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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德海:我们有责任来重述古代神话

http://www.newdu.com 2017-10-14 文汇报 黄德海 参加讨论


    
    黄德海先生系《中华创世神话文学脚本》作者之一 袁婧摄
    “我们从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古代神话中的盘古、女娲、伏羲、神农、大禹……就如鲁迅说的这样,神话的信息,始终流淌在人们的血脉里,一路连绵不绝,接力样完成了中华民族的精神造型。也正是因为这连绵不绝,我们才有责任来思考如何在今天重新讲述古代神话。
    净化、启示与教喻——从古代神话的作用谈起
    神话的作用,首先是净化。按尼采的说法:“神话的光芒所到之处,希腊人的生活就被照亮了,否则他们就生活在黑暗之中。”有人进一步说明,希腊神话的内容和材料与别的民族没什么不同,只因他们净化过愚昧丑恶的部分,便成就了诗化的神话。这就如同人们因为对无边黑暗的惊惧,才有了那个一日九变、日长一丈的盘古开辟混沌——是想象在愚昧和丑恶里洁净地无中生有,变现出了神话中瑰伟的一切。
    神话的另一作用,是启示和教谕。在这方面,中西神话有着相似之处。柏拉图就让他笔下的苏格拉底,无比准确地说出了神话诗人的作用:“当你遇见赞颂荷马的人,听到他们说荷马是希腊的教育者,在管理人们生活和教育方面,我们应当学习他,我们应当按照他的教导来安排我们的全部生活,这时,你必须爱护和尊重说这种话的人。”
    中国古代神话,尽管看起来散碎,却也同样参与了家国的教化,让一群自然聚居的人,成长为一个自觉的文明共同体。如同古希腊在荷马和赫西俄德的教导下形成了他们独特的nomos(民俗,宗法,法律),中国古代神话经过那些以某种好为目的的重述之后,中华民族也形成了自己特殊的“谣俗”(《史记·货殖列传》用词),是渗透到我们血液里的东西——细心一点,从这谣俗里,大约能看出这一共同体人的性情、生活方式乃至命运。
    这种作为教化的精神产品,是古代的教育传统。比如《诗经》里的《葛覃》,《小序》说是“后妃之本也”,这样一首谈了点女性之事的作品,怎么就是后妃之本了?“为絺为绤,服之无斁”,能整治粗布细布且不厌倦,就是后妃之本?“害澣害否,归宁父母”,把衣服该揉搓洗还是用水稍加洗濯分开,就是后妃之本?直到看了郑笺,才有点明白:“女在父母之家,未知将所适,故习之以絺绤烦辱之事,乃能整治之无厌倦,是其性贞专。”对烦辱之事能整治无厌,可见此女性情之坚韧专一,由此其做事之精纯可期。关于衣服的洗濯,则是“我之衣服,今者何所当见澣乎,何所当否乎?言常自洁清,以事君子也”。内而贞专,外则洁清,这自内而外的身心纯粹之象,或许正是当时人心目中理想的女性形象吧?过去所谓的“诗教”,就是一首诗自然跟教化联系在了一起,并一直传递了下来。
    神话蕴含的内容并非固化不变,而是处于不断的生成之中
    “神话的‘意蕴’并不是神话创作者一劳永逸地给予的本源意义与历史常量,而是神话研究之中不断生成而趋向于完美形式的蕴育过程。”因而,对古代神话的损益,其实是每一代人都必须面对的责任。如何损益,也就不是一个不重要的问题。
    或许可以再强调一遍,神话蕴含的东西,并不是神话创作出来之后就屹立不动了,而是处于不断的生成之中。比如《西游记》的形成过程,开始是比较简单的故事,讲玄奘取经经历种种艰难,后来经过不断重写,不断增补,不断添加,文本越来越复杂,包括现在耳熟能详的孙悟空和猪八戒,都是后来陆续逐渐添加的,最后到明代中叶写定成现在的本子。而等到这书确定下来,我们仿佛觉得那些鲜活的形象,是我们这个民族本来就有的。
