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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靓芫:《北方》,跨越南北的明信片


    
    《北方》张抗抗著 高等教育出版社出版
    “北方”是一个硬气的词。不是英国、美国的北方,是中国的——冬天可以在平原上踏雪奔走,当风刮过时,肌肤、骨肉会感到干冷刺痛的北方。有多少生于温暖长于湿润的南方女子,喜欢上了一本叫作《北方》的散文集。
    《北方》不只是“北方”,更是跨地域的文化写作之旅。
    《地下森林断想》是我们熟悉的初中课文。“风儿它又不辞辛苦地从远处茂密的树林里捎来种子,让雨水把它们唤醒。坡上青翠的小苗讨得阳光喜欢了,便慷慨地抚爱它们……”这篇文章被收录在《北方》一书“写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散文分辑里。三四十年前的北方,没有森森雾霾,没有开进城区的化工厂,更没有膨胀的物质欲望。散文内容委婉动人,语言轻柔,赞美里透着直白的青涩:“尽管阳光一千次对它背过脸去,它却终于把粗壮的双臂伸向了光明的天顶,把伟岸的成材无私奉献给人们,得到了自己期待和希望已久的荣光。”
    《北方》的作者是女作家张抗抗,这部散文集收录了她在北方生活三十余年里写下的散文精品,涉及北方历史文化、自然生态、日常生活之种种。
    二十一世纪的短短十六年内,人们的物质与精神生活呈现一派表面的“蓬勃”气象。作者对于生活的温情不减,思考却更严峻。现实激发了作家的创作欲望和思考潜能。在《长城·公社·凯宾斯基》中,作家诠释了经济发展中人们对民族文化标志的重新解读:长城——中国的历史文化遗迹,不仅是军事遗产,还是孟姜女等民间传说的发源地。公社——曾在中国历史上留下深刻记忆的政治性符号,被二十一世纪颠覆并改写,赋予了新的内涵;凯宾斯基,西方文明的代表词,移植到“长城脚下”,具象成十几栋个性化的建筑。如此三位一体,形成了现代中国奇特的风景。在年轻人主流意识里的“Great Wall”的扁平形象变得立体,然而它的发展并非来自于成功的文化交融,也非来自于传统根基上由内而外的创新。长城脚下的风景,灯光熠熠、酒盏交错,经济向荣,内核却是“没有所指”的文化符号,作家看到社会发展的“尴尬处境和未竟雄心” 。
    大到对政治、经济、民族问题的探讨,小到区域环境保护,作家二十一世纪的散文涵盖了历史遗迹、自然鬼斧、生态百科,并在主题上作进一步挖掘。
    在《惊叹克什克腾》这篇内蒙古东部见闻中,作者写到清军以炮火攻击蒙古残部噶尔丹的驼阵,在为民族奋斗的过程中,生命被视如草芥,一切非人性的战争手段都被容许。战后,乌兰布统峰下的湖泊被清军将军佟国纲的鲜血染红,后人称之为“将军泡子”。而如今,历史的伤口已经痊愈,无数发生过残酷战争的这类场地,成了影视基地或旅游胜景。作家感慨:“乌兰布统,一个美丽的疤痕,展示并提醒着,岁月长河中民族融合的艰辛历程。”此处,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已扩展到了历史溯源和民族融合,这标志着文章的主题已从个体感受延伸成为对人类群体的关怀。
    这些充满人文关怀的话语,来自作家灵魂中那个心思细腻的南方姑娘。她文字里还残留着南方的气韵,是一双南方的眼睛在凝视北方。
    张抗抗出生于浙江杭州,祖籍广东新会杜阮镇长乔村,后于1969年赴北大荒农场“上山下乡”,在农场劳动、工作八年。《稀粥南北味》展示了她人生的横切面:小时候吃的是外婆煮的大米粥,稻米产自杭嘉湖平原的鱼米之乡;北大荒自制的豌豆糖粥,虽无米粥精致,依然被连队的老乡哄抢;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她得以到广东探访祖地,吃到当地特色的鱼生粥,感觉“滑嫩无比”。
    “民以食为天”,食物乃人生存之基本。在大多数人吃不饱的年代,作家对能以粥果腹心存感念,但哪怕是最艰难的时刻,她都在尽量品尝着生活的味道。
    1973年冬天,作家随瓦厂的知青去了小兴安岭一个叫十八道林场的山沟。“白霜和冰碴把小窗圈成一个毛茸茸的白洞,就像童话里的房子……山脚下,通往泉水的小道清晰可见,还有我细长的影子,在雪地上飘飘忽忽……”到北大荒几年后,逐渐融入北方生活的女知青,已敢在凌晨独自走入森林担水。静谧和孤独让她对广袤的雪景心生欣赏,这是一个冰雪纷飞的独立世界。《林中记事》一篇里说,如果绑腿布没扎好,那么走山路时,雪就会灌进鞋里和裤腿里。这是南方人无法想象的。冰渣子灌进靴筒,如一记实铁的重锤,在人心上刻下回忆的烙印,留一个永久的凹陷。从此,南方柔软的婉约和北方粗粝的豪放在作家人生的时间线里交织,融为一体。
    不似萧红赤裸裸地镌刻人生的苦难,《北方》里少有饥饿多有滋味,少有寒冷多有美景,少有苦痛多有苦中作乐。作家在命运面前展开笑颜,不再把自己当作苦难经历中的主角,而是一个旁观者,冷静地对待生活。我想起一句不知何处读来的话:“并不是每个人都将疼痛堂而皇之地挂在脸上,即便不挂在脸上,那痛却是一分也不少的。”作家由“南人变成北人”的过程,是一次充满人情味的融合。由南到北,由暖及寒,再归于平静的心境。
    《北方》是一沓承载着太多隽永意象的明信片。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作家探索的是中国的河山壮丽,以鸟的可爱、花的灿烂构成背景;九十年代,她挖掘的是时空,用十年青春力战苦难,浓缩了跨越南北的文化交流,使明信片更有传递的价值;二十一世纪,我们被虚拟网络和冗杂信息占去了时间,作家却返璞归真地找到自然的启示,看到鸟的生死与花的荣枯,抚摸历史、社会进步留下的瘢痕,于内心与世界之间找到平衡和安宁。随后,这沓厚厚的明信片被盖上邮戳——这是一位擅长跨地域写作的作家之丰富人生阅历的心血结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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