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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永刚创作谈:归来

http://www.newdu.com 2017-10-14 《长篇小说选刊》 李永刚 参加讨论


    明知浮世如春雪
    怎奈蹉跎岁月迁
    这是《源氏物语》里,源氏五十二岁时,心痛正妻紫上的离世,感怀一去不复返的时光和人世的飘渺虚幻时写下的一首和歌。
    此生如梦何须恋
    且待来生再结缘
    这是《源氏物语》里,浮舟因受到源氏之子熏大将以及亲王两个贵族公子的追逐占有,无所适从,痛苦难堪,不愿忍耻偷生,决心投身宇治川,投河之际,留给母亲的绝命诗。
    投川的姑娘被人救起,天仙般的美貌,又被救命恩人妹尼僧已升任中将的入赘女婿疯狂恋慕(妹尼僧的女儿已病逝)。而此时的浮舟,唯有快快出家,断了男人们的念想……为什么,这是为什么?窥望着落发为尼的天仙般的姑娘,中将君肝肠寸断,落魄失魂:
    轻舟远向莲台去
    我愿追随步后尘
    从1998年我开始创作前的准备,2000年进入构思、创作。“寂寂寥寥杨子居,年年岁岁一床书”,这其中的书,就有《源氏物语》。我将《源氏物语》中喜欢的数首和歌工工整整抄在一张白纸上,置于案头书卷上方,时时赏阅。十多年过去,那张字纸,岁月的颜色兼了乡间特有的炉灰粉尘,早已由焦黄变作暗灰,而我自己,早已是鬓发皤然。
    十多年,独对一桌、一椅、一床。除此,还有什么呢?
    一双鞋。2001年夏天买的人造革凉鞋,很耐用,加上修补,一直穿到2009年,伴我走过了红碱淖、柴登、塔拉壕的流浪旅途。
    一根竹杖。捡来一根红碱淖渔民扎围打鱼用的竹竿,截取其中结实、平整、光洁的一段就成了。浸透了湖水,点遍了湖畔,再用它来点击柴登草滩,塔拉壕旧政府乱草丛生、荒凉寂寥的大院。
    一口锅。朋友送的小电饭锅,蒸饭、煮菜都是它。
    一双筷子。一根的筷头折了一小截,用惯了,还就用它,直到折痕磨得光秃秃的,两个筷头斑驳陆离。
    还有,一个泳圈。在红碱淖独步时,茫茫难辨的对岸旅游点漂过来的,很大很漂亮,一半花花绿绿,印了些动漫卡通,另一半一色的桃红。鳏居的生活里从此有了这么个泳圈,枯寂时,抱一抱它,温软而体贴。
    ……
    渗透心肺的孤独感始于何时?早在三十多年前,乡下的小学校里,人们就传我:很古怪的一个人,常常一个人转悠在沙巴拉尔里,待在沙蒿林里。回了城,又传我:一个人在操场上发呆。终于,到了2000年,完全地做了匹夫,踯躅独行了。
    偶尔和人们坐一块儿,总紧张该和人们怎么说话,一说话,语无伦次,荒唐无稽,只好不说话,总是陷入一种神经质的、傻乎乎的、一语不发的状态。就这样,渐渐地成了游离于热热闹闹仕途经济场外的零余人、局外人、和人们无话可说的人。
    起初,也曾有过关心的、或好奇的,前来探访。后来,小小的院落再也听不到他人的脚步声了。就如乡间写作,起初,邻舍们对来到乡间做这样一件事的人是新奇的,可时间一长,就视作不齿的异类,可鄙的一夫了。创作上也一样,人们觉得,写书,也不过是一种功利,如今已是几天就造一本书的伟大时代了,旷世英才们的赫赫名威转眼之间就遮天蔽日响彻九霄了,一本书,十几年,几十年,这算个什么事?愚人的蠢行,傻瓜的运命,不堪一视,不堪一提。我也深知,我已是世间一个愚人,本来,想念着好多人,多想见见他们,说说话,也只能狠狠心,将见人的愿望熄灭。正如耳聋后的贝多芬,“我得过着凄凉的生活,避免我心爱的一切人物。”
