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夏天，刚刚大学毕业的00后网文作家季越人，生活节奏与他的同学有些不一样：大部分同龄人要么正在接受初入职场的挑战，要么正在苦于寻求一个职位，季越人则每日在家里安安静静地码字——还未毕业时，他就已经凭借写网络小说年入百万。
对于网文作家而言，像季越人这样首部作品就一炮而红的新人写手可谓凤毛麟角。他的《玄鉴仙族》从2022年10月更新至今，已连载284万字。
写长篇网文意味着“全年无休”。如今，季越人需要每日维持4000-6000字的稳定更新，上午查资料阅读，下午1点开始动笔，直到夜里8、9点。
“书火了，我的心理压力其实越来越大，会对自己提高要求，之后不能写得太差。”他预计这本书还需要一年半左右才能完结，期待着到时候要给自己好好放个假。
成名经历像是一部“爽文”
2002年出生的季越人，他成名经历，听起来像一部网文界的“爽文”——如同那些突逢武功秘籍一战成名的男主角，季越人也是凭借首部“写着玩”的小说，一举成为2023年网络文学榜样作家“十二天王”，跻身阅文头部网络作家的行列，在学生阶段就迅速解决了经济问题。
他踏上网文写作之路，也像是命中注定：不过是大二那年的暑假，百无聊赖间打开电脑，想要“写一个小小的故事，放在网上”。
“陆江仙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田间种稻，梦见刀光剑影，梦见仙宗、女子、大湖……”季越人的故事里，在出租屋熬夜改方案的打工人陆江仙，重生后残魂附着在了一面青灰色铜镜上，飘落到修仙世界里。而后铜镜被李姓小家族拾回，顿开灵窍，至此开启波澜壮阔的修仙之路。
这篇“小小的故事”在日后愈渐丰满，成长为如今200多万字的《玄鉴仙族》。小说的反馈也远远超出季越人的预期。
更新不过三个月，季越人很快拿到了5000元/月的稿费反馈；再写下去，每个月的收入已有万余…… 直到被网友曝出“估计应该有两百万稿费打底”的收入，冲上微博热搜，引发全网热议。
网文业内人士向红星新闻记者确认了这一消息，表示“按照订阅算，稿费应该是（年入百万）。”此外，另一网文业内人士还补充表示，网文作家的收入不止稿费。他透露，网文作者的收入结构比较复杂，包含基本的稿费、各种补贴奖励、读者打赏、渠道分发的收益以及版权收益。除了基本的“百万稿酬”之外，如果算上版权费、平台的“全勤补贴”等等，会有更高的收入。
作家马伯庸为他的小说点赞，称赞他写出了“‘世代交替、前赴后继’的史诗感”，表扬这位初出茅庐的作家笔力不错：“这么短的篇幅要这么多角色，是个不小的挑战……更难得的是，作者还写出了一个家族发展的各种规则与顾虑。”
毕竟《玄鉴仙族》讲的是李家十代人的故事，如何将群像人物写得个性鲜明，对作者而言是一个极大的考验。
季越人的小说责编夜宵说，最初看到季越人的小说时，还以为是一位至少三十多岁的资深作者，“那时他其实还是大四的学生。”夜宵认为，《玄鉴仙族》成绩火爆，从内容上说，主要是同时兼具了“风格独特”和“高质量”两个特点。“独有的家族群像流风格，在目前的连载网文中几乎不存在竞品，相当于独享这一赛道的读者，再凭借高质量的故事留住这些读者，将他们转化为忠实粉丝。”
“硬着头皮也要写下去”
“幸好刚火的时候，学校在放假。”谈起自己的“成名”，季越人还显得有些不适应。许多同学发消息来询问被媒体报道的这个人是不是他，“问我什么时候悄悄摸摸地写了一本书。”
也有同学来请教写作经验，说想要学着他一样尝试写作，但后来他们“也就只是说说而已”，真正动笔的人少之又少，能像季越人这样坚持更新的人更是寥寥。
季越人思忖片刻后说，如果真有什么爆火网文秘诀，应该是写作态度：“我一开始就没有抱着挣多少钱这种心态，就是因为我喜欢写作，我就写了；但很多人可能是抱有‘收入多少’的期待，会非常焦虑，不容易坚持。”
现在每天早上，季越人都要花大量的时间为今日更新的内容做素材准备，他最近在看有关古代祭祀、社会秩序的典籍。“最困难的是故事发展的灵感”，遇到卡文的时候，他会选择洗澡、听音乐，或者喝杯咖啡、出门走走，“无论如何，每天都要更新的，硬着头皮也要写下去。”
好在季越人能吃苦，会坚持。在写网文之前，为挣一些零花钱，他曾在大学生兼职群里接过许多兼职单，销售、发传单、送快递、房地产等，他都干过，“一天挣100块钱，可以吃好几天学校食堂。”
