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为:半个世纪的坚守和对生活恒久的激情 1965年的春节前夕,复旦大学中文系二年级一个名叫蔡旭的年仅19岁的学生,在当时的《文汇报》“笔会”副刊发表了他题为《春节短歌》(三章)的散文诗处女作,于是一个蓬勃的生命便因此而有了坚定的运行轨迹。这种叫作散文诗的精悍而美丽的文体,让这个来自广东电白的少年为之着迷,并在后来长达半个世纪的岁月里不间断地创作实践,探寻多种表现形式,为丰富中国散文诗日趋繁茂的艺术画廊作出了他卓有成就的贡献。他迄今已出版了散文诗集25部,这个数字估计也创下了当代散文诗人的出书之最。2007年11月,在中国现代文字馆举办的中国散文诗诞生九十周年纪念与颁奖大会上,蔡旭被授予“中国当代优秀散文诗作家”(十佳)称号。这是建国以来唯一一次为散文诗作家颁奖,荣获此奖足见其在这一领域的实绩与影响。 今年适逢复旦大学建校一百一十周年,作为复旦的学子,蔡旭饱含深情地从他五十年里创作的三千余章散文诗作品里精选出二百六十多章富有代表性的作品,编成《蔡旭散文诗五十年选》交由复旦大学出版社出版,以作为献给母校校庆的一份礼物,其拳拳之心,感人至深。 这部具有个人成长史特点的艺术选本,按内容分成十一辑,每一辑则按作品发表先后排序,框架简明,脉络清晰,可一窥诗人的创作全貌;对了解和掌握近几十年散文诗在国内的发生与发展,提供了一部鲜活可鉴的个案。因此其出版的意义当引起散文诗界足够的重视。 蔡旭散文诗写作的最大特点,是他几十年如一日始终坚持把自己观察和切入的视角对准了不断变化中的时代。现实社会宏大背景下的芸芸众生人间烟火,一直是他笔底经久不衰的表现主题。他写大海边晒盐的女工,写在高楼上系着缆绳的刷墙工,写从深山老林走上模特大赛T型台的黎族小妹,写医院里给患者以精神抚慰的记帐员……甚或婚礼上引人注目的残疾新郎、夜晚蜷卧在桥洞里的流浪者都一一进入蔡旭的视野。来自生活最底层的各类黎民百姓,他们的呼吸他们的歌哭,是那么强烈地吸引着诗人把自己创作的根系,自觉地扎入这块永远不会枯竭的叫作生活的热土之中。蔡旭的了不起在于,他的这份自觉几乎贯穿了其散文诗创作的全部。五十年前发表的那首《给一群青年卫生工作者》,便以很平实的笔触写了“为捕捉一种少见的苍蝇,而跟踪了四天”的从事科研实验的青年“战斗队”,平凡的人和事里透溢出一种创造精神的美。对生活本身的关注并予以艺术手法的展示,这首处女作一定程度地显现出了端倪。而当我们读到他写于2008年的《那个送快餐的人》,可以很清楚地发现,这种“在场”意义的特质愈发地鲜明和突出了。他写一个“在别人的城市,无须使用自己姓名”的“用自行车沙哑的铃声”奔走在大街小巷的“送快餐的人”,与其所表现的题材相匹配的诗的内在节奏也显得快捷而短促,写送餐人“像一条鱼”,“在雨水中游,在汗水中游”;写“他”“爬上未装电梯的楼宅”在门外“忍着不喘出声气”的情态,场景设计的多幅切换,勾勒出送餐人的忙碌与艰辛。生活中常人或许熟视无睹的一个身影,却让我们的诗人为之牵挂,引发他无尽的联想,并投之以悯恤之情关爱之念。此章散文诗尤以结句“似乎忙碌的蜜蜂,真的没有悲哀的时间”更具叩击人心的力量。茫茫人海,滚滚红尘,有多少可见与不可见的苦难、辛酸,尽被风吹浪打去。作品向世人所呈现的社会一角,正是这生活原生态近乎逼真的一种折光。 读蔡旭的作品,我们还欣喜地看到,他善于从普通民众日常的生活起居以及他们的喜怒哀乐里,找寻并探讨他们所持的人生理念及其生活态度,进而较深层次地发掘出那些有血有肉的生命里所蕴藏的本质内涵。比如他写一位“丈夫早逝”、“女儿还读着小学”的年轻的母亲,因付不起市场的摊位费,而不得不蹲在市场的角落卖鸡蛋,行文中不乏精彩的关于世事人情的描述与议论,而至结尾处,诗意的升华令人眼前一亮,巧喻她“如同一只不知辛劳的母鸡。/以下蹲的姿式,为她未成年的女儿,孵化希望。”与此篇有异曲同工之妙的《足下生辉的擦鞋妹》,也是在诗章的结笔抛出了出人意表的思想火花——由擦鞋妹的目光牵出一群“从行道砖的夹缝中走过”的蚂蚁,进而联想到“自己也是一只蚂蚁”,很自然地流淌出擦鞋女孩心底朴素的祈愿:“不过,只要这样擦下去,也能擦亮自己的生活。”不在逆境里退缩,不在磨难中沉沦,诗人不辱使命地向这个社会传递着一种积极向上的正能量——这的确也是我们行进中的时代之主流所在,即无论你身处何地,也无论你此刻遇到了怎样一道过不去的坎子,而在你的内心深处总有一盏希望的灯是亮着的,它会支撑着你走下去,活下去。惟其如此,生命才会彼消此长,生生不息。 蔡旭在他这本《五十年选》的前言里,谈了他的散文诗观,他主张并践行“一读就懂,越想越深”的散文诗艺术表达理念,他“追求语言的朴实、简洁,有内在的音乐美”。的确,在他的作品里绝少那种故作高深的玄奥生涩,也没有那类动辄便是扑朔迷离似是而非的情感瀑布。他更注重让形象自身说话,以平静而不夸饰的口语入诗,恰如散文诗评论家秦兆基先生所评述的,“见不到愤世嫉俗的慷慨陈词,见不到流连风景的雪月风花”。他丰沛的诗思与激情每每在涌出笔尖之前,似已作了一番艺术的冷处理。他有一篇作品写当年复旦大学教他写作课的老师,题目便浅白之极:《给李平打电话》。李平是这位老师的名字,他如叙家常般地娓娓道来:“叫这个名字的人太多了,我记住的只有这一个。”“五十年前是我的偶像,一个最会讲话的人。”平实如话,不弄半点噱头,接下来的叙述拉弓一般开始出现张力——先写老师当年讲课“舌粲莲花,满室生香”,继写眼前“我的电话过去,师母把话筒递到床上。/回应没有词句,只有‘哦’‘唔’几个单音。”岁月的无情在这般看似平静的描述中产生了无以复加的效应。而紧接着流泻而出的是一股浓得化不开的师生之情——“五十年间他说的许多话,一下子在我的耳旁响起/……电话线两头,只留下/两颗心的呼吸。”这样的作品,真的是“一读就懂”,而留给你咀嚼和玩味的却有异常丰富的内容。所谓“越想越深”,在这里成功地实现了与读者之间心灵的互动。 蔡旭从19岁便与散文诗结缘,半个世纪的热爱和坚守,令他在这块园地里有足够骄傲的收成。《五十年选》是其整个创作历程的一次回顾展,而透过这两百多章作品我们看到的是已经逝去和正在到来的这个充满矛盾而又始终未停下步伐的伟大时代的投影,这里面有很多来自生活前沿的真实而真诚的声音,值得我们去体悟并记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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