    可有时,又不得不走进人群。生存窘迫,柴登政府搭灶,九中搭伙,一个异类,怎么和人群相处,躲在一边吧。吃饭时,总在一个远远的角落,尽量避免和人们接触,尤其是,不要回头,看那一桌花香芬芳的女干部,不要回头,看那一桌风光无限的女教师……凄然回到鳏居,孤独属于你,寂寞属于你,世间的温馨欢乐与你无缘。而当大风刮起,一院子大树摇来晃去,连绵号呼,时而凄厉,时而低回,实在是“此生如梦何须恋”了……
    却又一次次将心头的黑影驱散。柴登整整一年,去的时候草滩一片苍黄,离开的时候草滩覆盖着白雪。按以往的创作经验,最多写两稿,且第二稿要比一稿快得多,因而,觉的二稿、书稿应在柴登完成。没想到,这部书的创作成了特例,越写越难,离开柴登时,第二稿只进行了不到三分之一。柴登最后一日,晨,踏雪草滩,旷野的风声啸啸,凄厉,可怖,这是什么在召唤我?却又解读为:这风声传达着亘古、永恒的气息,要我独立苍茫,传达亘古、永恒的感觉。那一天,依然将柴登的创作进行到下午四点。晚上七点多,回到灯红酒绿的东胜,望着夜幕霓虹,想到书稿的艰难,漫漫的寂寞,感到一阵虚脱,有气无力……躺了一会儿,觉得要将自己的魂唤回来,将力量唤回来,就又看了些老电影录影带,《天仙配》、《卖花姑娘》……心头活泛起来了,又有泪涌出……我依然有爱,依然有泪,让我有勇气做我自己……那一夜,想到将在城里进行的一个阶段的创作,又兴奋不已,整理柴登带回来的一应杂物,搜寻归纳创作资料,写日记,直到凌晨一点多,日记的最后一句是:魂兮归来,奉呈给《我的莱伊拉》……
    这一切,为了什么?
    为了如《源氏物语》里中将君对浮舟解不开的“我愿追随步后尘”的情结。为了一种不由地朝它跪下来的感觉,一种足以让我舍生忘死、写疯写死的美。生命属于它,时间交由它。
    为了活得明白,活出个魂儿来,无论于自己,还是于人世间。不能活得愚妄无知,不能活得无意义无归依。
    为了不能再忍受现代“荒原”上随处遭遇的麻木无感觉、空白无反应。没有人受难,没有人牺牲,想都不曾想到。如果你爱,你必受难,你必牺牲。
    为了一念真诚。不可亵渎,不可有一点欺世之心。
    ……
    一个念愿,十几年了,支撑着每一个日子。激情的火,十几年了,烈烈翻腾,渴望着在一个瞬间释放。然而,日月也实在太漫长了,黑头走到白头了,当这一天真的到来——当书稿终于画上句号时,是力量耗尽了吗?对终于的抵达并未在意,没了反应。本来,这个过程就是交出自己,交尽了,也就心安了,平静了。
    记得1998年的一个梦,梦见自己张贴一幅关于海的画作,给书稿开头。十六年过去,浪迹天涯的人回来了。一直以来,很喜欢上世纪三十年代老电影《渔光曲》中的主题歌《渔光曲》:
    云儿飘在海空
    鱼儿藏在水中
    早晨太阳里晒渔网
    迎面吹过来大海风
    ……
    后来,又兼了红碱淖的经历,爱之愈甚。总盼望着有一天归来时,给朋友们,给人间知己们弹奏这支曲子。听说,2014年有一部叫做《归来》的电影风靡国内外,讲述了一个令人心碎的“归来”的故事,最近网上搜看,发现这部电影的主题曲,竟借用了《渔光曲》:
    1·5 | 2·5 | 5·3 | 2— | 3·2 | 6·2 | 1·6 | 5— |
    6·5 | 1 16 | 5·35 | 6— | 5·3 | 6 63 | 2·5 | 1— |
    ……