打零工很辛苦。季越人回忆，那时他曾干过一段时间集装箱装卸的工作。白天上课，下课后匆匆赶到工地，晚上7点开始，和其他工人一起把货物搬上集装箱，而后躺在集装箱里，和货物一起被运到佛山，再帮忙卸货。一直工作到第二天早晨7点才下班，一身疲惫地回到学校。“太辛苦，只能干几天歇一下，不能天天做。”
不同的工作，接触不同的人，不同的人发生的不同故事，就成为了季越人写作的素材。“有一个工友跟我说他家人生病，老婆跟别人跑了。还有一个年轻人，干了一段时间后突然不来了，老板说，他是因为爸爸生病不得不出来打工，‘他爹死了，他就回家乡去了’。”
或许正因为如此，季越人格外希望在自己的作品中讲述小人物的命运。
季越人喜欢为主角设置一些命运的难题，凸显小人物在命运下的无力感。连续几章的故事情节都是对主角的打压后，读者不满意了：“他们觉得对主角团的打击太多，怎么整本书都在看主角被打压，太压抑。”
当故事中角色走向死亡，季越人的处理方式也与网友们相反。在网文的世界里，一个人物迎来不可避免的死亡之前，一定会有一个高光时刻。比如最常见的方式是一招制敌，与敌人同归于尽，在无限风光中迎来死亡，将剧情推向一个小高潮。但在现实生活中，大部分人都是默默无闻地活着，再默默无闻地死去，“我不想只写‘伟大的死’。其实我还是很想写一些无能的、无奈的死。”
“看看能把网文写成什么样”
这样引人深思的小人物式的“死亡设定”，显然更受传统文学的偏爱。就像属于家族修仙群像文的《玄鉴仙族》，在当时的网文界并不常见一样，季越人的写作偏好，一定程度上在网文的世界里也属于“离经叛道”。
虽然在中学时代，班级轮流传阅的《斗破苍穹》等网络小说给予了他愉快的阅读体验，但实则对季越人写作影响最大的，还是传统文学。他的笔名“季越人”源于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越人语天姥，云霞明灭或可睹。”
从小季越人便对古代制度感兴趣，阅读过《尚书》《礼记》《庄子》《易经》《战国策》等古籍，莫言、路遥、马尔克斯等都是他喜爱的作家。
这一部网文作品《玄鉴仙族》，直接灵感来自《白鹿原》和《冰与火之歌》。季越人说，这两本书的阅读体验，希望自己也能创作出类似的“非常宏伟，家族起伏，具有史诗感的群像式小说”。
正因如此，这本书被网友们给予了超高评价，甚至评论它为“修仙背景下的《百年孤独》”。
“真是愧不敢当。”对此评价，季越人表示，网文和严肃文学其实是很难放在一起比较。“传统文学带来真相，网络文学带来欢乐。我想带来正向的思考。”
对于季越人而言，网文平台为自己创造了一个最为便捷的文学空间，“我只是一个大学生，如果我写传统文学，我可能写了几万字也不知道到底去哪儿才能发表。但我写网文，我只需要写，打开‘起点作者助手’，我就能发布了。”
小的时候，季越人希望自己长大能成为一个作家。如今是否已经实现了儿时的心愿？
“不太算，其实差别挺大的。”季越人说，自己最希望成为的还是“能写完一本书发出去，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的职业作家。如今的写作，需要每天更新至少4000字，需要不断接收读者反馈。他形容，二者的区别是“前者输出作品，后者输出产品”，网文读者们的期待，让他在写作时，常有一种“戴着镣铐跳舞”的感觉。“要写其他东西也可以，但一定要顾及读者的‘爽点’，别人才会去看。“
他希望自己的作品，在兼有网络文学性质的同时，也能一定程度上有思想深刻的地方。不过，如今既然入了网文的坑，那就要在这个行业深挖下去——“先看看能把网文写成什么样，到那时再去讨论，要不要创作严肃文学。”
编辑夜宵对季越人的期待满满，毕竟作为00后，季越人还有极大的写作潜力亟待挖掘：“网络文学发展到今天，越来越呈现出年轻化的趋势，作者们的创作巅峰期多在三十岁左右，以他的年纪而言，还会有很长的一段上升期。他的创作风格也不同于常规的商业化创作，我期待他能写出更具文学性的作品，这会是对整个网络文学边界的拓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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