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剧照 惠英红和陈家乐在《幸运是我》首映式上 采访惠英红是在她的新片《幸运是我》的发布会后,听到粉丝们一直夸她年轻,56岁的惠英红开心得不行:“我一直都是少女啊。”很难想象,眼前这位满面春风的“少女”,竟能把电影里那个一头灰发、寂寞焦躁的孤独老人演得入木三分。其实原因也很简单,她演的就是她的妈妈,甚至是自己的人生。 听“红姐”讲她的人生故事,已经远远超过了一部传奇电影的容量。童年时要过饭、当过舞女,却在20出头就拿下第一届金像奖影后,人到中年陷入事业低谷、一度抑郁到自杀,而后战胜心魔勇敢复出,时隔28年再度捧起金像奖杯……难怪她会说,自己的一辈子,活出了别人的两辈子甚至三辈子,而这些生活中的起起伏伏,不仅从来没有把这位“侠女”打倒,反而化作滋养其演技的沃土。“戏如人生,人生如戏”,大约说的就是惠英红吧。 小时候靠“要饭”求活 从舞女走上打女路 祖籍山东的惠英红出身大户人家,8个兄弟姐妹中她排行第5。迁居到香港后,父亲被骗光钱财一贫如洗,全家人只能蜗居在贫民窟,靠酒楼施舍的残羹冷炙勉强为生。为了生存,哥哥姐姐被送去学戏,只有3岁的惠英红和妹妹一起跟着母亲在湾仔红灯区乞讨为生,顺便向水兵们兜售口香糖赚一点钱。 这样的童年,恐怕任何人都是不愿意去回忆的。但惠英红却说,要饭的那十年是自己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环境是很凄惨,睡大街、没学上,每天在街头跑十几个小时,但是我命好,所有人都疼我。”她说,虽然接触到的都是社会底层人,但他们对小孩子特别好,“水兵们会给我们买汉堡、炸鱼薯条,连喝水都只喝汽水。” 严酷的环境也锻炼了惠英红的“演技”。她学会了装可爱讨人欢心,懂得分辨什么人会买自己的东西。但到了13岁时,惠英红开始意识到,在街上抛头露面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她不愿意再出门要饭,内心的声音告诉自己,“我要脱离这里”。在湾仔的戏院门口,张贴着当红影星李菁的大幅海报,人们排着队争相买票。这一幕让她决定,自己也要当明星。 “有一天看到报纸,夜总会招考童工去跳舞,我知道夜总会有机会踏到电影圈,就偷偷去报考,考中了。”跳了两年多,一个偶然的机会,她在跳舞时被午马叫到一边。当时午马是张彻的副导演,在为他的《射雕英雄传》寻找梅超风的演员。“第二天打电话说,不要我演梅超风,要我演穆念慈,我也不知道是谁,就说好好。”为了准备角色,惠英红还专门去了二手书店,租来一本《射雕英雄传》独自揣摩。 “第一天去片场,第一场戏是穆念慈比武招亲之后被抓到监牢里,当时很多其他演员都来看新人,每个人都说,‘她不可能是第一天拍戏’,没想到我能做到说哭就哭,要多惨就多惨。”惠英红对这场戏记忆相当深刻,甚至现在偶尔还会把这场戏拿出来看看、回味一下。“当时我一点不怯场,因为以前跳舞的时候,500多人在底下吃饭。人越多,越要卖力表演。” 22岁摘得首届金像奖影后 腿摔断了都不敢打石膏 《射雕英雄传》后,惠英红成为邵氏签约演员。“我跳舞时每月挣1000多,但拍戏只有500块港币,但我知道有一天能出头。” 果然,1982年第一届香港金像奖颁奖,只有22岁的惠英红凭借张家良导演的动作喜剧《长辈》获得最佳女主角,也成为历史上唯一一位获得金像奖的动作女星。但领奖时,惠英红的心情却是“非常平淡”。“第一,我觉得电影很卖座,拿奖是应该的;第二,觉得不值钱,如果换成金子或者奖金,我才会觉得好。所以上台的时候,我只把领奖当成是表演的一部分,赶紧表演完就下来。”那时候,表演对于惠英红来说,仅仅是“脱贫”的一种手段。 获奖后,张家良导演帮她向邵氏极力争取,她的片酬终于涨到每部戏5万块。但这并没有让惠英红摆脱经济压力,“赚得多,演员花销也多,弟弟妹妹还要读书,所以我还得努力拍戏挣钱。”在她内心深处,始终有一个无法摆脱的恐惧,“我害怕不拍戏就会回到小时候的生活,所以逼着自己往上走。” 此后,惠英红逐渐成为邵氏当家的“打女”,但风光的背后却是遍体鳞伤的“地狱式生活”。那时候拍电影,没有特效,没有替身,一切动作戏都靠真打真摔,没有任何武术功底的惠英红完全是咬着牙坚持了下来。最严重的一次受伤,是她离开邵氏去嘉禾拍《扭记杂牌军》,这是香港著名导演钱升玮早期的一部作品。“有一场戏从四楼跳下来,腿上两条骨头‘砰的’就断掉,但那个棚明天就要拆了,还没拍完怎么办?来不及打石膏,我被抱着拍上半身的打戏,腿上只有皮和筋连着,那种疼……拍到快天亮才送到医院打石膏。”