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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州话的达成貌及其价值

常州话的达成貌及其价值
史有为
(日本  明海大学)
    Abstract:  This paper gives a full description of the auxiliary words in the Changzhou dialect similar to le1“了1 ” and le2 “了2”in the Mandarin Chinese, which express the pan-aspect of accomplishment, and discusses their status and importance in the study of Chinese according to their complicated and interesting distribution.
    Keywords:  Changzhou dialect;  aspect; pan-aspect;  event aspect; accomplishment ;  le “了”
    0  引言
    0.1  缘起
    常州话是吴语邻近下江官话的边缘方言,这通常是就其语音系统和词汇系统而言,而就语法系统说,由于很少有人论述其特点,所以至今不很清楚它在语言学中的地位。实际上,常州话的语法特点也是十分有价值的,值得认识。近些年来,对常州话各个方面的描写异常缺少,这使得作为常州人的笔者觉得有某种义务,应该担起描写和解释的责任,尽自己的可能做些研究,以贡献于同行。为此,我们拟就情貌问题,在以前研究的基础上再进一步描写和解释。本文则是该研究的一部分。
    0.2  情貌的界定
    我们把传统的aspect界定为“过程状态”,凡是具有过程的都有过程状态,不管是动作还是事件,是状态变化还是性质转变,都是一种过程,都有过程的状态。有的与时点相联系,有的与时段相联系,还有的可能与时间无关;有的过程是绝对的,有的过程是相对的;有的与主观情态相联系,有的则与主观无关。为此,本文扩大传统的“体/体貌”(aspect)概念,把所有涉及此范围的表达都纳入一个大概念,并且使用“情貌”(泛体貌,pan-aspect)来指称此概念。其中仅与动作(或及其结果补语)相联系者,为“动貌(体/体貌)”(aspect),有的是整个事件的过程状态,则为“事貌”(event aspect)。本文中“达成貌”即概括二者的一种情貌。
    0.3  “达成”释义
    本文使用“达成”①一词称呼助词“了”(包括了1和了2)以及常州话中与此相当的情貌。并代替以往所用的“完成”一词。这是由于北京话的“了”与英语完成体(perfect)的含义不尽相同。“了1”和“了2”的区别虽然有位置上的不同,也有“了1”指向动作(含行为、状态)而“了2”指向事件的不同,但是它们在总体上却是相通的。就“了1”而言,它所表达的并非动作的完成,而是动作涉及一定量事物(相当于所谓的宾语等)时其完整过程的达成,整个动作并不意味着完结,而是仍可继续②。就“了2”而言,它所表达的核心意义是事件所显示的状态由未出现到出现,即从无到有的状态的达成,类似于“有了许多书”中的从无到有的达成。可见这两个“了”是相通的,其核心意义是一致的。因此,使用“达成”来统摄相当于“了1”和“了2”形式的语法意义是合适的,也是实事求是的。而常州话中与这两个“了”相当的形式其含义基本一致,因此,常州话也可以使用相同的术语来描写和解释。
    0.4  先行研究
    先前的研究主要有赵元任先生的《苏州话,常州话,北京话助词研究》,史有为的 《“了”在常州话、上海话中的对应》。前者是普查性质的,对情貌助词着墨不多,缺少细部描写;后者虽然集中于“了”及其对应成分,但对具体功能的分析不够,也没有对非情貌功能加以分离。作为情貌系列研究的一部分,本文拟在此基础上讨论与“了”对应的达成貌,包括:则;连,则…连,格连,则连,祭,佬连,快连,(要)…杀…连。本次研究着重于过程状态本身,间或也涉及狭义时制,但时制问题仍将专文另述。
    1  “则”:达成貌的句中表现
    1.1  V(R)则(O)…/+低调。
    “则ts«/5”相当于北京话的“了1”,表示动作的过去达成。在独立小句或非条件小句中只能表示过去时间,可以与表过去时间的词语(包括“旧年、昨天、已经、才姜刚刚”等等)匹配。例如:
    [1-1]我买则弗少东西。(无时间词语。表示说话时动作已达成,属于过去时间)
    [1-2]才姜zQI2 tþaN1刚刚来则两个人。(“才姜”表示在说话参照下的近过去时间)
    [1-3]佗d¢3他当时就写则两封信。(“当时”表示在某一过去事件参照下的当时时间)
    “则”在条件小句中使用,可以出现表将来时间的词语(如“明年、后朝后天、等一歇”等等)。此时“则”表示在将来时间中相对过去的达成。例如:
    [1-4]我明朝明天去则就得给你买。(在条件小句中使用,意味着在将来时间中的相对过去)
    时间词语中传统认为表示现在时间的“今朝、马娘马上”是特殊形式③,有时属于过去,有时属于将来。表达前者时,可以与“则”匹配,表达后者时则不能。例如:
    [1-5](你等一歇,)我今朝/马娘得给你写。(此句“今朝”等属于将来时间)
    [1-6]我今朝吃则弗少啤酒。(此句“今朝”属于过去时间)
    据此,我们认为:常州话动词后使用的“则”只在过去时间中出现所有的现在时间的词语在动词达成貌(V则)前都被分解为过去和将来两类时间,并且只有过去时间才能与“V则”同现。由于这样的差别,因此本文有时使用“此前/当前/此后”表示“过去/现在/将来”。
    1.2 “则”与“了1”的差异
    第一,北京话如果宾语中有数量词的话,则即可完句(例-)。而常州话没有数量词也是不能完句的;有了数量词后,虽然也可以单独成句,但多数仍然比较勉强,不大能完句,在感觉上似乎还欠缺点什么,最好再增加点别的成分。例如:
    常州话                                北京话
    [1-7]佗写则六封信(,一点回音也呒mm2不)。   他写了六封信。
    [1-8]我姜刚只看则一场电影。                  我才看了一场电影。
    [1-9]我看则一场电影甲tþia/6 (甲:少、只、刚)。     我只看了一场电影。
    [1-10]佗就去则一趟上海。                     他就去了一次上海。
    [1-11]我看则三部电影连liI2 (=了2)。                 我看了三部电影了。
    [1-12]我就歇则一歇一会儿,勿曾 没有去tþhi4别堂别处。 我就休息了一会儿。
    第二,当动词后有结果补语,宾语又没有数量词时,常州话较少使用“则”,如果使用的话,则和北京话相同,也不能完句。甚至宾语有了数量词,常州话也很难完句。例如:
    常州话                                北京话
    [1-13]阿顺看完(则)书准备去囊naN3/laN3哪里?   阿顺看完书了准备去哪儿?
