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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忆《渡》:渡什么?如何渡?


    

正如小说的标题所明确显示出的那样,王忆的短篇小说《渡》(载《钟山》2024年第3期)所集中讲述的,是一个如何超度人生苦厄的故事。小说采用了第一人称的叙述方式,叙述者“我”,是一位小有影响的网红写手或者说“文学创作的大IP”。“我”之所以要一个人开车回到湖城,是为了给早逝的奶奶做一场法事:“若不是为着给过世十周年的奶奶做法事,或许我还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再来一趟湖城。”如果不是父亲前不久住院手术,一时半会根本就离不开母亲的照护,回湖城给奶奶做法事这样的一桩大事,根本就不可能轮上“我”这么一个孙辈来“当家做主”。实际上,所谓的“做法事”也没有那么复杂,不过是要用一整天的时间走完必要的流程而已:“明天一早先去墓地给老人扫墓,下午一点半在庙里请和尚做法事,老家话叫放焰口。晚上再安排一家人吃一顿饭。”无论是上午的去墓地扫墓,抑或还是下午在庙里做法事的流程,全都是程式化的一些步骤,唯一一个值得注意的细节反倒是一位老和尚在做法事时的特别表现:“不一会儿,正对面盘珠念经的老和尚也打了个喷嚏,瞬间撩起佛珠擤了一把鼻涕,转身顺手就抹在了红柱的背后。”
    与扫墓和做法事相比较,作家书写的重心显然落脚在了晚上的那场家族聚会上。具体来说,我们前面所谓的人生苦厄故事,也正与家族里的两位成员紧密相关。这两位成员,一位是刘雯雯,另一位是溪晋,全都是“我”的同辈。先让我们来看刘雯雯。虽然刘雯雯一直到晚宴时才正式登场,但她的名字却早在开头处第二个段落中就已经被提及。首先是“我”尽管只是在朋友圈里发了一张入住酒店的外景图,“奇人”刘雯雯便能够准确判断出这个酒店的具体名称。然后就是她不出预料地缺席了扫墓和做法事这两项活动。虽然她的母亲,“我”的玉兰姑妈曾经一再强调她们单位下午要开会,实在走不开,但家族里的几乎所有人却全都明白,这只不过是一个逃避的借口而已。与此紧密相关的另外一个事实是,早在半年前,刘雯雯就已经看似毫无道理地对“我”实施了屏蔽行为:“我没法开口跟人说,刘雯雯早在半年前就对我屏蔽了朋友圈、抖音还有最早拉我一块注册的微博。我开不了口,不是因为我和她之间有过什么过节或解释不了的误会,而是实实在在地被屏蔽得莫名其妙。我想要是真的一本正经地追究下去,不明所以的吃瓜群众大概真会以为,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可事实就是没有呀!”面对如此一种根本就看不明白的被屏蔽事实,“我”所能发出的,也不过只是一种无奈的叹息:“刘雯雯就是刘雯雯,从小也不这样啊!话说我都三十几了,真不知道她一个四十多的人闹什么中年脾气?”但其实,刘雯雯的如此这般装妖作怪,却又绝非“什么中年脾气”便可以得到相应的解释。虽然文本中并没有给出具体的答案,但我们却可以从一个并非不必要的细节中获得理解其乖僻行为的基本方向:“可不是,你就说我当年把雯雯生下来,满月抱回家叫她看。老太太说了声不错,扭头就去烧锅了。玉兰姑姑说。”只是说了声“不错”,然后就扭头去烧锅。奶奶这一看似无意识动作中的不屑意味,无论如何都应该引起我们的高度注意。与刘雯雯的被不屑形成鲜明对照的,则是奶奶对“我”的百般呵护。单只是“你们看看老太太大字不识一个,但一听说她妈怀了个丫头,想都没想立刻就把话题扭转得漂漂亮亮的”这一个细节,就足以见出同为孙辈的“我”和刘雯雯在奶奶心目中地位的明显不同。