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阅读 虚构具有超凡脱俗的魔力,庸常的生活波澜不惊,虚构让人们从陈陈相因的琐碎事务中浮出头来,呼吸到神奇的气息 始于生动、传奇,继而悲欢交加,终于某种形而上的沉思,这常常是虚构为文学完成的三部曲。在亚里士多德看来,“写诗这种活动比写历史更富于哲学意味” 虚构的文学仍然与生活保持密切联系,仍然可以积极参与世界的各种对话。文学并未因为虚构而破坏了“可然律”和“必然律”意义上的“真实感” 浪漫主义、魔幻现实主义以及那些上天入地的文学想象,仍然没有挣脱常识的限制,读者对于它们的兴趣之所以超过各种单纯的科学研究假说,在于它们身上隐藏了人间的气息 多数时候,虚构是一个贬义词。虚构一笔债务或者虚构一个历史事件可能产生严重的后果。迄今为止,只有文学获得特许:一个作家可以放纵自己的想象,虚构几个栩栩如生的性格,虚构一段趣味横生的遭遇,虚构一片清风徐来、暗香浮动的诗意,如此等等。这已经成为现代社会的文化约定:文学的虚构可以免遭法律或者道德的谴责。 历史话语因为秉笔实录而赢得广泛的敬重,新闻话语的纪实风格是社会普遍信赖的原因。从科学研究报告、社会调查问卷到商品广告,内容真实是共同遵从的基本规约。只有文学话语构成了显眼的例外。这时,人们不得不考虑一个问题:文学拥有何种特殊的意义,以至于可以享受如此特殊的待遇? 虚构始于生动传奇,却比历史更富哲学意味 文学话语的首要特征是引人入胜。欲罢不能的悬念,曲折复杂的人物命运,逼真的现场气氛令人身临其境,不论是枪林弹雨笼罩的战场还是神秘人物晤面的密室,当然,还有动人心魄的意境。“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这些诗句千年传诵,魅力不衰。必须承认,大多数时候,这些景象一鳞半爪地分散于日常生活的各个角落,默默无闻;只有文学话语拥有如此的魔力——披沙拣金,增删改造,如同一个巨大的磁场重组生活的原始秩序,于是,虚构将这些景象从日常生活的各个角落解放出来,汇聚为一个崭新而又熟悉的整体。显然,这个整体紧张而有趣,这是人们放弃周边的种种现实事务投入文学阅读的主要原因。可以说,虚构具有超凡脱俗的魔力。庸常的生活波澜不惊,虚构让人们从陈陈相因的琐碎事务浮出头,呼吸到神奇的气息。奇异的经验令人震惊,跌宕的人生五味杂陈,这是另一个诱人的空间。如果没有什么特殊的目的,人们不会费神虚构一篇沉闷的流水账。 生动,传奇,我相信这就是文学虚构的开始。但是,文学之所以成为文学,恰恰在于从生动、传奇延伸至深刻。生动、传奇足以娱乐读者,只有深刻才能带来娱乐之后的心智启迪。所谓的启迪并非总结若干哲理格言,而是意识到生活的表象之下隐藏了多少惊人的能量和意想不到的秘密。鲁迅曾经解释过他如何虚构小说之中的人物:这些人物往往嘴在浙江,脸在北京,衣服在山西——鲁迅打趣地说,是一个“拼凑”起来的角色。相对于日常所见的各色人等,阿Q、赵太爷、假洋鬼子、祥林嫂、闰土、爱姑等人物性格特征的强烈程度往往超过了通常的平均值。许多人都某种程度地存有阿Q式的自我安慰或者祥林嫂式的麻木和絮叨,然而,鲁迅的虚构犹如一面放大镜,迫使这些独特的性格从芸芸众生之中浮现。另一些作家或许热衷于虚构悲欢离合、恩怨情仇的情节。由于这些强烈的性格,作家虚构的戏剧性冲突往往比日常生活更为集中、激烈、扣人心弦。如果这些戏剧性冲突象征了历史结构内部多种力量的角逐,那么,文学可以被视为历史的寓言。始于生动、传奇,继而悲欢交加,终于某种形而上的沉思,这常常是虚构为文学完成的三部曲。对于历史话语或者新闻话语来说,大多数纪实的素材无法制造如此完整的美学效果。亚里士多德《诗学》之中一个众所周知的观点显然包含了对文学虚构的称许:“写诗这种活动比写历史更富于哲学意味。”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