    [1-14]我挖好(则)三个洞就来。                 我挖好了三个洞。
    [1-15]衣裳晾干(则)两件。                   衣服晾干了两件。
    第三,北京话在句子出现“已经”时可以加强完句的可能性,即使没有数量词,句子也可以结束。但是,常州话不能,有无“已经”与成句/完句无关。例如:
    常州话                                北京话
    [1-16]佗已经写则五封信(,还要写三封)。       他已经写了五封信。
    [1-17]*我已经做则西装。[不能成句/完句]        我已经做了西服。
    [1-18]上回子过块料作我已经做则西装。       上次那块料子我已经做了西服。
    第四,北京话甚至在缺乏数量词时也能在某种时间或处所条件下完句。而这些条件似乎对常州话此类句子完句的影响很小。例如:
    常州话                                北京话
    [1-19]*旧年热天,我弗勒堂格辰光,佗结则婚。     去年夏天,我不在的时候,她结了婚。
    [1-20]*佗勒转弯角落头格店勒吃则早饭。        他在拐角的铺子里吃了早饭。
    [1-21]*昨头夜勒我看则电视。                  昨天晚上我看了电视。
    从上可知,常州话的“则”比起北京话的“了1”来更局限于动词。
    1.3 “则”表示预期的达成
    “则”可以在祈使句中表示预期达成,即祈使“此后将达成”。北京话此时使用“了/喽”(lou0),被认为是弱化动词“了”(liao→lou)。例如:
    常州话                                北京话
    [1-22]你拿鱼洗干净则/噪ts (=则+奥)!       你把鱼洗干净了/喽!
    [1-23]你坐正则/噪(=则+奥)!                你坐正了/喽!
    [1-24]东西收好则。                          东西收好了/喽。
    常州话的这一用法可能使我们对北京话“了/喽”有新的理解,即这个“了/喽”可能并非所谓的弱化动词,或许就是助词的一种,是在祈使语气下表示预期的达成。北京话的弱化动词“了”是与方言中的失去义补语(如苏州话、上海话中的“脱”)比较后获得启发而发现的。但是我们却发现常州话在此情况下使用“失去义补语+助词”来表现。例如:
    常州话                                北京话
    [1-25]衣裳脱落则!                          衣服脱了/喽!
    [1-26]你拿垃圾l«/7s«/6丢tei1落则!             你把垃圾扔了/喽!
    [1-27]好东西勿要糟蹋落则!                    好东西别糟蹋了/喽!
    仔细分析一下就会发现,原来关键就在结果义成分的表达方式上,前一组例1-31至1-34的结果义表现在补语上,而且都是积极性的。而后面一组例1-35至1-38的动词都隐含着一个必然的消极结果,既可从动词中直接获知,也可再用补语显现。常州话选择了显性的添加补语形式来表示,而北京话则选择了依赖动词本身隐含的结果成分参与这种格式。如果这一分析合理,那么,以前一组“了”与“则”的对应作坐标,根据系统性与平行性理论,后一组的“了”也应与“则”相对应,即“了”仍然是个助词;如果以后一组作为坐标,那一组的“了”就只能解释为第二个补语。根据简单性原则,显然前一种解释优于后一种解释。
    1.4  “则”的来源和表持续义功能
    “则”来自近古清声母表“到达、附加”之义的“著/着”,在北方话主要发展为表示持续义的助词“着”(zhe),在吴语就发展为表示“动态达成”和“静态达成”两种不同情貌的Z系列助词,如常州话、上海话。请看:
    动态达成     静态达成       祈使持续     直陈持续
    [1-28]北京话:坐了一会儿。 坐了/着两个人。 你坐着!    两个人还在那儿坐着。
    [1-29]常州话:坐则一歇。   坐则两个人。    你坐则!    两个人还坐则得/坐勒头则。
    [1-30]上海话:坐仔一歇。   坐仔两个人。    侬坐勒辣!  两个人还坐勒辣。
    动词达成后形成的存留状态也可以被看成是该状态的一种达成,也即从无至有的达成。这种达成就可能或可以表现为持续状态,因此,达成与持续是相通的,而来自“着”的助词在吴语中发展为并存的两种过程状态也是一种很自然的选择。参见史有为(2002a)和注3。
    2  “连”:达成貌句末表现之一
    2.0  “连”的性质
    “连”[liI2]是在句末位置的助词,它和北京话句末“了2”相似,可以表示“事件的状态到现在已达成”。传统认为“了2”是语气词,然而其描述却是“肯定事态出现了变化或将出现变化”(八百词)或“表示到现在为止已经有变化或已经出现”,显然这种描述的内容,除了“肯定”属于语气外,其余的内容都并非语气,而是事实或事件的状态。语气是人的主观感觉或要求的一种表达,而不是客观的状态。因此我们确定“连”表达的是一种复合式意义,是“事件过程状态+语气”,一种到说话时为止的事件过程达成状态的表述。由于这方面较为复杂,因此以下部分我们将采用“成分·框架”来表示有关情貌。
    2.1  V(O)+“连”+低调。
    表示该事件的状态在当前(即在说话时)已达成(成为事实或变化完成转为存在状态,可以不是状态的或事件的结束)
    2.1.1  “V(O)连”是使用“连”的最基本形式
