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6月下旬,北京大学中国新诗研究所和首都师范大学中国诗歌研究中心联合举办“中国新诗:新世纪10年的回顾与反思”诗学论坛。会议的开幕式在梦端胡同45号院举行。梦端胡同45号院是清朝一位王爷的府邸,那里有千年的丁香古树。梦端这名字很奇特,不管是发端还是终端,都让人梦想,都是做梦的地方。那天我说:“诗歌是做梦的事业,我们的工作是做梦”,我的发言引发了同济大学喻大翔先生的诗兴,他在会间便赋诗纪盛:“楼台竹月起空山,后海丁香卷巨澜。此夜诗神吟何处,寻花踏影到梦端。” 我们开会那时,《中国新诗总系》的全部书稿已在人民文学出版社紧张地排印、校对之中。从那时到现在,几个月过去了,又到丁香蓓蕾的季节,《中国新诗总系》已经出版。此刻我想到的,也还是一个“梦”字。编撰《中国新诗总系》的工作,对于我本人、还有分卷主编孙玉石、洪子诚等先生来说,都是圆梦之举。我们从青年时代开始了诗歌梦,半个多世纪的梦想,今天终于变成了现实。 梦醒之后,一切细节却有些迷茫。此刻的心情,说是忧喜参半可能还不准确,准确地说,是忧多于喜。事情做完之后,经常想到的是,我们留下了多少“硬伤”?留下了多少遗憾?我们能补救我们的过错吗?想到这里,心中总是忐忑。就以我负责编写的20世纪50年代卷为例,那些作者,大都还健在,他们有的是我的前辈,有的是我的同辈,有的还是非常要好的朋友:我选了谁的诗?没选谁的诗?是疏忽了?遗忘了?还是一种坚持?他们在乎吗?我是否有愧于朋友?总之都是这样一些很“俗”的念头在折磨我。 有人说,电影是遗憾的事业。我们编书,也是遗憾的事业。其实我在编书开始之时就下了决心:排除一切人情的干扰,不征求别人的、特别是被选者本人的意见,也断然谢绝作者的自荐。我这样做,也要求各卷主编这样做。我们都来自学院和学术机构,从内心深处,是希望维护我们服膺并珍惜的那种独立的、纯粹的学院精神。记得牛汉先生曾说过,那些流行的诗选中,选一首的多半是“被照顾”的。我赞成他的意见,但我希望在这个选本中,即使只出现一首,也必须是优秀的。 这一切,当然是为了坚持学术的尊严和学者的品格。令人欣慰的是,我们大体做到了,我只举一个实例来说明。大系理论卷的主编是吴思敬先生,吴先生在诗歌理论和诗歌批评方面的杰出贡献是业界公认的,但在总字数达80多万字的理论卷中,吴先生自己是一篇也不选。这当然不是疏忽,不是遗忘,也不是谦虚,而是一种可贵的、令人感动的坚持! 我力求完美,但也深知世上难有完美之事。这部总系就是这样希望完美、却依然留有遗憾的、令我内心不安的成果。我们尽心尽力了,但是无法尽善尽美。如果能以我们的工作为契机,引起人们谈论中国新诗的研究、整理、选编、版本以及史料等问题,促进新诗的建设和发展,那就是对我们最好的安慰。因为只有已经完成的工作,没有已经终结的思考。 正如刘福春先生说的,我们的这一场“战争”是有些悲壮的,所幸,这一切都过去了。现在,就等着我们收拾“炮火之后的残留”,好好地总结并改进这一切。建议读者能够认真阅读每一位主编所写的长篇导言,那是他们面对历史的总结和思考,更提醒大家不要忘了阅读他们所写的编后记,那里除了交代编选细节,表扬责编,还有对总主编善意的揶揄甚至“挖苦”——那些都是性情中人自然的真情流露。 《中国新诗总系》:谢冕总主编;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