    原来,归来的念愿深处是相通的啊……终于归来了,人们啊,原谅我,做过许多违众忤俗的事,是因为我爱你们。接纳我吧,我深深地爱着这个人世间,让我闻闻炊烟的味儿,让我去买菜,让我来做酸烩菜,我喜欢削土豆,唰唰唰唰,极有快感的,这人间生活的温馨多么叫人迷醉。来,和我坐一块儿,咱们好好拉拉话,我憋了好多年了,你们和我痛饮一杯,咱们喝它一大扁壶1.5升60度的草原烈酒“闷倒驴”……让我走进人群,让我走向社会,我知道还会遇到许多的“饶口谋衣之辈”,还会遇到许多没有反应的甄宝玉,而如今,我心中只有对人的爱,对这个世界的爱。
    漫漫人生,广袤而苍凉。回想起来,让我不以为耻尤以为荣的,无疑,是这一段穷愁十六年自甘受难的履历,我的激情燃烧的岁月,我的声名狼藉的日子,正是它,闪耀了我的生命,让我活出了这一世的感觉,不枉此生。每一步的苦难,我怀想它们,礼赞它们——
    红碱淖,最了解、理解我的孤独的世间知己,深深地感知着我对它的爱恋。记得临离开湖泊前一天的下午,平静了好几天的湖水忽然又热烈地喧响了,坐在屋里听得十分清晰。它是在呼唤我!我就又拄了竹杖,沿湖岸一直走过去。哗哗、哗哗——你来了!你来了!哗哗、哗哗——你走呀!你走呀!哗哗、哗哗——你不要走!你不要走!哗哗、哗哗——你走呀,我们送你!我们送你……离开那沙漠湖泊好多年了,澎湃汹涌在梦里,而有时,梦见那湖水快要干涸了,大片地被风沙侵吞,只留下一小段水沟,我的心也因之快要干涸了……我的爱浇注着你,你的湖面会如往昔,会如我许多的梦境一样丰沛无比的,我知道你在等着我,已到了咱们重逢的时候。
    柴登壕,流传着我的传奇。“一个五十多岁的白胡子老汉在边毛人的楼上住了一个月,住进咯就不出来了。”如今,那个人确实五十出头了,头发也确实白了,他神秘勾当的帷幕拉开了:他将二十一世纪做了情人,用十六年时间,写下一封长长的情书。就是这样的一个白胡子老汉,起早贪黑夜以继日这么多年干了这么一件事情。“灰人安上灰心了!”镇上的小媳妇们院子里闲聊时战战兢兢说起镇上的某个人。而我在柴登壕一年的灰心思,草滩上的每一棵草、每一朵花全清楚;一条条由小四轮儿、小三轮儿辗出的或深黄色、或紫色的醉人的乡野小路,都知道。
    塔拉壕,我是你的好村民,一待九年。虽为一介鳏夫,但遵纪守法,没有违反村规民约。我的门前有模有样地贴着过日子的对联:和睦家千秋富贵,幸福人一生平安。那是旧政府大院好心的看院老头给贴上去的。火炉子是监狱的狱警同学搬来的,是狱里的犯人用供暖站废弃的烟囱特意为我改做的。窗帘是文联1987年成立时的青蓝布,上面印着椰树、海和船的图案。椅套也是文联成立时的青蓝布椅套。多少年了,人们多远走高飞,我是在塔拉壕,将那青布窗帘晒褪了颜色,将那青布椅套磨烂磨穿,是在塔拉壕将文学的牢底坐穿的。我怀恋我的塔拉壕、常青村,那唯我一人的荒凉寂寞的大院,大风刮起时,围着我的小屋的十五株树号去呼来,好惶,如浓墨重彩的笔,将我的忧伤浓浓地抒写在塔拉壕小小的云天上。我怀恋那方云天,怀恋村里的人们。那个给我提供过一段时间吃食的小饭馆,小饭馆里那个罗圈儿的可怜的病秧子男人,那时真是羞涩,没有半点表表心意的能力。现在活出来了,我要找到你,我要看看你,尽尽一个村子、乡里乡亲、邻里邻舍基本的心意。
    时间:2000-2015。地点:红碱淖、柴登、塔拉壕、东胜。身份:匹夫、独夫、鳏夫;局外人、狂人、愚人;自闭症、抑郁症、孤独症、分裂症、白日梦游症患者;联邦大厦漆黑步梯里的招魂巫师……我已填充了一生中这一段声名狼藉的履历,我画出了生命中最灿烂辉煌的过程!
    终于完成了这一世,终于有了内在的慰藉与庇护,可以生死相依——《我的莱伊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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