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2月,由漓江出版社推出的麦子杨长篇小说《可口与可乐》,讲述了一对恋人从南方“逃亡”北京的“奋斗”故事。用句时髦的说法,就是一对“北漂”男女的故事。“北漂”题材,或者说由乡村、集镇乃至中小城市向大都会寻找人生机会、追求青春梦想的题材,早已成为文艺创作的“热门”。究其发轫,甚至可以追溯到巴尔扎克时代,那些“拉斯蒂涅”、“吕西安”们,不也一样是由“外省青年”闯入巴黎“人间喜剧”之中的吗。随着中国社会和时代的变迁,也随着一代青年视野的拓展,当下中国现实中的“北上广深”故事自然也毫无悬念地展开来。到今天,呈现为多姿多彩的文学形态,似乎是题中应有之义。 然而,就笔者的阅读感受来看,这一题材的文学作品尽管数量众多,不乏佳作,但如巴尔扎克那样,把“外省青年”的“奋斗史”置之于社会、时代的大背景下予以刻画,如“人间喜剧”般深刻勾勒灵魂的巨制,似乎尚在期待中。文学创作是不能急于求成的。无论对文学界总体而言还是对作家个人来说,积累、酝酿、思考、表现,都需要一个过程,有时甚至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不过,晚近阅读这一题材的小说,发现一些作家在对生活的思考、对人物的刻画以及艺术表现等方面,都展示出了特色。比如《可口与可乐》应该是近期值得推荐的佳作。 这部长篇小说的男主人公可乐,是一个身份失落的“官二代”,自私、狂妄,沉迷享乐,似乎难以割舍优越背景养成的痼疾。即使面对家境剧变,他仍然不弃“官场梦”。人之可悲,似乎还不在因身份的失落而成为社会的“弃儿”。因价值的迷失而继续捡拾那陈腐观念的残羹冷饭,或应是一个当代青年更大的悲哀。可乐就是怀抱着这落伍于时代的丑陋,去意气洋洋地重振自己的奢华之梦的。正是这种迷失,使可乐注定演出一场“可乐”的悲剧。“可乐”剧情的高潮就是,因为他对名利场的钻营,甚至不惜以追随爱恋自己的女友作抵押。女友“可口”也就由此成为男友追名逐利的牺牲品。来自南方小渔村的姑娘可口,美貌而淳朴, 却失之于单纯。面对人欲横流的都会和蝇营狗苟的男友,她的命运可想而知。当然,小说对两位主人公性格发展的展现,并不是脸谱化的。它在情节的演进中,逐步展示了“善”的亮点与毁灭,“恶”的诱惑与吞噬……这部长篇小说,其价值就在于演示了一部颇具时代气息的“价值迷失悲剧”,是当代青年在大城市拼搏、迷失、突围的生动缩影,是身体无缝不钻、灵魂找不到出口的时代“切片”。就性格的逻辑发展而言,我们当然无法要求可乐实现他的“突围”,而只能眼望他灵与肉的糜烂。就连可口这样一个良善而单纯的人物,在遭受了一番人生的磨难之后,除了遁入空门,作家也很难为她设置更为励志的结局了吧。对于一部文学作品来说,都要求一个“光明的尾巴”是愚蠢的,要求每部作品都指出一个突围的出口,甚至也有些勉为其难。能写好一对人物的毁灭,足以引人唏嘘,令人深省,从某一个特定的角度给人生以启示,已属难得。 改革开放多年的中国,既享受着丰硕的经济成果,也为人的发展提供着更多的机遇。“自由迁徙”让更多人面临着更广阔的天地,使他们释放出无限的潜能。与这相谐而生,在中国的土地上,也不断有无数“当代英雄”横空出世。即便上不了“财富排行榜”,也闹个“有房有车”“盆满钵满”。这或许也成为了许多打拼青年的梦想。文学当然要为我们这个时代诚实劳动所获得的回报而喝彩,甚至也有义务为淳朴的生活向往而歌唱,但仅仅这样还不足以达到文学应有的境界。大时代的文学,应有直面“沉渣泛起”的敏锐和勇气,有明荣辱知廉耻的价值倡导,有“为”与“不为”的人生选择。《可口与可乐》的可贵在于,在遮天盖地的呼唤声中,戳穿了某种“当代英雄”的假面。《可口与可乐》的主人公来至北京,绞尽脑汁寻找的所谓“向上通道”,本身就是一个吞噬青春与廉耻的泥淖,即使其中有短暂的春风得意,又怎么可能不在那泥淖里越陷越深,最终陷入不齿于人的境地? 曾有评论家评价麦子杨的小说流淌着“小夜曲的抒情调子”,这部长篇新作显然延续了麦子杨的叙事特色。即使是写如此惨烈的人生悲剧,这部小说的调式也始终洋溢着文学的纯净气息,笔调优美抒情。它描写少男少女青春朦胧中的蛮勇,本能的尝试,浓郁而纯净,真诚而羞涩,颇具民谣气息。麦子杨语言上的个性也十分突出,每有生机勃勃的语句使读者内心一颤。这位诗人出身的小说家,即使是讲故事,也保持着诗化的意境和语言特质。有论者说,《可口与可乐》是一部独具南方气质的“北漂爱情小说”,或可说是对这一作品的较为准确的概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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