乐就是没有快乐,最大的荣誉就是没有荣誉。” ……苍天无为因而清虚明澈,大地无为因而浊重宁寂,天与地两个无为相互结合,万物就全都能变化生长。恍恍惚惚,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产生出来!恍恍惚惚,没有一点儿痕迹!万物繁多,全从无为中繁衍生殖。所以说,他天和地自清自宁无心去做什么却又无所不生无所不做,而人谁又能够做到无为呢?(至乐,304页) 通晓生命实情的人,不会去努力追求对于生命没有什么好处的东西;通晓命运实情的人,不会去努力追求命运无可奈何的事情。……生命的到来不能推却,生命的离去也不能留止。可悲啊! 想要免除操劳形体的情况,不如忘却世事。忘却世事就没有劳苦和拘累,没有劳苦和拘累就算走上了正确的道路,走上了正确的道路就能跟随自然一道生存与变化,跟自然一道生存与变化也就接近于大道了。世俗之事为什么须得舍弃而生命途中的痕迹为什么须得遗忘?舍弃了世俗之事身形就不会劳累,遗忘了生命的涯迹精神就不会亏损。身形第一保全而精神得以复本还原,就跟自然融合为一体。天和地,乃是万物生长、繁育的父体和母体,阴阳二气一旦结合便形成物体,物体一旦离散又成为新的物体产生的开始。形体保全精神不亏损,这就叫做能够随自然的变化而变化;精神汇集达到高度凝聚的程度,返回来又将跟自然相辅相成。(达生,316页) 俄国的突厥学家威廉·巴托尔德说:“喀喇汗朝的人借助于回鹘人而生活在中国文化的影响之中的。”[6] 巴托尔德是个治学严谨的人,他不会随意附和他认为不成熟的观点。因此他这样表述他对喀喇汗王朝文化的认识,是建立在他对喀喇汗王朝文化的深入研究和思考基础之上的。 [1]《庄子·盗跖》 [2]司马迁《史记·老子韩非子列传第三》,用吴兆基等译文,黄山书社,1997年版。 [3]《庄子·至乐》 [4]《庄子·德充符》 [5]《庄子·至乐》 [6]威廉·巴托尔德:《巴托尔德文集》第1卷,“蒙古入侵时期的突厥斯坦”。莫斯科东方文化出版社,1963年版。转引自李进新:《新疆伊斯兰汗朝史略》,宗教文化出版社,1999年版,第85页。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