虽然不知道我们的如此一种阐释是否切合作家的原意,但与刘雯雯的不近人情紧密相关的另一处细节,却是宴会结束后她那不管不顾的扬长而去举动。先是刘雯雯的迅速离开:“直到在酒店门口临别时,一家家电瓶车和小汽车从地下车库冒上来,我才听到刘雯雯从我身边缓下速度,说了声“走了”,就在我不经意点头刹那,她早已驮着那副看不清面貌的盔甲消失在幽暗夜色中。”虽然说身为母亲的玉兰姑妈很快就以不在同一个方向为女儿视亲情若无物的乖戾行为作出解释,但刘雯雯的不近人情却也因此而得到了进一步的证实。
    然后是溪晋。在那次家族因给奶奶做法事而聚会的过程中,溪晋的各种表现都透露出了某种过度积极的迹象。先是在晚宴上非得要求“我”发表“讲话”,然后是主动替“我”买了单,还有就是晚宴结束后明确叮嘱“我”“明早等他电话来接我”。所有的这些,都促使“我”产生了异样的感觉:“这一天下来,我必然是能察觉到溪晋的表现是有些许反常态的。”只有到后来,送走了溪语,单只是剩下“我”和溪晋两人的时候,溪晋如此这般反常的谜底方才被彻底揭开。却原来,溪晋之所以一定要这样“讨好”于“我”,主要还是想依托“我”尤其是“我”父母的力量,好帮自家的闺女找个工作:“不光老人瘫痪在家需要人日复一日的照料。当下对他最要命的事,是自己的闺女至今工作还没个落脚的地方。用他的话说,孩子一天没着落,他的后半辈子很可能就流离失所。”关键的问题是,“现在考个编太难了,比登天还难。”也因此,溪晋便把帮孩子找工作的希望寄托在了“我”父母身上:“原以为你爸妈这次也能回来,我好跟舅舅舅妈聊聊这事,现在只能靠你回去跟爸妈替哥说说了。”面对来自于溪晋的如此一番请求,对当下的真实社会状况有着真切了解的“我”,也不得不代替自己的父母坦承实在是爱莫能助。鉴于当下时代真正可谓是日益严重的内卷情形,包括“我”和“我”的父母在内,要想帮溪晋的闺女找个工作,简直是比登天还要难。
    由以上分析可见,王忆《渡》中试图呈现的人生困厄,一方面是由刘雯雯牵引出的亲情淡漠,另一方面则是借助于溪晋的行为反常凸显出的生存艰难。问题的关键是,这样的人生困厄怎么样才能获得超度?这就不能不涉及到寺庙里那群和尚做法事的情形。一方面,这些和尚固然是在貌似认真地完成着程式化的法事,但在另一方面,如同工作一般的法事一旦完成,我们就会看到如此一种世俗化的情景:“他们就像从学校里下了课的学生,成群结队从一辆辆陆续而来的电动车上接过骑手上的外卖。有瑞幸、黄焖鸡、糯雅芳粥、小菜园……这内容看上去几乎跟普通人叫的没差别,至少从包装袋看上去是这样。”这样的一种情景,自然会促使“我”联想到此前那个老和尚擤鼻涕的不雅情形。和尚也是人,“打喷嚏擤鼻涕下意识也会往墙上抹。”和尚的世俗化倒也无妨,要害处在于,做法事的本意是要求得某种超度,但仅仅依凭这样的一群早已世俗化了和尚或者说僧人,真的就能获得灵魂或精神的超度吗?大约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我们才不得不联系小说的标题,进一步发出“渡什么,如何渡”的强烈疑问。某种意义上,如果说那些承担着超度灵魂的使命的和尚都因其“褪去袈裟”而难以依托,那么,王忆短篇小说《渡》的思想主旨,或许也就可以被理解为是在借助于所谓的“渡”巧妙折射表现着当下时代芸芸众生的人生苦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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