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2004年最初收获的长篇小说中，《水乳大地》是一部十分奇特的作品。它的奇特不仅表现在它的叙述方式中，比如它把生活中的神秘感和现实感水乳交融般地调和在一起，既入乎其内，又
出乎其中，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意到笔到，鬼使神差，显示出作者浪漫的想象力和自由的审美创造力，使读者真实地感受到一种独特的生活氛围和各种不同人群的精神存在方式；同时，这种奇特还表现为，作者最关心的，恰恰是很多年来被文学叙事遗忘或遗失了的东西。宗教只是故事的依托，作者所选择的澜沧江峡谷地带，聚集了信仰不同宗教的人群，他们的历史和现实都和宗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融为一体。发生在他们中间的故事，怎么可能没有宗教的身影呢？但《水乳大地》不是“宗教小说”，作者也并非一定要利用文学的手段，再现藏传佛教、西方天主教和纳西东巴教在20世纪一百年中此消彼长、恩恩怨怨的历史，他寄希望于人们了解的，我想，恐怕还是人的灵魂的处境，或者说，人的精神的归宿。作者以人的宗教信仰为前提，写出了现当代中国精神历史内在动力的伦理价值的紧张，这种紧张甚至有可能反映了更为深远的历史哲学问题。《水乳大地》因此获得了它的深度和重量。这也是我所以感到它十分独特的理由。在文学叙事显得如此张皇失措的时候，在很多作家的呻吟与呼号只和身体有关的时候，在作家的笔触更多地指向外在于人的社会现实环境的时候，《水乳大地》因其独特而彰显了自身的价值。它带给我的启示是：在这个价值虚无日益盛行，信仰危机更显严重的时刻，中国精神如何做出新的伦理选择，走出精神的低谷？具体到个人就是，我们准备将自己的灵魂安放在哪里？哪里才是我们的精神家园？如果说，逃离精神家园是我们自己的选择，那么，我们还能否找到回归精神家园的路径？ 不过，小说打动了我的，主要还是作者塑造的那些人物。比如泽仁达娃，这个人物所传达的东西太丰富了，以至于我在面对他的时候，只能用心去感受他，而无法用语言来描述和概括我的这种感受。这样的人物在小说中不止一个，又如来自法国的传教士沙利士神父，他的来和去，他的贯穿始终的孤独和坚守，都蕴涵了太多的、浓郁得化解不开的东西。而他最终留给我们的是什么呢？安多德神父几十年后在凯瑟琳奶奶的指点下找到沙利士离开峡谷前藏在教堂地下室里的“珍宝”，他小心地打开了纸包，原来是两大摞书稿，一摞是近千册纳西人的东巴象形文经书，另一摞是沙利士用藏文写的研究东巴象形文字的手稿。这是真正的稀世珍宝，它们能在新世纪降临之前重见天日，不仅意味深长，还象征着更加激动人心的思想内涵。 （《水乳大地》/范稳著/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1月第1版/定价：28.00元。）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