    一般表示在说话时已出现事件状态,是一种与当前时间相关的达成。具有完句功能。例如:
    [2-1]佗家他们吃饭连。(吃饭一事已经开始,吃饭这一状态已达成)
    [2-2]老王也写诗连。(以前不写诗,现在变成也写诗歌了;或者现在改变了,当前正在开始写诗)
    [2-3]李先生看电影连。(以前不看电影,现在开始转变,也开始看电影了)
    [2-4]佗家结婚连。(正在或已经结婚,或正筹备结婚)
    [2-5]佗他来连。(表示“他来”事件已经出现,但并未结束,还正在路上)
    [2-6]你来撂lia(=连+啊)。(已来到)
    2.1.2  “VO连”与时间的关系
    A) “VO连+低调。”此格式只能与过去时间同现,不能用于将来时间。
    [2-7]佗家他们现在(/昨头昨天/*后朝后天)吃鸡连。(此“现在”也是过去的一种,下同)
    对比a:佗家吃鸡连。(说话之前刚刚达成开始吃鸡的变化,现在可能还在继续)
    对比b:佗家勒头吃鸡连。(强调以前不吃而现在正在吃的变化,只与现在时间配合)
    [2-8]老二现在(/昨头昨天/*明朝明天)写信连。
    对比a:老二写信连。(说话之前刚刚达成开始写的变化,现在可能还在继续)
    对比b:老二勒头写信连。(强调以前不写而现在正在写的变化,只与现在时间配合)
    B) “VO连+高调。”此格式只能与将来时间同现。“VO连+高调”这样的小句可重复两遍,表示强调。例如:
    [2-9]佗家后朝吃鸡连。(将要变化,即将要达成这样的状态。也可理解为省略了“要”)
    [2-10]李先生后朝看电影连。(同上)
    2.2  V/A杀N人+连+陈述低调。/惊叹句调!
    表示发生因某种行为而致使死人或发生极度不良状态,已成事实。在惊叹语气下该小句可连续重复两次。
    [2-11]撞杀人连(。/!撞杀人连!)(致使死人)
    [2-12]走杀人连(。/!走杀人连!)(发生极度不良状态)
    [2-13]急杀人连(。/!急杀人连!)(发生极度不良状态)
    以上相当于北京话的“V死N人了。/!”,例如:撞死人了!
    2.3   (原因小句),(要)V杀O连+高调。
    这是一种致使用法,表示某状态将要达成,句式的的意义是“将要因做某事而累死(夸张)”,即表示过度劳累。一般用于第二小句,前一小句(或受事主语)表示一种原因。
    [2-14]事体太多连,(要)做杀人连。
    [2-15]卷子有几百份,(要)看杀我连。
    [2-16]至许多作文,(要)改杀佗连。
    北京话在此时可以对应为“快V死N了。”
    2.4  V则O+连+陈述句调。
    表示动作达成同时包含该动作的事件在当前(到说话时止)也已达成。这是一种复合式的情貌。此格式可以完句,但宾语无数量词时该小句往往作为理由、原因出现,因此常常伴随一个结果小句或分句。如果宾语有数量词,则一般强调数量,侧重说明达成的具体程度。
    [2-17]佗看则书连(/,所以侪zQI2都回答得出)。
    [2-18]落则雨连(/,所以地上亮晶晶格)。
    [2-19]佗看则六部电影连(/,所以眼睛吃勿消连)。
    [2-20]你也来则一个月连(/,也应该有点数目连)。
    a.该句子的框架相当于北京话的“了…了”,如:他看了书了。|他看了六部电影了。
    b.无数量词的句子主要用于解释理由,介绍造成某结果的一种事实,只需要出现事类即可,一般要有后续小句,单独很少能完句。这与北京话不大一样。实际上北京话在这种情况下,常用的是无句中“了1”的句式:“他看书了。|来人了。|下雨了。”而常州话必须出现“则”。可见北京话正在朝向简化方向前进。
    c.有数量词的句子表示直到当前为止的情况,表明所达成的数量并不小。后面如果接结果小句,前一小句就变成原因说明小句。重音则在宾语部分的数词上。
    3  “格连”:达成貌句末表现之二
    3.0  “格连”的基本功能
    使用“格连”实际上是把VO看作一个大动词/大动作,同时又是一种事件,表示当前视点下动作过程和事件状态都已达成。使用该助词后可以成句。这样的VO一般都是离合词或相当于离合词的短语,并且呈现熟语化,即无法在形式上确定其具有规则性的范围,。
    3.1  V(O)+格连+低调。
    3.1.1  V+格连+低调。
    [3-1]我困格连。(句意:我已经睡下了。)(北京话:我睡下了。)
    [3-2]佗来格连。(句意:他已经来到了。)(他(已经)来了。)
    [3-3]饭我吃格连。(句意:饭我已经吃完了。)(饭我吃了。)
    [3-4]写信写勿曾?——写格连。(句意:信写了吗?——信已经写完了。)(信(已经)写了。)
    对比北京话,常州话更依赖作为形态成分的组合性虚词(“格连”),而北京话依靠的是实词性成分(各种补语)和融合性虚词(由两种“了”融合为一)。
    3.12  VO+格连+低调。
    [3-5]佗结婚格连。(意思是他已经办了手续,正式结婚了)。
    对比a:佗结婚连。([a] 低陈述句调,句意:结婚这事的状态已经达成,也
    即结婚正在举办。再对比[b] 高陈述句调,句意:结婚这事马上开始)
    对比b:佗结则婚连。(句意:他已经办完了结婚手续,此事件已成为现实。)
    [3-6]我写信格连。(写信这件事已经做了,但效果不知道)
    对比a:我写信连。(写信这件事的状态已经达成,也即开始了)
    对比b:我写则信连。(句意:我选择了写信,并且做完了。)
    [3-7]佗家全上学格连。(句意:他们全部到学校去上课了。)
    对比a:佗家全上学连。(句意:他们都到达学龄,已经进入学校学习。)
