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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阅读，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如果回忆，我相信每个人都会讲出许多美妙的故事。 杨绛先生在《我们仨》中写道，女儿钱瑗两岁时，见到姨妈给自己4岁的女儿讲一本叫《看图识字》的书，喜欢得不得了。杨绛看到了，就给钱瑗买了一套。钱瑗拿起来就念出很多字，但是杨绛发现，钱瑗竟然是倒着阅读那本书的。原来，姨妈坐在桌旁给自己的女儿讲书时，钱瑗是坐在桌子对面“旁听”的，所以她认的字都是“倒字”。读杨绛与钱瑗的故事时，我恰好在整理出版“民国童书”。我们赶紧找到那套出版于20世纪30年代的《看图识字》，上下两册，非常好看。现在我们已经把它重印出版了。 有一次我与梁思成的外孙一起吃饭。他说他母亲见到我们重印民国时期的《幼童文库》，非常激动。如今已至耄耋之年的老太太还记得童年时读过的这套书。当时母亲林徽因对她说，你好好学习，过些年我再给你买《小学生文库》。但是由于战争爆发，她一直没能读到《小学生文库》，至今仍然遗憾在心。这段故事也是我们重新整理出版《小学生文库》的重要原因。 当然，早期阅读留给人的不仅是一段段滋味不同的记忆，它还可能对一个人未来的道路产生重要影响。 巴金先生在15岁的时候，读到克鲁泡特金的《告少年》，他的心灵受到巨大震动。从此，他把“平等、互助、自我牺牲”的伦理观念作为一生恪守的道德信条。他甚至在自己的笔名中也嵌入克鲁泡特金的“金”字。 王云五先生的早期阅读十分奇特。他的一位兄长学习很好，但18岁考上秀才后却突然去世。有风水先生说王家子弟命不该读书，应该去经商。所以从小家里就不让王云五进正规学校，只让他上夜校学一点英语，为经商用。没想到王先生天资极好，英语水平提高很快。后来竟然被聘去做老师，胡适先生都做过他的学生。王先生十几岁时，通过分期付款买了一套原版《大英百科全书》，一边自学英语，一边学知识。没想到这样的早期阅读影响了他一生的学习方法，由于博而不专，无师自通，他后来没能成为学术专家，却成为一位百科全书式的人物，成为一位出色的出版家。 胡愈之先生的父亲很有学问，家中订了很多报刊，有《申报》、《时报》、《汇报》、《新民丛报》和《浙江潮》等。没想到早年的阅读环境，使胡先生从小就对办报办刊有兴趣。读小学时，他就在家中编辑过《三日家报》和《家庭杂志》。后来他投身于出版传媒工作，历时70余年，创办的报刊数量被称为“中国之最”。他还编辑过很多有名的书，如《西行漫记》、《鲁迅全集》、《知识小丛书》等。 另外，早期阅读还有一个更奇妙的作用，那就是一些“童子功”的训练，可以挖掘出人类许多先天的潜能。 我想起儿子小时候学钢琴，老师说，学习音乐，许多事情都要从幼童时期练起。比如弹琴时的手脑并用，自然地背诵长长的五线谱，眼睛看乐谱、手指对键盘精确地把握等，都需要从幼童时期练就。 儿子上小学后就不再弹琴，后来读金融投资专业。但直到现在，他打电脑时从来不看键盘，有时甚至把键盘塞到桌子底下盲打。他打电话时也不看按键，偶尔还会用电话的按键音弹出曲调。这当然是“童子功”的作用了。 写到这里，我想起一个有趣的故事。好多年前，有一位年轻人来到我手下工作。他出身书香门第，从小读书很多，并且是一个博闻强记、目中无人的主儿。他背得出《水浒传》中一百单八将的绰号，胡诌《聊斋志异》中哪只狐狸咬人、哪只狐狸养人、哪只狐狸骂人云云。上班后，他一直不大正眼看我。有一次我们因公出差，晚上喝酒调侃，他趁着酒劲对我说：“你靠什么本事来领导我？我现在背诵《红楼梦》每一回题目的上句，你对下句，敢吗？”于是，他说“琉璃世界白雪红梅”，我对“粉脂香娃割腥啖膻”；他说“情中情因情感妹妹”，我对“错里错以错劝哥哥”……就这样你来我往，对了半宿。最后他说，这些年来，我是打遍天下无敌手啊，你还行。从此我们成了好朋友。 俞晓群，海豚出版社社长，著有《这一代的书香》等。 《中国教育报》2012年5月28日第9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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