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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风一样》:穿越时空的风筝,与追风筝的人


    

1925年,鲁迅先生创作了回忆性散文诗《风筝》。作者由北京冬季天空中的风筝联想到儿时踏扁弟弟风筝的往事,既有悔不当初的自我忏悔,也有面对弟弟“全然忘却”的“惊异和悲哀”。整整一个世纪以后,那只让鲁迅先生耿耿于怀的“风筝”以“改头换面”的方式出现在了倪苡的短篇小说《像风一样》中。两部作品都借“风筝”探讨了“精神虐杀”的沉重主题,这与其说是“五四”以来中国新文学核心母题的再现,毋宁看成是新老两代作家面对这个悬而未决的社会问题,以作品的形式完成的一场跨越时空的精神对话。只不过比起鲁迅先生着眼于封建历史遗留的“国民性批判”,倪苡的小说重在探讨的是当下社会普遍关心的青少年的个性成长与心理健康问题,可以视作紧扣新时代脉搏的社会问题小说。
    小说的主人公“他”没有名姓——一个可以是“你”、也可以是“我”的再平凡不过的人物,为确保考上名牌大学被家人从老家安排到通市借读。对于这样的安排,他一点也不喜欢。他不喜欢母亲,母亲不是批评他就是监控他,严苛的要求让他经常在深夜里琢磨自己是否是母亲买来的。总之,“除了每个周末母亲回来给他们姐弟俩充实冰箱,其他的他都不喜欢。”他也不喜欢学校,通市老师们的脸像是铁板做的,硬邦邦的。他的座位被安排在了教室的最后一排,且没有同桌。这让他怀疑老师是不是欺负外地学生。总之,“除了教学楼比较气派,其他的他都不喜欢”。他喜欢什么呢?他喜欢的是躲在房间里玩蜻蜓,喜欢一个人上放学,喜欢摘路边树上的果子,喜欢和宋小果的友谊。他觉得自己和父母离异、性格内向的宋小果“是同一个物种”,可是他们俩的短暂友谊因为宋小果不再来学校而告终。丢失了这唯一的朋友以后,他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他感觉自己病了。直到有一天,他在乐园里遇到一位耐心教他放风筝的爷爷,两人约定每个礼拜天一起到乐园放风筝,这让他重新燃起了对生活的希望。然而因为一张数学卷子的意外丢失,老师的责罚、母亲的质问接踵而来。他的精神状态自此跌入深渊,像那只被母亲踩烂了扔在垃圾桶的“风筝”。可惜与一百年前的鲁迅不同的是,小说中的母亲竟然没有一丁点儿自责,只有愤怒。
    小说的最后,他成了名副其实的“追风筝的人”。“有一次课间他不再靠着墙角,而是张开双臂围着操场跑。”有一次课堂上他兀自打开窗户念着“风筝风筝,你快飞出去,飞到蓝天下,飞到田野里。”还有一种说法,“是他把风筝线绑在自己腿上,他说自己是风筝,让姐姐牵着线快跑,把他像风筝一样放飞到天上去。”没出意外,他“出格”的举动和“呓语狂言”换来的是老师让他休学。自来通市以后,每次当他想要在自己的天空里自由翱翔的时候,他就会被各种有形或无形的力量拖拽回去。他只能在母亲和学校预设的轨道上滑行,不能也不敢越雷池一步。从这个意义上讲,他又何尝不是一只被人时刻操控的“风筝”?
    和主人公的处境类似,这部小说在叙事节奏上也像被牵引的“风筝”一样,充满了紧张感。比如母亲隔三差五放鞭炮一样炸过来的问话,母亲每天在监控里监视他的吃饭、阅读、睡觉,宋小果因为被老师冤枉而辍学,他因为“出格”的举动而休学,等等。这些几乎构成了小说情节的全部。可见这种紧张感并非源于激烈的戏剧化冲突,而是源于我们每个人都可能会亲历的日常生活,以及生活中不断滋长的烦闷情绪:“他哭不出来,伤心就堵在嗓子眼儿那里,出不来。”就像那场“虚张声势”的雨一样,潮湿,烦闷,压抑,总是少了些酣畅淋漓的感觉:“其实,下雨又如何,淋一场雨,浇透全身,也没有人责怪他……”雨将落未落,人欲说还休,这使得整部小说弥漫着无可奈何的感伤氛围。
    如果鲁迅笔下的“风筝”穿越时空向着反方向再飞跃近一百年,我们将看到一派生气勃勃的景象。清人高鼎所作《村居》家喻户晓,诗云:“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诗人以轻快明丽的笔调再现了儿童从学堂回家后放风筝的自由与快乐。时过境迁,这个在当时司空见惯的画面竟然成了《像风一样》中的他遥不可及的梦。从农耕社会到信息化时代,“风筝”越飞越远,放“风筝”的人期待的目光也随着“风筝”越来越高,那手中的“线”虽然越握越紧,却随时有绷断的可能。这条本来帮助“风筝”自由飞翔的“线”,而今却被拧成了集时代、社会、家庭等多重力量于一身的绳索,它将“风筝”牢牢套住,让人感到没有挣脱的希望。
    然而,仅仅止步于上述社会问题的发现还不够。如果我们循着小说的结局进一步追索,发出像鲁迅先生“娜拉走后怎样”的时代之问,那么宋小果手腕上的伤疤、小说主人公心灵的伤疤,乃至我们整个时代的伤疤将会被一一揭开。他休学以后会怎样?毫无疑问和娜拉一样,不是堕落,就是回来。然而他的母亲允许他继续“堕落”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更加符合实际情形的结果是,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整或治疗以后,他作为“正常人”被学校重新接纳。妈妈的控制欲、老师的不满意、同学的不理解……一切过往都将轮番上演。到那个时候,明知已经犯过一次“错误”的他,还有勇气再次幻想成为在蓝天下、在田野里“追风筝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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