    对比b:佗家全上则学连。(句意:他们都上了学,不能再退到原样了)
    3.2  V落+格连+低调。
    “落”表示结果,属于补语性质,也有完成的意思,且表示消极性结果,相当于北京话的“掉”。“格连”表示事件达成,完句语气。其中动词在语意上可以是及物(Vt)的也可以是不及物(Vi)的。例如:
    [3-8]东西卖落格连。(Vt.北京话:东西卖掉了。)
    [3-9]苹果吃落格连。(Vt.北京话:苹果吃掉了。)
    [3-10]垃圾丢落格连。(Vt.北京话:垃圾丢掉了。)
    [3-11]信亨h«N1,撕 落格连。(Vt.北京话:信撕掉了。)
    [3-12]电影票呒不落格连。(Vi.北京话:电影票没有了。)
    3.3  VR落+格连+低调。
    这种格式对于北京话来说是一种新情况,在结果补语R之后又再加一个结果补语“落”。全句表示的非理想事件的一种达成状态,即一种动态过程的终点。
    [3-13]眼睛哭瞎落格连。(非目标,非理想)(北京话:眼睛(已经)哭瞎了。)
    [3-14]计算机掼坏落格连。(非目标,非理想)(北京话:计算机摔坏了。)
    [3-15]蛋糕压扁落格连。(非目标,非理想)(北京话:蛋糕压扁了。)
    [3-16]绳拉断落格连。(非目标,非理想)(北京话:绳子拽断了。)
    [3-17]纸头裁歪落格连.(非目标,非理想)(北京话:纸裁歪了。)
    3.4  Vq+格连+低调。
    这种格式在Vq(趋向性动词)后不能再出现宾语,原来的宾语要放在Vq之前,表示事件现在已经达成。
    [3-18]人去格连。
    [3-19]球来格连。
    [3-20]我牌出格连。/牌出格连。/牌么,我出格连。
    3.5  VqO处+格连+低调。
    对3.4须要作一必要补充,即Vq后可以出现处所宾语O处。请看:
    [3-21]进门格连。
    [3-22]出门格连。
    [3-23]上车格连。
    [3-24]下船格连。
    3.6  VQ+格连+低调。
    这种格式也不能在VQ(动词+趋向补语)后出现宾语;如果出现,就不能有“格连”。
    [3-25]股票吃进格连。对比:豪扫赶快吃进股票。(不能加情貌助词,下同)
    [3-26]货色抛出格连。对比:你赶紧抛出货色,掉现钞。
    [3-27]信寄出格连。  对比:寄出信你就马上回来。
    3.7  VQ来/去+格连+低调。
    常州话没有“VQ+O来/去”的格式。复合趋向补语时原来的宾语都提前到句首。即成为下面例3-31至3-34的“O+VQ来/去”。
    [3-28]佗出去格连。  对比:出去则一个人。
    [3-29]人进来格连。  对比:进来则一个人。
    [3-30]宝宝下来格连。对比:下来则两个人。
    [3-31]球掼出去格连。
    [3-32]信寄出去格连。
    [3-33]菜买回来格连。
    [3-34]衣裳摆放进去格连。
    总起来看,常州话的受事宾语不能存在于趋向动词语和“格连”之间,只有处所宾语可以有限地出现在“格连”之前。此时原来的受事宾语只能提到主语位置。这倒很像传统所说的北京话中“了1+2”的情况。
    4  “则连/祭”:达成貌句末表现之三
    4.0  “则连/祭”的基本功能
    “则连”是“则”和“连”在中间没有宾语时所造成的新复合助词。“祭”则可能是“则连”的合音(参见4.3)。“祭”的出现和存在更证明“则连”已形成一个复合助词。它们的基本功能类似于“则…连”,也表示在当前视点下动作过程和事件状态的达成。
    4.1  V+则连+低调。
    [4-1]我吃则连。对比:我吃格连。
    [4-2]老三来则连。对比:老三来格连。|老三来祭。
    [4-3]我尝则连。对比:我尝格连。
    “则连”的使用范围很窄,已经很难总结出分布的内部特征,可能这是受到强势的“格连”的侵蚀以及“祭”的出现所致。
    4.2  A杀+则连+高调。
    表示处于程度极高的某状态在说话时刚已达到。性质的某一程度也是由性质发展过程造成的,因此也是包含着过程,可以看成是动态过程的特殊类型。例如:
    [4-4]我吃力杀则连。
    [4-5]佗家两个人好杀则连。
    [4-6]好看杀则连。
    [4-7]昨头写意杀则连。
    [4-8]身酿痒杀则连。
    这类句子可与北京话的“A死了。”相对应,也与“A极了。”相似。例如:“累死了。”“舒服极了。”常州话与“A死了”相比,有两个不同点:
    第一,常州话多使用了一个形态成分(“则”),更清楚地表现出已达成的状态。
    第二,常州话是完句身份,只能结束句子;而北京话并不就是句子的结束,它可以成为修饰语。例如:
    [4-9]常州话:*吃力杀则连格人交交关关多。
    [4-10]北京话:累死了的人有很多很多。
    4.3  V+祭+低调。
    [4-11]我吃祭。  对比:a,我吃格连。(顺口)   b,我吃则连。(不顺口)
    [4-12]老丙走祭。对比:a,老丙走格连。(顺口) b,老丙走则连。(不顺口)
    [4-13]佗来祭。   对比:a,佗来格连。(顺口)  b,佗来则连。(不顺口)
    “祭”可能由“则连”或“格连”合音而来。赵元任先生认为是“格连”的合音,然后又由团音讹变为尖音。这个看法存在一个很大的疑问无法解释:
    设若是由“格连”而来,则其发展当为:
    格连à gi à tþi(基) à tsi(祭)
