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人 李伟长 这是一本颇为别致的小说,如一棵雕花萝卜,镂空雕刻,很见功夫。作者黎紫书,马来西亚小说家,论地域算是华文地区的边缘地带。《告别的年代》是她的第一部长篇小说,获得来自港台的不少赞誉。王德威、董启章、骆以军都曾热切推荐,董启章还为小说写了长篇评论。如果宽容些,此小说倒是担得起鲁迅先生关于小说的两条——内容的深刻,形式的特别。 所谓内容的深刻,在于黎紫书的文学野心,有着想写一部大书的企图心。虽说她在后记中谦虚地表示,因为阅历浅窄,难以对人生和世界作出深度思考,写作态度也业余,连处理小说结构都感到无力。但实际上,这种不自信并没有让作者真正失掉信心,相反,在《告别的年代》中,她勇敢地面对自身局限,在文字中逐步揭穿自己,开掘着她之前的创作主题——梦,阁楼,镜子,父亲,旅馆,寻觅和遗失,这些不断出现在黎紫书之前小说中的命题,如今果断聚拢起来。 主题来自黎紫书成长中挥之不去的种种经验。这个马来西亚的华文小说家,赢得的许多赞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其小说里独特的成长体验——华人在马来西亚的生存。黎紫书以放置玩具的箱子来比喻生活,将玩具一件一件掏出,展览给人看,为了让人知晓其意义,她用长篇小说进行阐释和说明,因为空间足够大,大得可以轻易说出想说的话。 梳理这样的路径,便于我们理解小说中的故事了。尽管线索繁多,叙述人称多变,但沉入下去,拂去缠绕树干的藤蔓,核心故事其实并不复杂,甚至都有些简陋。核心人物就是“杜丽安”,一个往上爬的女性角色,从戏院的售票小姐到成为酒楼的女掌柜,小说写她的婚姻,与丈夫间复杂的相处关系,还有她的才干和偷人的插曲,算是一个带点悲剧色彩的女性传奇故事,可读性还不错,也有一定的代表意义。 不过,黎紫书显然没有满足于写这样一个故事,而是动起了别的心思,在故事上加了几道新的图层——有本叫做《告别的年代》的大书贯穿始终,相当奇特,没有扉页,没有版权页,没有出版社,也没有作者名字,尤为奇怪的是它的页码居然从513页开始。除了这本书,还出现了第二人称的叙述视角,以及一个叫做第四人的评论者,这样一来画面就有了显著变化,就像戏台上原本演的是年代剧,陡然变作了实验剧,然后戏中套戏,颇有点大开大合、推陈出新的意思。新元素的插入,也让小说形式生出了奇特的效果。 小说形式的特别,在于叙事人称的新奇(第二、三人称混搭使用),叙述结构的别致(多面推进、麻花式结构、故事套故事的策略),以及人物性格的复杂丰满,作者在这点上花了许多心思,尤其是别出心裁地玩了一招书中带书,将小说中的小说也命名为《告别的年代》,与本书同名,并虚构出了一个评论家,对此撰写虚拟书评,还引发争议。更为离奇的是,“你”与韶子(书里《告别的年代》的作者)在一篇小说里相见了,并在小说里做了爱。这等设置不排除作者另有深意,但显然也染有游戏的色彩。过多的分叉和局中局的设置,也冲淡了小说原本的氛围,而烙上了不伦不类的先锋属性。此种结构,对于熟悉中国当代先锋小说元叙事的读者来说并不陌生——马原小说里有个写小说的马原,就好比雕花的萝卜,只能用做摆设,不能真拿来吃。 至于《告别的年代》寓意何在,不是什么大问题,因为小说内外两部书都署此名,意义本已符号化了,成了一个流动的概念,可理解为告别过去的年代,也可阐释为告别写作中过去的自己,奔向新的未来,就像小说中说的——对这城市生出一种说不明白的眷恋,开始留意那些被时代开发后又逐渐为时代所遗弃的巷弄,在巴士上注视着那些快要被淘汰的老建筑。通过这个小说,黎紫书拾起了信心,也知道该往何处去。倒是我等读者,只为这略显文艺范儿的书名动了心,真就要失望了。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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