擅当大自然“主人”的快感和羞耻感
http://www.newdu.com 2024/11/28 05:11:41 文艺报 潘一禾 参加讨论
《主人的溃败》这部小说是以第一人称“我”开始叙事的。刚从医院回到家的“我”,声称已经在此“家”居住快二十年了,却在一进门就浑身发抖、软弱无力地滑倒在地,躺在那儿心怀恐惧地惦记一个已经启动的恐怖倒计时。“我”随后叙说了心中已知的“大难”——“我”曾经救出的一个拥有“非法身份”的女孩伊丽丝,竟然听不懂警告,从“我”家里逃跑了。“我”极其担心她的这个自由行动很快就有严重后果,那就是她和我自己都只能去死、去完蛋!所以,“我”没有按常理让自己振作起来,迅速出发去上班,而是觉得需要思考一下,想想应对的策略,或者,至少不能再走错一步或慌不择路,使情况变得更复杂。 这是一个近些年小说写作中常见的侦探片式开头,按套路,接下来应该是去找强大的现代警察系统进行全城搜索,或是“我”自己冷静地想出线索、亲自出门寻找。在这个典型的“二选一”问题即将登场之际,小说中电话铃突然响了。“我”的心又狂跳起来,像中了埋伏一样大吃一惊。某个人的声音传来,“我”几乎是头一回听到这个人的声音,但她却知道“我”的名字,让“我”马上竖起耳朵。原来有人在路边发现了伊丽丝,她在城市东边出口被车撞了。救护车已经在路上,如果动作够快马上赶过去,他们会等“我”。 伊丽丝的左腿被撞断,肇事司机乘着夜色开溜了,她整个人已经血肉模糊、惨不忍睹。“我”分开嘈杂的人群,报出自己的姓名是“马洛·克莱斯”,执勤人员和看热闹的人群迅速让开,由“我”抱起了她,上了救护车。于是,车上的急救员看到“我”拥她在怀,却不知我一边体会着她的剧痛,轻抚她残剩的肢体;一边感受着头脑中喷涌而出的众多画面。“我”意识到——尽管很不愿承认——眼下的情形迫使“我”想起我们的相遇。那时候伊丽丝还不叫伊丽丝,她躺在泥地里看着“我”,眼里写满恐惧和活下去的欲望…… 若是快速翻到小说近一半,也就是85页时,读者才会清楚地意识到作者虚构了一个外星人占领地球的未来场景。“我”属于高等的外星科技物种,新世界的政治体制早已信奉“物种存活第一”,外星人将低等物种的人类分成了三种:“为我们工作的;努力陪伴我们的;供我们食用的。”伊丽丝本是属于第三类供食用类。如果她被警察们发现,归宿只能是在屠宰场的冷冻间,或被切成块码在货架上。她能活这么久,是因为“我”违反了隔离两种生物的制度。“我”得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找到解决办法。 小说随后用相当的篇幅、真实而又细腻的笔触,描述了像伊丽丝这样的“人肉食品”是如何被大规模“生产”出来的。描写程序化生产过程的段落,画面感极强,让读者联想到现代养殖业的各种现实场景,读来极其惊悚,如坐针毡。一半“公”一半“母”的“伊丽丝”们被繁殖、圈养、用指定配方饲料喂大,长到十四五岁就送去统一处理成标准肉食,摆到超市的货架和家庭餐桌上。由于“我”的工作是巡视农业食品生产链的,一向不需要与被饲养的人交流,衣食无忧,工作轻闲。但一个极其偶然的机会,“我”遭遇了眼睛会说话、身体会求救的15岁的伊丽丝。“我”动了恻隐之心,把她藏在自己家中。伊丽丝的成长环境就是目前人类饲养鸡鸭牛羊等肉食动物的场所,她本来不会说话,不知道自己的性别,也完全不明白世界是什么、社会是什么,甚至自己的人之本能是什么。在马洛·克莱斯家中,她侥幸多存活了两年多,在这两年里,她自由野蛮地迅速成长,天然地学会了听、说、玩耍和绘画,还学会了在大自然中奔跑跳跃。她的神奇变化和自然天性也让“我”超越了物种界限和违反法律禁令,“爱”上了本应是食物的活生生的她。 马洛·克莱斯的父母20多年前移民地球,他们告诉马洛说,那时的地球就已经是一片所有生命都无法存活的荒原了。人类的贪婪和愚蠢完全超出了他们外星人的想象,他们正在运用一切智慧尽可能地挽救人类生存的最后“可能性”。小说以“我”与同伴们费尽心机的所有拯救行动全部失败为结局,残疾的伊丽丝在“我”和读者的眼前被一大群执法者拉上要去屠宰场的警车,她留给我们的最后印象是残肢肉身的奋力反抗和寡不敌众,以及“我”的绝望和反思:“如今我不再感到当主人的乐趣,甚至有种羞耻感,意识到我任由自己沉浸在当主宰者的快感中太长时间了。” 樊尚·梅萨就这样创新地运用了法国18世纪启蒙文学哲理小说式“外来人”的视角,全面揭露了人类(自以为是地球“主人”)今天之现代生活方式造成的环境灾难和社会溃败。他代表人类率先做出的沉痛忏悔和严厉自责、深刻反省和强烈呼吁,确实是情真意切、振聋发聩。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