    其中的第2阶段(gi),一定是常州话中的tþi, tþhi, þi尚未诞生的时候,估计应当在宋元时代。如果变化是那时开始的,那经过500年的时间,照例所有的“格连”都应该被陆续同化成tþi(基)àtsi(祭),至少已是弱势形式。然而至今常州话中“格连”依然是强势形式,而“则连”反而是弱势形式。我们认为,这更有可能是“祭”和“则连”的合音。理由是:
    a. 今天的常州话,尖团音依然区分,因此它坚持所从来的声母是十分合理的。
    b. “则连”和“祭”同样都是弱势形式,它们之间呈现出某种互补分布的状态。
    c. “格连”和“祭”都各自有适用之处,只有“则连”是不顺口的。设想“则连”中的一部分演变为“祭”,那么就很容易理解:“则连”由于已被“祭”部分替代,因而在相对应的场合中已不再成为顺口的形式。
    5 “佬连”:达成貌在句末的表现之四
    5.0  “佬连”的基本功能
    “佬连”是与“格连”并存的另一组复合助词。“佬”和“连”可能都来源于近代的“了”,其中“佬”相当于“了1”,“连”相当于“了2”。但“佬”必须依附于“连”,二者已不再可分。“佬”与“A/VP佬”(好佬,对佬,小佬,箍桶佬)不同,后者相当于“的”,而前者相当于“了1”。其来源也是不同的,前者最可能来自“了”,是liao中的介音脱落所致。这是“了”又一种发展结果,具有类型学意义。“佬连”表示在当前视点下某事件状态已经达成。
    5.1  Va+佬连+低调。
    Va表示积极性状态动词(类似形容词)或由形容词转化而来的状态动词。
    [5-1]我好佬连(,可以进来连。)。(不说“格连”)
    [5-2]鞋带紧佬连。(不说“格连”)
    [5-3]你也写意佬连。(不说“格连”)
    [5-4]现在佗开心佬连。(不说“格连”)
    5.2  V/A落+佬连+低调。
    “落”已虚化,不表示落下,只表示消极结果,而与此配合的形容词也是消极性的。例如:
    [5-5]鞋带松落佬连(,等等我。)。 对比:鞋带松落格连。(不顺口,一般不说)
    [5-6]火隐熄 落佬连。(事态已成)  对比:火隐熄 落格连。(动作已成)
    [5-7]人走落佬连。
    5.3  VR+佬连+低调。
    5.3.1  VR+佬连。
    即重音在结果补语R上。例如:
    [5-8]我吃好佬连(,马酿替你下来。)。对比:我吃好格连。(不顺口,不道地)
    [5-9]灯笼糊好佬连。对比:灯笼糊好格连。(不顺口,不道地)
    5.3.2  VR+佬连。
    即重音在V上。例如:
    [5-10]皮带收紧佬连。对比:皮带收紧格连。(不顺口,不道地)
    [5-11]衣裳穿错佬连。对比:衣裳穿错格连。(不顺口,不道地)
    [5-12]衣裳穿反佬连。对比:衣裳穿反格连。(不顺口,不道地)
    [5-13]铅笔跌断佬连。对比:铅笔跌断格连。(不顺口,不道地)
    [5-14]东西卖落佬连。对比:东西卖落格连。(不顺口,不道地)
    [5-15]钞票赖落佬连。对比:钞票赖落格连。(不顺口,不道地)
    5.4  “佬连”和“格连”的比较
    第一,二者同样都可以表示非理想的事件,但前者还表示一种近乎静态的已然局面;后者则表示一种动态造成的终点。因此双方的适应范围(事件/片段)也就有所不同。试对比:
    落+佬连                                      落+格连
    [5-16]人瘫落佬连。 (留存局面)            : 人瘫落格连。 (动态终点)
    [5-17]纸头扯落佬连。(留存局面)           : 纸头扯落格连。(动态终点)
    [5-18]蛋糕压扁落佬连。(留存局面)         : 蛋糕压扁落格连。(动态终点)
    [5-19]火隐灭 落佬连。(同上,隐状态动词)       : 火隐灭 落格连。(同上,隐动作动词)
    [5-20]布头疡yaN2,不结实 落佬连。(留存局面)   :*布头疡不结实 落格连。
    第二,如果我们加上另外两个类型,那么就可以有如下四组的对比:
    格式                 例句             情貌样态
    [5-21]VR落格连:  绳拉断落格连。  (非希望目标,动态终点局面)
    [5-22]Vi落佬连:   绳断落佬连。    (非希望目标,静态)
    [5-23]VR落佬连:  绳拉断落佬连。  (希望目标,静态留存局面)
    [5-24]VR佬连:    绳拉断佬连。    (希望目标,动态结果)
    6 “快连”:达成貌在句末的表现之五
    “快连”使用于“VP(V/VR/VO)+快连+低调。”,表示事件的状态即将达成。出现于动词后的“快”,不能离开“连”,也不能与其他助词组合,因此我们认为它们已结合成一个单位(词)。例如:
    [6-1]人已经死快连。
    [6-2]我走快连。
    [6-3]我忘记落快连。
    [6-4]大橱做好快连。
    [6-5]落雨快连。
    [6-6]佗结婚快连。
    [6-7]小儿子做事体工作快连。
    [6-8]小佬孩子(侪要)上学快连。
    [6-9]阿三(就要)格婆子妻子去日本快连。
    [6-10]饭呒不m2 p«/6,没有快连。
    表示时间的“快”后置是吴语的一个特点。这里的“快”是助词性质,与北京话的前置副词“快”分属不同类型。而且,“快”和“连”已经结合为一个单位,因为“快”如果没有“连”就绝对不能出现在这个位置上。
    7 常州话达成貌小结(总表两份)
    7.0  关于两份表的说明
    现在把常州话达成貌列成下面两份总表,作为一个小结。先对这两份总表作几点说明。
