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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马右各:《疤》,在结疤与揭疤之间的痛感人生


    加拿大人阿尔维托·曼古埃尔说:“无论读者如何将一本书弄成他们自己的,结果都是该书和读者合而为一。本身就是一本书的这个世界,被堪称这本世界之书中的一个字母的读者所吞没;如此一来就替阅读之无穷无尽创造出一个循环的隐喻。我们即是我们所阅读的东西。”
    这样,当我手里有了一个小说文本《疤》(作家杨晓升中篇小说新作,载于《芒种》2016年12期上半月刊)的时候,我自然想到了阿尔维托·曼古埃尔。在这个小说中,我看到了他所说的“我们即是我们所阅读的东西”,在内心的现实与虚构的现实之间的双重投影。
    将入不惑之年的画家贾增城,在一次偶然的聚会中着魔似的陷入到可能的艳遇中,之所以说是可能,是缘于席间有一颇具姿色又不无雅致的女子杨妙丽,让画家的心触电了。而他亦感于生活的庸碌早已潜在滋生出的想要出轨的“贼念”。这样的机会也因这次聚会而来了。这就让一幕幕接下来能与想象恰切对接、从想情到偷情进而得以成功猎艳的剧情场面,合理而顺意地发展下来。
    是什么缘由致使贾增城滋生追逐艳遇的“歹念”呢?贾增城的婚姻和家庭在外人眼里几乎是完美的。他是颇有成就的画家,妻子刘秀梅是音乐教师,二人还有一个活泼可爱的男孩。那贾增城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一方面是人性本身中既存的恶和欲望使然;另一方面,也是真正重要的诱因,它发生在贾刘的新婚之夜。刘不是处女。这本该不是问题,却在贾的内心种下一小片岁月无法剔除的阴影。等到婚姻家庭生活逐步步入庸常、琐碎、凡俗之境,已渐生痒,这原本可忽略不计的一小片阴影,悄然在内心扩散了。
    它的扩散便有了故事。
    作家在这里极尽铺陈之力,把这个过程叙述得妙趣横生又繁花似锦,但就在贾增城终于得解与杨妙丽之间男欢女爱的肌肤之渴时,一点颇坏兴致又属致命的意外发生了。美丽迷人的杨妙丽虽有一张漂亮妩媚的脸,但在脸之下,却有一段“胸部至腹部竟然是暗褐色一大片丑陋不堪的疤痕”。贾增城的肉身欲火即刻被肉身之丑的一剂“干粉”熄灭了。他“被眼前这突如其来发生的一切惊呆了,原本极度高涨的情绪和燃烧着的欲望像冷不丁被浇了一大盆冰水,瞬间从巅峰跌入低谷……”
    那么,接下来贾增城因事体败露,悔恨交加之际,酗酒至醉、跌伤,于脸上留下一道两寸长的疤痕(这是小说《疤》的又一显义之处,与之对应的是杨妙丽因意外烫伤而导致的身体疤痕);又接着出现生理机能障碍,发生“性功能一如尘封千年的僵尸”的体变;继而在心理与生理的双重折磨下,衍生“面如死灰,郁郁寡欢”的性格之变;最终又被原配刘秀美唾弃、抛弃,再生家庭之变。至此,一个因艳遇而起,又以艳遇败损而终的故事讲完了。
    由此,我想起一句类似箴言的话,上天能给人派来一个天使,同样也能再派一个魔鬼给人。
    当我艰难地从文本脱身,向着一个读者身份缓慢回归之时,忽然从内心发问:它新奇(内容)吗?它俗套(形式)吗?它深刻(思想)吗?我被自己的问题魔住了。因为我无法准确回答。这何尝不是一个新版的善恶报应轮回剧。
    我警惕着内心的疑问。
    难道作家本人不知道这样写的危险吗?他为何要将自己先置身于深渊之畔又倾力化险于无形,来完成一次写作的转身与蜕变,这又意义何在?
    可以说,现今中国社会的复杂性在给作家提供一切写作的可能和可能的写作。没有对当下社会深度理解的宽域心怀和强力把握的有效介入,就无法将写作楔入这个时代发生矛盾与错位的幽深之处,也无法在由生活表层进入社会深层之际,对人处在多元价值分峙中的灵魂和人性,进行有效质疑、诘问和批判。杨晓升恰恰具备这方面的优势,他的报告文学家身份赋予他一种对现实的精透剖析能力,而小说家身份又将其顺延以达至文学情境的抒写高地。
    他身置险地又全身而退了。也可以说,《疤》的写作成全了作家的冒险。
    在写作报告文学《失独:中国家庭之痛》时,杨晓升残忍了一把。他自己也不无感慨地说:“最大的悲剧在于把伤疤揭开。”小说《疤》的写作,在我看来无疑又是一次具有隐忍意味的揭疤行为,它的残忍不过是由明转暗罢了。这样,我不得不又要回到小说文本,去经历一次类似揭疤过程的阅读行为。
    可以说,小说《疤》在第七节后半部分出现之前,一直是让阅读在愉悦或是稍有兴奋的情致中进行的。比如初始一节与第六节,从贾增城生发猎艳之心到开始实施艳物追逐,都有不少类似段子的文字引入。这些引入文字,适恰地嵌于叙事和对话中,让小说的叙事氛围和人物形象即刻丰满活泼起来。它在看似漫不经心又像经过精心设计的接续与梯次推进中,深刻寓意着人在可能“催情”的现实面前,会不自觉地丧失掉深裹在警惕之衣内的人性尊严。这一隐性的内心经受暗伤的过程,不就是一个类似真实的结疤过程吗?那么既有结疤,就预示着有揭疤之痛。
    但这一切都隐藏在看似欢娱的抒情假象之中。
    在这样一个传统价值观念遭遇颠覆,新的价值体系尚未建立,充满冲突与多变的时代,人的道德之灯又会亮在哪个人性荒凉的丘巅之上呢?此刻,回过头来看,就会隐隐发现作家在试图揭疤之前,已然看清一片社会之疤于虚幻假象下的真切存在。
    他不动声色地下手了。却出手狠辣。
    一个人经历社会人生的侵蚀磨砺,谁的身上会没有疤,谁的心灵又没有疤呢?而在现实世界中,有些疤揭掉会长出新肉,而有些疤却是看不得、说不得、动不得,更是揭不得。但作家就是要揭下这块疤,看看这痂疤后面是否还有鲜色的血。作家狠起来是十分可怕的。
    他不认为这是使命。而是良知。
    (左马右各,原名骆同彦,作家。供职某能源企业宣传部门,发表作品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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