    在形象的创造问题上,我们现在面临着艰巨的任务,比如对较为年轻的一代来说,他们心目中的鲜明形象是海贼王,是火影忍者,是变形金刚,是绿巨人,是蜘蛛侠、蝙蝠侠,他们玩的公仔,心心念念的牵挂,几乎都在这里。我们传统的形象,除了不断被重复的孙悟空,偶尔振作一下的葫芦娃等,从数量和质量上,几乎很难跟以上所述形成竞争关系。正是因此,在现在的形势下,我们必须对传统神话进行适当的损益,从而成为适应现时代的形象,重新作为一个民族的精神造型,流淌进更多人的血液。
    我们来看盘古的例子。“天地浑沌如鸡子,盘古生在其中。万八千岁,天地开辟,阳清为天,阴浊为地,盘古在其中,一日九变,神于天,圣于地。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盘古日长一丈,如此万八千岁。天数极高,地数极深,盘古极长,故天去地九万里。”鸡子就是鸡蛋,但对现代人来说,鸡蛋需要受精,否则孵化不出小鸡,那混沌怎么受精,盘古是什么孕育的,这里就需要“益”,加一点什么进去,适应现时代的基本常识。我们在《中华创世神话文学脚本》中的处理是这样的:“起初,天地混沌一片,完全的黑暗笼罩在周围,无边的黑暗虚空里置放着一枚巨大的玄色鸡子。一股元气名曰盘古,在混沌里无声无息,仿佛种子萌芽前的酝酿,一点也不受惊扰,只默默地吸收着,静静地长养着。”加进一个元气,就仿佛在土壤里加了种子,再长出什么来,现代人可能不会觉得太过不可相信了。
    还有下面两段,其一:“首生盘古,垂死化身。气成风云,声为雷霆,左眼为日,右眼为月,四肢五体为四极五岳,血液为江河,筋脉为地里,肌肉为田土,发为星辰,皮肤为草木,齿骨为金石,精髓为珠玉,汗流为雨泽,身之诸虫,因风所感,化为黎甿。”其二:“盘古之君,龙首蛇身,嘘为风雨,吹为雷电,开目为昼,闭目为夜。死后骨节为山林,体为江海,血为淮渎,毛发为草木。”盘古跟自然万物的关系,前面一段是死后化身,后面则生时就造成了一部分,且变化出的形象不能一一对应。这里,就需要“损”,我们最终选择了盘古垂死化身的说法,并加说明:“盘古的垂死化身,就这样一点点变成了世间的样子,每一件世间的事物,都分有了盘古体内的那股元气,也如同盘古在天地之间那样,蓬蓬勃勃地生长起来,开始经历自己的生老病死。”
    盘古的故事结束,下面接着是女娲,作为一个完整的重述来说,总不能女娲跟盘古一点联系也没有,只是另起一篇,这里便需要“益”。我们是这么处理此处衔接的:“又是很长很长的时间过去了,盘古钻入地下的精气吸收了田地精华,渐渐长大成形,从地下一鼓一鼓地冒出头来,先是头顶,再是脑袋,随后是五官,一颗巨大的人头冒出了地面。”在我们看来,前面增加的“元气”,已经在此上的一段重复了一次,这里又较为自然地成为“精气”,并在此后的章节里不时交替出现,算是巩固了“元气”在神话以及这次写作中的位置。
    仔细看起来,女娲做的事要比盘古多很多,造了人,补了天,还给了人类婚姻制度等,人类文明中最重要的那些事,她参与过很多,当然矛盾之处也就比较多。拿婚姻来说,有不同的说法,一:“女娲祷祠神,祈而为女媒,因置昏(婚)姻。”二:“昔宇宙初开之时,止女娲兄妹二人在昆仑山,而天下未有人民。议以为夫妇,又自羞耻。兄与其妹上昆仑,咒曰:‘天若遣我二人为夫妇,而烟悉合;若不,使烟散’。于是烟头悉合,其妹来就。”如果是兄妹成婚,就不可能给人类婚姻;如果给人类婚姻,就用不着兄妹成婚。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只能取一弃一,后来就从文明传承的角度,选择了给予婚姻。
    怎么说是文明传承的角度?因为盘古的故事还比较简单,没有特别多的事,只是作为最重要的开头出现在这里了,女娲的故事就越看越多,越看越复杂。在女娲神话的记载系统里,造人、补天、文明初创……各种各样的文明几乎都要从这里发生,可能人们对这样文明初创阶段的想象,需要这样一个人来负荷,女娲就是一个合适的人。这就是我们最终选择女娲给予婚姻,而不选兄妹成婚的原因,因为婚姻制度是人类文明的标志之一——虽然随着民间传统的加入,兄妹成婚的讲述并不少。
