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蕉林与密室——陈崇正《香蕉林密室》的意象书写


    

2024年3月,陈崇正长篇小说《香蕉林密室》出版。作为《美人城手记》的前传,与面向未来的科技幻想不同,《香蕉林密室》书写了两个时代,围绕陈、关、肖家族两代人,展现了转型变革中的社会风貌与世俗人心。“香蕉林密室”这一文学意象,在前进的时代中被重新赋意,揭露了精神危机与社会伦理问题。
    
    蕉林
    批评家陈培浩曾说《香蕉林密室》中“香蕉”可视为男根的物化,“密室”则是女性子宫的象征。小说对此也有相关表达,比如:“我这样一根香蕉总必须等到合适的人(某个苹果)来治我的时候才会成熟”“真正的密室原来在自己妻子身上,那里正孕育着一个新的生命,这是一件多么神奇的事情”。
    从小说的意象书写来看,香蕉林就是陈大同的根,他旺盛的生命力如这南方作物一样享烈日,贪雨水。在那段时间里,陈大同专注地设计密室,静静地等待着属于他的战争,可这样精妙的地洞无处可用,他感到万分孤独。这种迫切渴望成为战士的雄心如欲望般蓬勃发展,最终在酒醉中吐露出来。在和彭细花的婚宴上,陈大同逼迫来宾承认香蕉是一种凶猛的动物,会在深夜说话,这看似无厘头的醉言,却吐露出陈大同想要成为像香蕉这样的“南方水果之王”的夙愿。当战争迅猛袭来,小说以彭细花留下遗腹子、陈大同惩罚肖虎作为结束,陈大同的英雄梦就此落幕。
    随着资本注入东州,投资高达两个亿的美人城项目启动,香蕉林地被征用,蕉林遭到砍伐,象征陈大同战斗精神的“男根”被横刀腰斩,代之以迎风而立的崭新“阳具”——美人城。自此,陈大同陷入了精神困境,他曾悲哀地感觉他不属于即将来临的时代,而属于渔歌、烛火和炊烟的另一个世界。当“赚钱”成为了半步村人热衷的事情之后,仇家肖虎找上门,想要和陈大同化干戈为玉帛,共谋财路,肖虎说:“当下真正的战场是在生意场里面”,可陈大同却拒绝入局,错失了拥抱新时代的机会,他雄心犹存而精神萎靡,落实了“虚设战士”的名头,曾以阉割之术为生、复仇的陈大同最终阉割了自己。
    
    密室
    香蕉林密室是陈大同在原有的防空洞的基础上打造的一个地下空间。那里曾作为“妇产科医院”,接生了半步村新生儿、白水镇新生儿。在象征子宫的密室内诞生的生命中,以龙大志与关立冬最为典型,他们一个在密室中获得重生,一个直接脱产于密室。二者或许都因为接触到密室中的神秘物质“黑姜”而与活在“宇宙洋葱”中某一层的固体人取得了联系,获得了看见未来的能力。原始的密室作为子宫放大了人性,龙大志是放大的罪恶,他伪善、自大、淫荡、凶残,其存在是为了“探索人类罪恶的极限”和“思考欲望和罪恶的意义”;关立冬则象征着慈悲,在《美人城手记》中,关立冬犹如圣母一般,她的预言与嘱托是叫停机器人大战,彻底关掉“石敢当”的关键。
    随着美人城项目的开启、停滞、重新开启,香蕉林密室被改造成美人城密室,里面是研究人员的工作室和冷冻仓库。那里有造梦师,有最顶尖的科研人员、有被切割下来的大脑、有安乐桶和美梦罐,而密室之上是“科技沉迷成瘾治疗中心”和“美人城虚拟现实研究院”,之后改组成为“造梦工作室”和“人造子宫”。此时的密室,俨然从孕育人类的子宫转变成孕育非人类的子宫。“后人类”就诞生于美人城密室这个全新的子宫。香蕉林密室孕育了人,不论是极致的恶还是极致的善都藏在鲜活的感官、完整的思想和枷锁般的肉身中,而美人城密室剥离人的部分,包括躯体(智能外壳/拟物体)、欲望(祛瘾)、真实(感官丧失)与历史(记忆走形/时空剪辑术),将人置于通向永生的“永恒之梦”中。
    密室的嬗变带来了一系列社会伦理问题:当人拥有了无限的寿命,似乎就不需要传宗接代,基因编码中关于繁衍的部分被改写,生命的永恒撼动了生殖的地位;父慈子孝和承欢膝下的温情画面消失,转变为掠夺权力与资源的相互攻讦;人造子宫使母亲不再是母亲,使孩子成为了批量生产的产品等等。因此,拥有预言能力的龙大志对此嗤之以鼻,他会说:“火车来了,东州要变坏了”,也会指着美人城的方向说:“魔鬼?我比那里所有人都干净,他们都蝇营狗苟,肮脏不堪”。
    
    回溯原点的现实关照
    随着“香蕉林”被“美人城”取代,“香蕉林密室”被“美人城密室”取代,男根与子宫被重新赋形,获得了全新的意义,隐喻的是时代裂变下人的精神危机与伦理困境。而这一切终结于一场颇具深意的天灾,“地震其实并不强烈,恰到好处,刚好把整个美人城摇到地下去了”。密室吞咽了一切,文明回到了起点,所有的努力都成了徒劳。年老的陈大同拍手大笑,他花钱雇了几个年轻人,在废墟之上重新种上香蕉,疯长的蕉林连成一片,让人怀疑美人城从未存在过。这样一个精巧而圆满的闭环,过程却是刻骨的,不经让人反思被垄断的科技带来的人性恶果和人造之神“人工智能”的不可控性。“回到疯长的蕉林”,投射了小说由未来幻想向现实主义的回归:未来还未来,如何开垦我们脚下的处女地?如何运用科技帮助人类更好地生活?如何对待以香蕉林密室为代表的“纯人类”文明?如何解决当下面临的生殖难题?如何安抚被时代洪流裹挟前行的人?这些都是《香蕉林密室》提出的亟待解决的问题,因为未来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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