    〖说明1〗:S表示主语,同时也表示施事。O表示宾语,出现在V前时也表示受事。
    VO表示动宾组合。V(O)表示动宾组合中宾语可有可无。VR表示动词和结果补语的组合。Vr表示动词结果补语组合中补语可有可无。VQ表示动词和趋向补语的组合。Vq表示谓词是趋向性动词。A表示形容词语。Va表示带有过程性的形容词语。L表示数量补语。
    〖说明2〗:总表二中,加星号*者,表示该形式限制较大,出现机会少,有衰退趋向。
    〖说明3〗:由于总表二的空间有限,有时两个相差不大的格式不得不共用一栏/格。比如,以Vr表示VR和V两种情况。又如,有的格式末端就出现增加一个“+”,表示还可以接续别的助词。如:A_L+(“大_点+”:大则点/大则点连),其中的L表示数量补语。
    7.1  总表一:常州话达成貌功能分类表
    7.2  表二:常州话达成貌标记-主要格式-功能配合表
    8 常州话达成貌的价值
    8.1 来源和流变
    8.1.1  助词源流
    A) “则”和“连”。它们分别来自“着”和“了”。根据资料,“着”和“了”来自不同的时代,前者可能早于后者。如果把前后两个达成貌标记以A1-A2形式表示的话,则南京话是“了-了”类型,常州话是“则(<着)-连(<了)”,无锡话是“则(<着)-咧(<了)”,苏州话是“仔(<着)-哉(<着)”,上海话原本也是“仔(<着)-才/哉(<着)”(以后受普通话影响,变为“仔-勒(<了)”,又进一步变为“仔(<着)/勒(<了)-勒(<了)”,其受普通话影响的变化路径十分清楚)。常州话地处边缘,与上海话相比,方言形态保存相对完好,比较稳定,不大可能发生像上海话那样的变化形式(“了”先取代句末“哉”,然后再逐渐取代句中“仔”)。很可能是先有“则”(句中位置,即动词后宾语前),句末是空位,然后再接受北方话中后起的句末位置上的“咧(了)”。这从“佬连”一形中可得到旁证。“佬”来自“了1”,但却从来不在宾语前出现,也不能单独出现。这说明,在“了”系进入或融入时,常州话在动词与宾语之间早已有了“则”,很难再把它排挤出来,只有句末的位置还比较容易进入,即使如苏州话、上海话那样,有句末的“哉”,也比较容易置换。因此北方话的“了(变异为咧)”就进入了句末,并形成“连、佬连”的形式。可以说,常州话可能就是两种方言融合的结果。常州话的达成貌标记就反映了这一特点。
    B) 关于“格”。进一步看,常州话“格连”中“格”的来源可能是另一近古汉语形式“去”的残留和变异。在湖南方言中还广泛存在着一个可能来自近古“却”的“嘎”(或写作“咖、解、噶”不等)④,出现在句中和句末位置上。但常州话的“格”绝对不出现于动宾之间,而且也不单独使用,一直与“连”组合在一起,因此很可能就是来自这个“却”。 温州话的“爻”倒也有可能是“却”的残留⑤,可以用于句末的位置,但与没有与“了”组合的形式。另有一个中古时期就出现的表达成的句末“去”,在某些吴、赣、闽方言中有类似常州话的使用形式和功能,如吴语永康话有时在动词后使用的“去”,赣语泰和话“去”(去矣),闽语海口话“去hu”(去喽),福州话“咯o/ko/ngo”(咯了)⑥,都可以与“了”或相当于“了”的助词组合并居于句末。常州话的“格连”的来源很可能与它们相同。另外,与常州相邻并具有类似“格连”的只有金坛、常州、江阴三个西南-东北走向的地方,比较孤立。这个“格” 在使用和表达意义上与吴语南片的“过”有明显不同⑦。这样看来,常州话就如同一个语言历史博物馆,保留了几个历史层次的遗迹。而从语言融合看,也可能是多种方言在常州汇合交融的结果。常州话地区是两大方言区(官话、吴语)之间的密切接触地区,富有边缘色彩。
    C) 关于“佬”。“佬连”中的“佬”可能来源于近代的“了”,是liao中的介音脱落所致。在北方方言中助词“了1”丢失介音的情况比较普遍。例如:
    山西的太原:lau53;临汾:lou;汾阳:lou324;榆次:lo53;祁县:lau21;临县:lou0
    河北的怀安:lau0;万全:lau44
    河南的郑州:lau042/42-53
    山东的菏泽:lou0;金乡:lou0
    甚至有的方言还存在两种有无介音的交替形式,显示其演变过程。例如:
    河北的昌黎:liou3/lou3
    因此,这个“佬”很可能也是在“则”已稳固占据A1位置后才从北方方言渗入的,而且很可能是与“连”一起进入的,在动宾之间已然有先来者(“则”)占据时,只能与“连”为伍,屈居句末。只要观察一下广泛存在于北方方言中类似山西太原话的“口老lau53——咧lie11/53”和河北万全话的“了lau44——了lie42”这样的形式,我们会情不自禁地联想到常州话与它们究竟有着怎么样的联系。
    8.1.2  音韵型变
    “连”在音韵上是一种类型变化。某音或字音发生的变化如果是从音韵学中的一类变为音韵学中的另一类,即为语音的类型变化,简称之为“型变”。阴声韵-阳声韵-入声韵之间的变化即为“型变”,唇音-齿音-舌音-喉音-牙音之间的变化也是“型变”。此外,型变也是有大小层次的。传统上作liao的“了2”在现代方言中经历了两条不同的演变过程一条是liao-lao-la/lo-le;另一条是liao-lia/lio-lie-li。有的方言两个“了”分别表现了这两种过程,有的则只选择了其中之一。与常州话句末“了”相关的一种表现广泛存在于北方方言,例如:
    〖ia型〗:山西临汾:俩lia,河北怀安:了lia0
    也有反映在两条路线之间摇摆的,如:山西平遥:了lA21(一说:了小句末lA31/53、大句末lia31/53-423),山东济南:了la0/唡lia0