    这样加加减减的事情,我们做了不少。比如天梯建木的故事,我们还引进了西方传说中圆球人的神话,让它自然地进入我们的神话系统,扩大传统神话的精神容量。尤其是在僭越已经成为社会常态的情形下,我们还加进了提醒人谨慎的内容——随着沿建木登天的人越来越多,人看到了天廷的美景,听闻了诸神的传说,一面充满羡慕,期望自己也有一天能成为天神,一面却“近之则不逊”,觉得天神也不过如此,于是就慢慢变得傲慢无礼,不免引来了后来惩罚式的“绝地天通”——后世的所有重述甚至(大胆而节制的)改写,都可以看成古代神话自身的变形记,却也在更深入的意义上是一个不断创生的过程。新的意味和形式,就在这过程中加入了进去,那些看起来渺远的神话,也就因此始终保持着不息的活力。
    神话损益的标准,就是我们从经典学习而来的精神
    凭什么损?凭什么益?怎么确认我们加进去的不是很愚蠢的想法?不是我们想当然的自以为是?设想什么东西可加,什么东西可减的时候,用什么原则来确认?
    我们采用的标准是,新增的意思最好能够放回神话和非神话经典之中而不显突兀。本质上,神话已用其跨越千年的生命力,拒绝了颟顸的改造和无知的添加,它要求在不断的变化之中维持自己的基本样貌。就像大人给小朋友讲故事,比如拿着一个绘本,在有些地方,我们会不自觉添加点什么。这是一个很自然的反应,神话从创制到后面不断重造的过程,恐怕也是这样,而损益的标准,就是我们从经典学习而来的东西。在这过程中,我们一边应对经典的挑战,一边在应对挑战的同时把经典完成得更加丰富。
    比如女娲的故事,她好像一直在忙碌,那么,要把什么精神灌注到女娲身上,才让女娲合理地这么忙碌呢?在女娲给予了人类婚姻之后,孩子也就出生了,我们就加进了这么一段:“婴儿们越来越多,大地自身的出产很快便不敷使用。女娲把种子点进土里,土里就长出了能吃的植物。人们开垦出土地,学着女娲的样子在上面种植。就是从这时起,人开始了自己的繁衍,也开始了自己的劳作,一代,两代,三代……人类的种子在大地上绵延开去。”然后,我们试着把这个意思放进经典,这不正是“无逸”的精神吗?不要逸豫,要好好劳作,这是从《尚书》《诗经》一直强调的传统,也是我们民族最值得珍视的精神之一。另外,这个意思放进西方经典中,仍然是成立的,赫希俄德的《劳作与时日》,说的就是人是在劳作里过自己的日子,劳作是人的基本经历。
    后面关于伏羲创制八卦的故事,其实已经是很靠近历史的事了,因此我们在写作的过程中,就加入了灵感的问题。在盘古女娲这个系统里,灵感还没显得这么重要,因为那是神。而后来那些最伟大的人,已经需要灵感。灵感怎么来的?灵感不是等来的,仍然是从劳作中来的。“伏羲感应到了人们内心的期盼,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察自身,远体万物,觉得有什么力量默默地流到他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他已经隐隐约约看到了什么将要被创造出来,却怎么也把握不住。他每天看着汤汤的流水,感受着万物的变动不居,却又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变的东西蕴涵其中,他就快要接近这个核心了。”这样,伏羲创制八卦,就不再是一个天外飞来的传说故事,而是有了较为坚实的思考和经历基础。
    虽然谈的是神话,写的是神话故事,好像渺远无稽,但只要经过大家的精心思考,每一个故事都应该可以放回经典,最终回到人间,跟我们的日常生活息息相关,也就是古代神话参与了我们的教化。这些教化是什么?是无逸,是不断劳作,是不要僭越,是不要无端骄傲,是各种各样对人世的善意……在时光的长河里,神话“无限次地被重复,从一个叙事到另一个叙事,接着从一次阅读到另一次阅读”,与此同时,它也早就站在了打破世界静默的时刻,用“语言编织自身的道路”,从一开始就决定了“现在、未来和从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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