两个月后,钱升玮导演的《霸王花》又要开机了,但石膏至少要打三个月,“我再不好就要换其他演员了,就硬把石膏拆掉,可是没长好啊,到现在还是长短腿。” 年近不惑身陷抑郁症 以新人姿态复出再夺金像奖 在惠英红最红的时候,她就想到要转型。“但邵氏老板不让我转,怕影响我的侠女形象。后来离开邵氏,正好碰到《霸王花》系列,又要赚钱,来不及冒险。”一次次的错失机遇后,香港的武打片一夜之间没落了,取而代之的是《甜蜜蜜》这样的文艺片。 上世纪90年代中期,几乎是在短短一年之间,惠英红从女一号的位置跌落下来,来找她的戏不是演姐姐就是演妈妈,大多只是配角。“有的导演给我两三天的戏,我就把剧本一摔,这种戏让大姐我来拍?是不是老天爷在整我?”就这样蹉跎了三四年之后,惠英红发觉,自己已经翻不了身了。“之前是愤怒,怪别人,后来觉得是自己没用,像垃圾,赶快去死吧。” 惠英红选择了服药自杀。在被救醒之后,当她看到身边伤心无助的家人,突然清醒过来,“我的人生不可能就这样完了。”一向要强的惠英红向朋友求助,找到了最好的心理医生。“评估的结果是抑郁症,治疗了9个月,医生说我已经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但惠英红没有急着复出,她一边读书一边和朋友合伙做生意,慢慢找回了往日的信心与活力。准备得差不多了,她拉下脸来开始给认识的导演们打电话。“当时有人说风凉话,‘都不行了还跑出来演’,也有人对我很好,在圈里帮我说话。”这时,一部小成本电影《妖夜回廊》找到她,她借此片获得金马奖最佳女配角提名。同时,许鞍华的《幽灵人间》也让她获得金像奖女配角提名。“电影圈把我当成一个新人看,大家很惊讶,原来惠英红有能力拍文艺片。” 直到2010年,惠英红凭借电影《心魔》再度成为金像奖影后。相比28年前领奖时的淡定,经历过大起大落的她当晚在台上失声痛哭。“我很想拿这个奖。其实拿了第一次之后,我风光了七年,然后不知道为什么会跌到谷底……但我现在很有信心,我知道我自己属于电影,只要是好角色,我都会尽量做好。” 56岁演“老年痴呆” 只为弥补在母亲身上的悔恨 惠英红本来对《幸运是我》有点抵触,觉得演老人不能“美”,但她读过剧本后,只提出了一个条件就接拍了——把片中芬姨的年龄从七八十岁改成六十多岁。惠英红希望传达给观众,“认知障碍症(老年痴呆)并不是老人的专利”。而这都来自于她对自己妈妈的歉疚, “电影里所有的事情都在我妈妈身上发生过,我耽误了她十几年的病情。” 惠英红说,其实妈妈50多岁就开始发病,但当时家人只是以为她记性不好,加上自己身患抑郁症,母女俩时常争吵。母亲常常忘记吃饭。有时候打开冰箱,里面塞满了蔬菜,已经化成水,都臭了。”还有一次,母亲在街上徘徊了好几个小时,后来还是被警察送回了家。惠英红一直以为妈妈是“好日子不能好过”,直到妈妈70岁那年因为骨折入院,才被确诊为老年痴呆。“照了个核磁共振,我一看,她的大脑已经萎缩到只有鸡蛋那么大,悬在中间,周围都是透明的。”说到这里,惠英红哽咽了,“那种疼,无法形容,我的眼泪马上掉下来,全身发抖。我才知道,原来她不是自私,也不是只爱看电视,是早就发病了。” 此后,妈妈的病情恶化得很快,十几年来都是躺在床上度过的,惠英红坚持把妈妈留在家里,并把自家改造成了医院,雇了两个佣人照顾她。 为了演好芬姨,导演曾建议惠英红看一些相关的电影,但她说,不需要。“我和我妈生活这么久,有这个能力把芬姨演出年龄感,不需要给我特别化老年妆。” 《幸运是我》里有这样一幕,患病的芬姨在救助机构练习画画,镜头对准画板,她的作品好到让观众席发出一片惊叹。惠英红得意地说,那幅画其实是自己亲手画的。从小就有绘画天分的她,希望能在退休以后专注于画画,开个画展。 “我的人生,每十年都有一个精彩,也有一个变动。到60岁的时候,我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惠英红说,其实她的一生中最自卑的不是要饭,也不是抑郁,而是“没有学问,从来没进过学校”。 60岁再去上学?看到记者疑惑的表情,惠英红反问,“那有什么不行?那时候没有任何压力,反而学习会很专注。” 事业上东山再起,但56岁的她至今孑然一身,会不会担心像电影里的芬姨一样老来孤独?惠英红爽朗一笑:“有一个不好的伴儿,老来会更惨,我见得多了。”经历过大起大伏的惠英红,现在只想好好享受当下的生活。 纪晨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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