    〖ie型〗:山西太原:咧 lie11/53,山西汾阳:咧lie,山西岚县:咧liE/33=已变/将变(liE423=快要变或条件语气),山西太谷:了lie21,河北保定:了lie0,河北昌黎:咧liE3/liE0
    〖i型〗:山西祁县:了(哩)li21
    在邻近常州的方言中也多读为入声的“咧”,如溧阳的 liI/、无锡的 li«/、宜兴的 lI/,江阴则和常州一样,读 liI(联)。“了”本属于阴声开尾韵,变为“咧”读入声,渗入常州话后被常州话的音韵系统纳入对应于阳声韵-ian的类型的 liI中,由“咧”而为“连”。比较不太显著的是上海话,普通话的“了”le渗入上海话后被入声韵“俘获”而改变为入声的“勒”(leq),但仍属阴声大类,主要元音相同,因为变动不大,没有引起注意,其实这也是一种型变。上海话中没有开尾的 l« ,只有闭尾的l«/。因此由le变为l«/,也就是一种类型变化。这种音韵型变,最可能发生的地方可能是在词汇意义控制最薄弱之处,也就是虚词部分。
    8.2  语法类型
    8.2.1  源流类型
    就方言地位而言,常州话处于吴语和北方话两大方言接触渗透最直接的位置,而且透露出与湘方言的某种关系,在类型有其特殊性,我们以当前或此前的表达为例,来看看常州话和北京话的不同的类型表现:
    就来源而言常州话达成貌的表现是融合性的类型,而北京话则是单一性的类型。
    常州话                      北京话
    则←着                      了
    连←了                      了
    格连←却·了                了
    则连/祭←着·了             了
    佬连←了·了                了
    8.2.2  功能类型
    就功能来说,常州话达成貌的表现是分立性的类型,而北京话则是融合性的类型。
              常州话           北京话
    动作行为过程的达成:        则               了
    一般事件状态过程的达成:    连               了
    动作-事件过程的达成:      格连/则连/祭      了
    趋向结果事件过程的达成:    格连             了
    一般结果事件状态的达成:    佬连             了
    消极结果事件过程的达成:    格连/佬连        了
    非理想结果事件过程达成:    格连             了
    结果程度极高事件过程达成:  则连             了
    常州话的这种复杂的情况是在下江官话中和吴语的苏州、上海等方言中都没有的,具有很高的语言学认识价值,以及地缘接触历史的认识价值。
    以上情况的直接延伸就是,常州话后接“连”或“-连”的短语在充当句法成分时只能具有谓语功能,没有其他功能,而北京话后接“了”的短语除了做谓语外也可以加“的”做定语。这是因为,常州话的“连”是专门作为句末使用的标记,其语音形式有明显的区别,而北京话的“了”则在语音形式上无法区分不同的功能,因此限制相当就小。分工的明确专一和模糊多能正是不同类型的一种表现。
    8.2.3  宾语位置类型
    常州话的宾语前置现象比北京话更多,有些显然是与助词有关。例如:“格连”、“则连”、“佬连”、“祭”整体上都只能直接置于谓词之后,其前面都不能有宾语。宾语必须在句首,成为主语或话题。与更南的一些方言比,那常州话在宾语前置方面只属于中等程度,显示其南北之间的中间性、过渡性的地位和类型。
    8.2.4  语法化类型
    从常州话使用五、六种形式而北京话只使用一种形式来看,常州话的语法化程度显然低于北京话。语法化就是一种高度的抽象化、范畴化和整齐化。因此,语法化程度越高,其统一性越强。常州话是一种尚在语法化过程中的方言。从周围方言的情况来看也是这样。西面的南京话只有两个形式,东端的上海话原来也有两个形式,现在受普通话影响,开始向一个形式方向发展,但这种发展是替代型的发展。常州话显然是多种方言融合的结果,不同来源的成分都在其中占领一席位置;而且有的句子仍然使用补语形式来充当过程状态的表达者,如“停落一歇|想落半个钟头”中的“落”(相当于北京话的“掉”,现在正在被“则”所替换);还有的句子可以有两种形式比较自由地交替,如“坏佬连/坏落佬连/坏落格连”。这说明常州话的形态实在是个处于语法化过程中途的典型。它们是不稳定的,也不可能稳定。只有当语法化或简化到一定程度,才会出现稳定。
    8.3  方法论问题
    8.3.1  平行性问题
    北京话和常州话的情貌在大的方面具有平行的性质,而在许多彼此相当的位置上,各自的情貌标记无论在构成、表达、虚化程度、功能(匹配和完句等功能)诸方面都并不完全平行或等同,例如:常州话的“则”或“连”不能出现于“太好__”、“好极__”⑧这类非过程性框架中;常州话的“则”相当于北京话的“了1”和“着”。常州话“则”的完句要求多于北京话,而且不能像北京话那样可以出现在“毕业、考试、迟到、退休”这些“紧”离合词或“新动宾化”离合词中间。又如,两种方言在某些句子类型中出现的达成貌助词不完全相当,北京话可以说:“我当了1警察”(老舍《我这一辈子》)、“我们总算有了1孩子”,而常州话绝对不说,只能说“我当/做警察连”、“我家总算有小佬连”(连相当于了2)。因此方言之间也并不具有以一种方言事实来证明另一方言事实的完全的合理性。通常上位层次的语法现象比下位层次更具有平行性,因此也较可用来作平行比较并得出共同的结论。
    8.3.2  分解的适当度
