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对亲密关系背后的社会政治不感兴趣,你就无法以它为主题进行写作。爱情故事是揭示世界真相的武器。” ——朱诺·迪亚斯 朱诺·迪亚斯 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朱诺·迪亚斯比任何网站的照片上都显得瘦小,曾酷爱拳击的壮汉在练习瑜伽时不慎受伤,就此中断高强度训练,如今,保持半小时的坐姿都很辛苦,所以他挺直背脊,站着完成大部分采访和讲座。这昂首的姿态,连同瞪圆的眼睛、有力的手势,越发突显了他的恭敬和玩世不恭、幽默和犀利毒舌,让他在揭示资本主义国家主流人士让移民做替罪羊时格外强悍,在讲述女人保护爱情、男人毁掉关系时更显坦诚。 曾获得普利策小说奖和全美书评人协会奖的朱诺·迪亚斯出生于1968年,6岁离开多米尼加共和国,移民到美国。作为作家,他写得慢,写得少,爱给自己找麻烦,但成就显赫。今年49岁的迪亚斯至今只出版了三本书:处女作《沉溺》被公认为是当代美国文学里程碑式的作品;长篇处女作《奥斯卡·瓦奥短暂而奇妙的一生》获得普利策奖,被誉为“21世纪最伟大的小说”;最新短篇集《你就这样失去了她》入围美国国家图书奖决选。 在这些雄心勃勃的拼图式小说中,迪亚斯塑造了鲜明的形象:肥胖的宅男“奥斯卡”,聪慧敏感但非得毁掉幸福的“尤尼奥”,粗野而任性的大哥“拉法”……以及他们身边令人叫绝的女人们。他从不允许自己止于故事的表层,而是始终逼迫自己用接受度最高的文学样式,去传达他坚定不移的政治态度。所以,奥斯卡的故事里融进了多米尼加悲惨的国家历史,尤尼奥的故事里掺杂了最不引人注目的美国种族歧视的证据…… 大学时代,迪亚斯并不写通俗易懂的小说,而是在写作中注入政治议题,谈论非裔移民的权益、拉丁美洲政策,热衷于组建社团,探讨种族压迫、剥削,甚至屠杀的历史和现状。改变他写作的人,是某位前女友,她不留情面地说:“你写得太烂了,根本读不下去,像政治犯的自白,谁会喜欢?你该写偷情!写性!”看似媚俗的建议,却让迪亚斯如梦初醒,接下去的一整年时间里,他研究了大量西班牙语肥皂剧,学会用通俗爱情故事的套路来讲复杂的社会问题,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写家庭对我来说更像一种写作策略,一条捷径。” “如果对亲密关系背后的社会政治不感兴趣,你就无法以它为主题进行写作。爱情故事是揭示世界真相的武器。” Q:《小说界》杂志 A:朱诺·迪亚斯 Q:从《沉溺》到《你就这样失去了她》,我们可以看到你的短篇小说有鲜明的内在线索,彼此补全,各自发挥。你写这样的短篇时有规划吗? A:我确实有规划:有意识地规划出一组短篇故事,像拼图一样,成为完整的一本书,但始终要围绕着一个“空缺”来安排故事。拿我的前两本书来说吧,每一本都掩藏着一块巨大的、显而易见的沉默区域。第一本书《沉溺》中,处于中心点的“空缺”在于:主人公的大哥后来怎样了?一开始他很有存在感,但随着书的推进,他就消失了。第二本《你就这样失去了她》中,回顾了大哥的故事。你读到第二本,才会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儿!第一本的“沉默”部分是在第二本中揭露的,这会让第一本书读来更令人悲伤。但第二本书中沉默的“空缺”部分,我猜想不会有太多人注意到,那要等第三本书出来——如果我能写完的话——你又会大叫一声,哎呀!天啊!原来是这样!我就是这样规划我所有的书的,但书中人物不会谈论这一点。这种结构套结构的写作方式,正是我身为作家自娱自乐的方式。我很享受在拼图、在游戏的感觉中写作,这种游戏并不是为了解决什么写作上的问题,它们只是凭空显现出来,给你留下很多选择,哪怕大部分读者在阅读我的作品时并不会有更深的参与感,或进入深一层思考,但那也没什么,我不认为是个问题。 Q:《你就这样失去了她》让你获得了更多女读者的喜爱吗? A:我的书大部分读者是女性,事实上,我一直觉得,在美国这样的国家,谈及人际社交时,会过度强调情感关系的女性化,这是美国主流媒体的导向所致:爱情的主流基调仍然是罗曼史,成功男性是不会敏感的,这才能符合主流社会的生活需要。至于我从小长大的社会环境里,男性气概是通过对亲密关系的放纵、放弃来表现的。所以,作为一个男性作家,如果致力于写情感、写爱情,注定不会有很多男性读者,主流文化根本不鼓励男性去看爱情主题的作品。 Q:但这本书也吸引了女权主义者在内的女读者。比如某激进网站上有一篇文章指责你这本书在运用男性话语权时过于夸张,有直男癌倾向,以至于并没有在写爱情,而只是在写关系;但男性读者会很喜欢,因为这本书格外诚实。你觉得读后感有性别之差吗? A:你说的这种不同反应,要看情况。写这本书之前,我采访了很多多米尼加社区的女性。我让她们谈自己的生活,谈最糟糕的男朋友。书出来后,我也收到很多读者来信,大部分都是女性,其中大部分都是感情生活挫败的女性,所以她们更能透彻理解小说人物的感受。我有个朋友说,你的小说基调是忧伤的,不适合那些心没有碎过的人;心碎过,忧伤才能被理解;心没碎过,你也不会想用忧伤的眼睛去看透这个世界。世界分属于这两种人,哪怕你能够尝试理解另一个,也终究不属于你。所以,如果你很乐观,也没心碎过,你应该不会喜欢我的书。不过我还是不在乎,世界上有那么多书呢。 Q:还有很多读者能透过“情爱”的表层,看到你想揭示的种族、阶层间的不平等,以及移民生活的本相。 A:我只知道自己是如何把书写完的,但不会知道读者读到了什么——除了爱,还有什么?在我想来,爱是伟大的测试,测试我们是不是完整的人?在别的领域,你很难用这个准则去测试自己。做优秀的父母是非常非常困难的,但你不用先成为完整的人就能当好父母。被爱,忠诚,需要很多我们害怕付出的东西。孩子对父母是无条件地依赖,但约会就不一样了!所以我们身为父母、身为爱人的爱是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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