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之人情感相通,是我所理解的最深的一种古典精神。 《论语》里边记载,曾子要死了,跟他的学生说,“你们摸摸我手,摸摸我脚”,然后说自己这一生活得非常艰难,一个人要离开世界的时候跟身边人说这些,也跟我们现在的情感完全一样。为什么我们回过头去,能看到那个遥远的人?因为那个人跟我们是同一个人。 司马迁在《史记·孔子世家》中记载,孔子死后弟子们都守孝三年,“三年心丧毕,相诀而去”,只有子贡“庐于冢上”,一共守了六年才走,因为他跟老师这个情感是3年不够。我们平时给一个朋友送行也一样,有时候送人送到小区门口,依依不舍于是再走两步,最后走得远了送到机场火车站。现在没有守孝的规定了,但这个送别的情感还继续存在。 以往许多人流传到现在,他们有的是通过一些行为,有的是通过一些文字,有的可能是通过其他没有形式的东西,不管怎样,我们无意中会跟他有一种共鸣,这种共鸣可以是远远地相视一笑,也可能是“一哭”,或者一个感慨,甚至是一种相对无言。 我喜欢古典,喜欢的不是某种范儿,而是承认我们在情感、智慧、知识、思想上,对人生的认识上,对世界的感受上,和古代的人在某些地方一致。我们可以呼应古人说过的话,呼应他们有过的情绪,有时甚至相当于重新把他们想过的东西想了一遍。 这种呼应不仅限于同族古人,也不仅限于说话想事情。一个18世纪的西方音乐家作了一首曲子,现在的人一听,眼泪哗地流下来。为什么这样呢?还是因为我们跟他们之间有一种相通的东西。在人类进程中,表面上科技物质、生活方式变得非常快,实际上人心进化得很慢很慢。也就是说,一代一代人都死了,但确实有一种不死的东西,它永远存在,只是可能被我们忽略了。 人类就是有某种精神上可传承的东西,这个东西如果概括为古典,我想有两个词或句子可以来形容,一个是时间意义上的,我们可以称为“历久而弥新”,另一个是空间意义上的,可以称为“放之四海而皆准”。因为,整个人类是一个人类,大家的文明是一个东西,贝多芬的音乐、米开朗琪罗的雕塑、古希腊悲剧或柏拉图的著作等等,这些也是我们的古典,也一样会有某种契合。 这种契合正是真的古典,与我们的生活形式没有关系。即便你每天吃汉堡包、坐地铁、用iPhone,发微信,身上仍然或多或少存在着一些古典的东西,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方式去接触和觉知它,只是觉察与对话的程度不同。 这也是我那么爱读书,那么爱了解很多“无用”知识的原因。我们生活在现代,但我们身上好多东西跟古代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当你了解得比较多时,你就有更多与世界,尤其是那些美好的古典精神发生对话的可能,你会意识到在很多方面你都不是一个原创者,都是人家的一个响应。 所以如果要什么建议的话,我会希望大家多读读书,写写文章,古今中外都涉猎一些,知道多了就能推开你和过去和远处的那扇窗,和很多你本身生命之外的东西打通。 ——止庵:《古今之人情感相通,才是真正的古典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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