    方言之间的互相启发则是正常的,并非一般的平行推导,是可以促进研究深化的。例如:常州话已形成几个复合助词“格连”、“佬连”、“则连”、“祭”,它们统一表达了一种情貌,都已不能被再分解为两个助词。由此可以启发我们,北京话的句末“了”何必再如此斤斤计较于“了1”和“了2”的分解呢!两个形式并合之前是一个发展系统,经过并合这个过程,并合之后就是另一个统一体,另一个发展的轨迹和系统。从方法论说,把长期并合后的事物再分解,有可能是个过度的、倒退的行为,而且也是徒劳的。如果我们扩大语法标记的范围,那么框架/格式也是参与表达的一种标记。以“语法词+框架”合一表达某一语法功能应该是符合汉语特点的,是符合人的认知的,控制得适当将一定有效,它也将使我们走出传统的分析误区。从分析来看,“适当”二字是人言言殊的,缺乏确定不移的标准,因此也就缺乏可操作性。然而,从人的角度看,人的处理机制恰恰就是自调适的,如果一种分析不能符合具有智能的人的特点,只符合非智能的机械的特点,那么它早晚要被迫退出科学舞台的。如何从机械性操作进入到自调适控制,又如何自调适,这应当是当代科学的一个挑战。
    【附言】本文主要之点曾以《常州话的情貌(之一)――常州话达成貌及其价值》之名在“国际中国语学会第11届名古屋年会”(IACL-11,Nagoya,2002/8/20-22)上发表。本文语料承汪平先生和蒋玉芝女士审阅,并提出宝贵意见,谨此致谢。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附  注
    ① 本文的“达成”在英语中无合适的对应词,暂时勉强翻译为Accomplishment(参见史有为2002a)。
    ② 与英语相比,“了1”表示的情貌或许可称为“准体貌”(Quasi-aspect/Near-aspect),参见史有为(2002)。
    ③ 常州话的“现在”是另一种类型,一般只用于表示近将来时间和现在时间。表示近将来时间时不能用“则”;表示现在时间时,可以出现“则”,但此时的“则”相当于“着”,不表示达成,而表示持续。如:
    我现在再得给你写一个“福”字。(“现在”表示近将来时间)
    已经分手三年连,我现在还想则佗。(此句“现在”表示现在时间,其中“则”=着)
    这里的“则”与祈使句“你坐则噢!”中的“则”是一样的,都表示持续状态。
    ④ 湖南多种方言均有“嘎”(或作“咖、解、噶”不等),担任相当于“了1”的功能。有人认为“嘎”来自“过”,然而尚不能很好证实。“过”与“了1”的对应词在全国各个方言中都是区分的,只是“了1”的对应词和“着”在吴语中有合用的情况,因此,不大可能是由“过”而来,仍然须要另寻源头。
    ⑤ 根据种种迹象,温州话的“爻”极有可能是“却”的残留。虽然有人认为这个“爻”可能来自“教”,但在词义和音韵上仍有许多疑点。
    ⑥ 虽然这个“咯”有许多变异,但相当于“去”的音韵地位还是清楚的。陈泽平(《福州方言研究》,福建人民出版社,1998)也认为这个“咯”来自近古的“去”。至于“去”与“却”有无联系,则是另一课题。
    ⑦据钱乃荣(1992)的调查和记录(常州话根据笔者自己的调查作了改正),三处的情况是:
    1.吃了饭再去。 2.吃完了饭做活。 3.吃了饭了。 4.看过了电影了。    5.玻璃打碎了。6.热死了
    金坛: V格/V啊哩    V格勒         V格O勒     OV过徕             V调徕         A杀勒
    常州: V则           V完则         OV格连       A则O连/OV过佬连   V佬连         A杀连 
    江阴: V得           V好得         V则O糟    OV过糟              V落葛联       A杀落联
    金坛和常州的格,江阴的葛,都与“过”不同,有对立。它们在吴语中也是很个别的,形成一条东北-西南走向的短线,这与周围西北-东南的走向相反。这三地格/葛的功能彼此也很不相同。是否都是“去”发展来的,不好确定。其中第4句北京话或普通话不说此种形式,只能说“看过电影了”或“看过了电影我就回宿舍了”,常州话中也不说“我看过则电影列”(系该书形式,“列”应为“连”),须删除“过”,或者说“电影看过佬连”。
    ⑧ 据钱乃荣(1992)描写,普通话“好极了”在常州话中说成“好透佬”。这可能存在理解对应上的误会。和“好透佬”对应的普通话应该是“非常好的/很好的”,其中“佬”是表状态的后附成分,相当于北京话的“的”。常州话对应“好极了”的应该是“好极”,具有更强的感叹语气。
    参考文献
    钱乃荣1992  《当代吴语研究》,上海教育出版社。
    史有为1982  常州方言的“佬”,《中国语文》,第3期。
    史有为1988  助词“了”在常州话、上海话中的对应形式,《吴语论丛》,上海教育出版社;并收入作者《汉语如是观》(北京语言文化大学出版社,1997)。
    史有为1995  完句和完句标志,《语学研究大会论集》,日本大东文化大学;并收入作者《汉语如是观》(见上)。
    史有为2002a  汉语方言“达成”类情貌的初步考察,《明海大学外国语学部论集》第14集,2002.3.日本。(2001年8月新加坡第一届肯特冈国际语言学圆桌会议论文第一稿)
    史有为2002b,对“了1”的再认识,《アスぺックト特集》,白帝社,东京。
    赵元任1962  北京、苏州、常州语助词的研究,《清华学报》,3卷2期,北京。
    (SHI You-Wei  shiyw@meikai.ac.jp
    (刊日本《现代中国语研究》第4期,2002,朋友书店,京都)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